禅院扇

    这少年看着清瘦,但手劲极大,想来是有受过专门的体术训练。

    时季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挣脱,朝他说道:“直哉少爷,您这到处都是暗卫,我如何能逃跑呢?您出身如此高贵,现在这样反倒平白脏了您的手不是?”

    禅院直哉被她的话戳中,脸上顿时显出恼怒与犹豫,面前的女人满脸恳切,仿佛是真心在为他考虑。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口气上不来的憋屈之感。

    一名仆从举着造型奇异的扇子轻步走入室内,挥动着扇子在那狼籍的桌前停留片刻,又绕着室内墙角走了一周,这才躬身来到禅院直哉面前:“少爷,感灵扇没有反应,室内没有咒力波动。”

    禅院直哉仍旧抓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又愤愤瞪了她一眼,另一手挥了下袖子,几乎要扇到这仆从眼睛里:“滚吧。”

    仆从立即无声退下,屋外很快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禅院直哉在人快来到门口时终于松开了她,同时还把她往一边推了一下。

    “直哉少爷,其他表少爷们来了。” 一名暗卫恭敬道,然后退至一侧,他身后则站着四位年轻男性。

    这四人同样衣着华丽,虽然远不及禅院直哉的派头精致,但也是极其考究的。

    禅院直哉眯起眼,昂起下巴,倨傲道:“你们,刚刚都在哪里?”

    “我们刚刚都在前面喝酒啊,直哉表弟。” 其中一人看见屋中狼藉、又瞥了眼时季,满脸不明所以但仍旧连忙说道,生怕说慢了叫他误会。这几人虽然也算禅院家的人,但局促不安的样子却没比仆人好到哪里去。

    “是啊是啊,我们一直在院子里,很多人都能为我们作证。” 另一位年轻男子立即附和道。

    “认识她吗?” 禅院直哉指了指时季。

    那四人立即转眼去瞧她,脸上均摆出嫌恶之色,摇头摆手:“不认识。”

    禅院直哉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这些姑且也算作少爷的人就直挺挺立着,战战兢兢得接受着这冰冷毒蛇一般的视线的审视。

    时季真怀疑平时禅院直哉会不会不爽就赏他们一人一巴掌,这些人还不敢动一下。

    “搜过了吗?” 禅院直哉又问。

    “刚搜过了,表少爷们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一旁的暗卫立即答道。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表弟?” 又一位表少爷壮着胆子躬身,恶狠狠瞪了眼时季,“是这个粗鄙的女人冲撞了你?需要我去通知家主吗?”

    时季对于他这飞速变脸的谄媚模样心下大为惊叹。

    “家主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叫的?” 禅院直哉立即斜眼看过来,心里实际上已经确定这帮愚蠢的草包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别自作聪明,表哥。”

    “啊啊,是,直哉表弟你说的对……”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另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传来。

    这四位表少爷循声转头,立即躬身往两边退让而去,时季同样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面容极其瘦削干枯、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禅院扇,先前从冥冥那里得知,他可以算是当下禅院家的二把手。

    “啊叔父,你看……” 禅院直哉随意指向屋内,拖长了语调,里面含着些不太认真的恭敬,“刚刚我听着这女人的小曲,却突然陷入险恶幻觉之中,所以失手打碎了东西,这才把表哥们喊过来,问问是不是他们平时招惹了什么人,这才让这女人混进了我的院落里使了些邪术,结果报复错了人。”

    “冤枉啊直哉少爷,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我真的只是个想把东西卖出去的老实卖家。” 时季又解释道。而那几位表少爷对此竟没什么反应,无人敢插嘴,仍旧是恭敬站着。

    “闭嘴。” 禅院直哉又给了这站在一边说是胆怯但却总是插嘴的女人一记眼刀。

    “哦?” 禅院扇那张麻木的脸微不可查地皱了下,显然对禅院直哉这颠三倒四的无赖说辞不太认同。他看清了桌上四散的植物碎片,又转眼瞧见立在屋内一侧的时季。

    时季对上他黑洞洞又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暗想这看样子是个棘手麻烦的家伙,要是禅院扇有心要制裁她,她届时脱身的确有些麻烦。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禅院扇不过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向桌边察看了一番,又朝禅院直哉道:“这么说这是你预先扣下的东西?”

