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买主竟然是您。” 时季的惊讶毫不作假，一瞬间便想通了他先前那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她探出视线望向帘幕之后，那两件植物标本的匣子正静静躺在一张长桌上，桌旁还有些观察放大的器具。

    “如您所见，禅院扇大人替你解了围，是因为看中了你的东西，并希望和你定下一份束缚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泄露扇大人的身份和今晚的对话，我们还会额外支付一笔费用作为补偿。” 女人一边说明，一边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块刻有繁复花纹的石板，“把手伸到上面，专有束缚自然会定下。”

    禅院扇迈出帘幕，只漠然扫了她一眼，便径直落座在了屋内一把木质扶手椅上。

    时季认出石板上的花纹是加强束缚作用的符咒，这老狐狸还是用的单向咒语，束缚的强效作用只会对她作用。

    看样子，禅院扇是打算瞒着整个禅院家和她做的这笔交易，为什么？虽说这些标本是猎奇之物，但还远不到需要如此保密的地步吧。

    虽然她完全没有泄露的意图，并且即便违背束缚，她也能用深潜者的血脉相冲抵消，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有了道局限，还是叫人不痛快。

    时季挑眉，面上笑得无害：“我十分感谢扇大人的帮忙，也绝没有泄露之心愿意配合。只是不知扇大人为何如此看重这笔交易呢？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定下这么危险的束缚，还是难免让在下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不安呐。”

    听闻此话，女人立时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轻蔑，大概是认为她不配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禅院扇也像具陡然活过来的干尸，直直看向她。

    现场安静了几秒。

    “你没必要知道…” 女人开口，就被禅院扇扬起的袖子打断。

    “告诉你也无妨，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禅院扇说话了，颇有点屈尊纡贵的意味，朝女人抬了抬下巴。

    时季不明所以：“请讲。”

    女人受到旨意，再次开口，先问这些东西今后是否还能供应，又问她在哪里发现的，如何采摘保存。

    时季心中念头几转，说这些东西均是在深山野林有人遇难之处发现的，可遇不可求，自己也摸不准下一次碰上是什么时候。

    话还未说完，就被禅院扇不耐烦地打断：“给我具体的位置，不要用这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

    时季顿了下，不免起疑。她微微蹙眉，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几秒，信口报出了几处人烟稀少的山岭。

    “至于采摘和保存手段，那是我的秘术，实在抱歉无法公开说明……”时季补充道。

    她和这位干瘪冷厉的禅院长老对视片刻，暗自盘算着要是这人出其不意袭击她，她该如何脱身。

    而这禅院长老则似乎有自己的打算，在心中盘桓一番后竟也没有追问，只叫她今后有类似的东西可以直接联系送过来，他会出和今晚相当的价格买下。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时季实在不可置信，这位禅院长老到底是看上这些变异植物的什么了。

    看透了时季的疑惑，禅院扇冷嗤一声，像是在讥讽她这不识相的谨慎小心：“这东西可以入药作成丹，我自有用处，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是中国的那种丹丸？” 时季脱口而出，她竟然不知道这玩意还能入药，禅院扇不会是看了什么中国相关的炼丹术吧。是想自己口服还是想毒死谁？

    把这种东西送进嘴里，饶是她也是此前从未想象过的。

    “哦？你了解么？” 禅院扇眯起眼，又一次打量起时季。

    “只是之前在书里有看过一些介绍。” 时季摇头。

    “你这种人，没见过才算正常。” 禅院扇有些自得，又有些嫌弃她这副对丹药忌惮的样子，冷厉地伸手指指那个石盘。

    时季不再多言，她确实没见过，也不懂这种奇葩行为。

    定下束缚后，他们便完成了交易，一笔丰厚款项预计会在一周内入账。

    时季盘算着趁禅院扇没意识到这东西不能吃之前，赶紧回去将从禅院直哉那里换来的咒灵植物形貌稍作修改，再买给他。

    重新来到一楼的茶室，时季便看见冥冥倚在沙发里，手里托着一只茶盏。

    “好了？” 冥冥抬头问。

    “嗯，交易完成了。” 时季脸上浮起奇异的笑，不像是喜悦兴奋，倒更像是看见了什么滑稽的事。

    冥冥正要啜饮茶水的动作一顿，稀奇道：“怎么了，是碰到什么新鲜事了么？”

    “具体的因为定了束缚不好透露，只是头一回碰见有人要自己送死的，要是他哪天嘎嘣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时季托着下巴笑道。

    **

    而位于深深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内，禅院扇挥退了女人，另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轻悄落入屋内，他衣服立领上的六边形标志和腰间佩戴的方形武士刀正是禅院家护卫队“躯俱留队”的标志。

    “信朗，挑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去跟着清水时季，记得定下强力的保密束缚。” 禅院扇端坐在位子上如此命令道。

    “是，扇大人。” 身为躯俱留队长的禅院信朗恭敬施礼，之后又无声离去。

    **

    拍卖会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第二日，由于冥冥这个大忙人还有别的应酬所以一早便离开，而时季则中午坐上了回东京的新干线。

    按照计划，今天下午五点，她和五条夏油将会在花肥店附近的咖啡馆内汇合，因为这两人说又找到了一些新的可能和女武士与紫光相关的资料，五条悟还一个劲儿地要拉她打游戏比划两下。

    到达东京站后，时季又再次转乘地铁，却在离目的地还有老远的一站下了车。

    时季点开手机导航，搜索到附近最大的商圈，往那里走过去。因为，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从上新干线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人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衣着面貌普通，行为也相当谨慎克制，和她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身手也有几把刷子，因为她尝试在人群密集的地铁站甩掉他，没想到他还是和她进入了同一节车厢内。

    这是谁派来跟踪她的，禅院直哉？时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睚眦必报的碧眼少年。她今天上午在回廊间还远远瞧见了位于庭院内的那家伙，一位仆从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袍角，还有一位举着镜子。

    而这少年则在用手整理自己的碎发和耳间闪耀的碎钻，冷不防间就瞧见了时季，眉眼霎时阴沉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时季暗自咂舌，这小子真是又暴躁又敏感的。如果她有裕余的话，真想建议他去喝点中药调理下。在他下一步即将发作前，时季一个闪身，拐入竹丛间火速离去了。

    也许是早上那一眼又被这少年忌恨上了，又顺带重燃起昨晚的屈辱，所以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专门找人来跟踪她？

    时季来到了繁华的街口，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而那人还是牢牢缀在她身后，按照单纯的体术体能来说，时季远不如这个追踪者，也许她应该去商场逛一圈，然后遁入女厕所进行物质间的穿梭进而逃离。

    她思索着滑开手机，装出一副沉迷聊天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翻找名字叫“今天比较想吃---”的群聊。

    这是个几天前由五条悟建立，成员只有她和夏油杰的群，而五条悟时不时就要给这个群改一下群名。前一分钟还是“今天比较想吃喜久福”，下一秒可能就会变成“今天比较想吃菠萝包”。

    ……果然每一次看，她都想吐槽他这种把群名当成自己个人tmi的边界感匮乏的行为。

    眼下，她点开“今天比较想吃草莓大福”，发送了自己临时有急事，可能会来不及的消息，问他们要不要改天。

    没想到下一秒，顶着“喜久福”头像的少年便发来了消息：“刚想给你发消息，你现在是不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好像有看到你哦。”

    时季：？？

    她克制住瞬间想要抬头四顾察看的欲望，装似不经意地抬眼看了下红绿灯，确认了在余光视线内没有看到谁是一头惹眼白毛，然后又低头飞速打字：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