    “是啊叔父。” 禅院直哉又简短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遭遇的幻觉,并让仆从纷纷自证,“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可疑得很,故意唱了首邪曲来让我陷入幻觉。”

    而禅院扇则又在在屋内走动检视了一遍,确认了这里没有咒术师发动咒术的痕迹,之后重新看向桌上碎裂的花瓣。

    “这屋子里的确没有咒术使用的痕迹。” 禅院扇说道,仍旧是没什么波澜的语调,他又看向时季,“那现在再唱一遍好了,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咒术,竟然没有一丝咒力流泻。”

    “大人,我这真是在外游历听来的海边小曲,就像您说的,我要真有那本事,起码也混上个一级咒术师了。” 时季见这禅院扇的态度似乎倾向于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咒术,连忙进一步顺着他的话引导道,“我想到了!也许是这植物标本的缘故……它的确有极少的概率会被扭曲或是诱发某些现象……”

    “别废话,快唱。” 这骷髅似得禅院长老不为所动,命令道。

    时季于是张开口,禅院直哉立即挥着袖子跨出屋子,而其余仆从还有那几个表少爷更是后怕地退了几米远。

    歌声响起,这一次时季没有调动深潜者的血脉,重新唱起那支曲子,那调子的确听着的确异域感满满,也不大常见,有股神秘的气息,但却也远没有能到引发不适产生恐怖幻觉的地步。

    禅院扇抬手,时季停止了歌唱。

    “这跟刚刚唱的不太一样,你竟然敢当着面戏耍我们。” 禅院直哉咬牙切齿道,拽过一旁的仆从,“你说,她刚刚是这么唱的么?”

    “这这,听着像是又不是。” 那仆从抖成了筛子,“小人也,也记不住,当时太害怕了。”

    “我这歌的调子就是这样呀,一模一样没有变。”时季迷茫地看向那双燃着怒火的碧色眼睛。而实际上,她以深潜者歌喉哼刻意哼出了难以被人脑精准记住的旋律,绝大多数人仅仅只能保留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而禅院直哉能产生怀疑,那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咒术师也许更能记住些。

    禅院扇不语,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瓣斑纹,即便已经四分五裂,仍旧如同充满阴邪之气的眼睛向外凝视。

    片刻之后,在禅院直哉即将要一脚踹向那说分辨不出的仆从时,他抬手打断了他们:“看来的确是这等无用之物的影响,你收来又如何?眼下打碎了也好,免得之后收进宅子里添乱,闹得太过反而让其他家看笑话。”

    禅院直哉难以置信地收回脚,他这向来视绝大多数人为蝼蚁的叔叔竟然会赞同这女人的说法,甚至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责备之意,似乎在怪罪他大惊小怪。

    少年的脸在一瞬间因为愤怒而扭曲了,在怒火燃烧到极致的时刻,他突然想到,也许这女人是和禅院扇有勾结呢,这件事没准都是禅院扇一手所做,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在下人和那些蠢货亲戚面前丢脸,然后好在家主面前给他使绊子。

    他一直知道,禅院扇是不太满意他的,没准还在暗自做着日后能篡位上家主的美梦。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念头一起,倒让他又瞬间冷静下来。

    时季看着这家伙从怒火中烧、剑拔弩张到下一秒又敛起神色,甚至想要拍手叫好,不愧是长在这封建大家庭里被腌入味的家伙,这变脸功力又比他那些表哥们强多了。

    最终,禅院直哉在禅院扇的判定下只好叫仆从来把这东西全收了扔走。而时季则被禅院扇判定没有事先提供所有信息,本身便有过失之处,所以自行承担藏品被损坏的后果,且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不准再靠近禅院家的私人活动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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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季被护卫们押送出老远,整个路上她都垂眉叹气的,还在坚持营造自己老实卖家钱财两飞的悲伤倒霉人设。

    终于,在走了快二十分钟后,护卫们终于离开了她,在她身边的两位在离开时又警告了她一番,给她留下了十足鄙夷的眼神。

    等那些人离开后,时季这才直起了身子给冥冥发消息,说自己现在不能靠近她那了。冥冥很快给她发来了新的定位。

    时季跟着导航转悠到一处僻静之处,就看见冥冥一直倚靠在树下的阴影里,指尖夹着一只未点燃的烟把玩着,见她走过来后,倒是露出鲜见的松了口气的神色:“还以为你要被抓走了呢,你这一招实在胆大妄为。”

    “我也以为,不过还是幸运脱身了,有人来找你了?” 时季语调倒是轻松,仿佛刚刚她只是去散了个步。

    “嗯,禅院直哉的人来给我放狠话警告,说以后要是再带你的货,他会让我寸步难行。”

    “你害怕了?”

    “如果他明天就上任禅院家主,那倒是值得我认真思考下。” 冥冥轻笑一声,眼波流转,最终定格在她身上,“我听说禅院扇也来了,还以为他会把你怎么样呢。”

    “说起这个,我能脱身,倒也托了他的关系。” 时季将先前禅院扇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敌意很淡,甚至默认了她的说辞,意图对此事息事宁人的态度告诉了冥冥。

    “哦?这倒真是稀奇,那人是个麻木残忍的可怕存在,心里对非世家出身之人的厌恶只怕比禅院直哉更甚。他是别有什么目的么?” 冥冥未被长发遮蔽的一只眼里浮出思索的光。

    “我也在想,难道我这事正好迎合了他的某些目的,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对我过分追责的意图。不过说起来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叔叔侄子的,每个人都八百个心眼子,比现在晚八点的家常剧好看多了。” 时季又想到当时那些人极力织造、能在瞬间切换成不同模式的虚假面孔,不可抑制地笑出声。

    交换了情报之后,她们便又一道往拍卖厅门口走去,因为手机里弹出的短信显示现在时季可以去完成另外两件拍品的进一步交易。

    站在大厅门口的侍者引领着她们又进行了一番弯弯绕绕,最终来到一处幽静的专门供私人洽谈交易的楼阁之内。

    时季和冥冥正准备进入时,侍者忽然停下了,朝冥冥微笑道:“冥冥小姐,买家想先和卖家就藏品事宜进行私人交涉,您可以先跟随我前往一楼的茶室休息一下。”

    时季挑眉,看着冥冥被那侍者引走,不知道从哪又窜出来一位新的侍者,继续带领她步上层层楼梯。

    时季边走边回忆着当时它们被拍下的场景,最终举牌的是一位衣着面容均很低调、甚至有些平平无奇的女士,她竟然有这种实力,又为什么需要和自己单独会面?

    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她终于停在了一道雕刻繁复的木门前。侍者为她打开门,时季怀着迷惑之心一步迈入,便看见那位女士站在桌边朝自己微笑,她身后还有一层垂下的帘幕。

    在门又被紧紧合上之后,这女士又径直经过时季来到门前,抬手在门上画弄一番——是以咒力书写的阵法。

    “这只是为了以防隔墙有耳,清水小姐。” 女人画完之后回过头向她说明,然后又以一种极其恭敬的姿态拉起了帘幕。

    时季这才意识到那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在看清那人的后脑勺和衣着后她的眼廓一瞬间睁大。

    “因为您和禅院大人的对话和这场交易都必须在秘密状态下进行。”

    那人转过身,时季就看见了那张骷髅似的脸——禅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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