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带来的刺痛感从太阳穴不断传出,肠胃中翻涌的酒气令人感到恶心,他想要马上呕吐,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呕吐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但是树梢没有任何鸟儿被声音惊走。约翰抹了一把嘴角,抬起头来。
“妈的,怎么这么大的雾!”
浓厚的雾气白茫茫一片,仿佛上帝无意间倾覆了一整杯牛奶淹没整个伦敦城。约翰撑起头,他甚至看不清头顶一臂以外的那块相当有名的招牌。一夜不曾合眼的后果就是他现在暴躁极了,而这火气无处可发——他被要求今天早晨在某个地方集合,现在,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被无限放大,青色石砖砌成的墙面不断地后退,浓雾遮蔽下这条不长不短的巷子仿佛走不完似的,约翰嘴里不断念叨着难听的句子。终于,被一片浓雾裹得仿佛是一扇白门样子的出口近在眼前,约翰大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即将迈出巷子的一瞬间,突然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拜托让开——!”
约翰不耐烦地抬起手来要推开来者,但下一秒他就被人掐住口鼻摔在了墙上。
如果不是一晚上的狂欢和饮酒,约翰一定能在被钳制的一瞬间就挣脱开来,但这是他永远的美梦了。
迷离的意识和着奇怪的幻觉让约翰觉得飘飘然,但他依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大股大股地从脖颈上平直的伤口间涌出。潮湿的水泥地面泛着刺骨的冷意,雾气逐渐吞没一切。约翰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地面实在太凉了,他的脸颊要被冻僵了。
拇指与食指抿住刀刃将鲜血拭去,奈布手腕一转将刀尖的方向调整好,收刀入鞘。
任务结束。
四点一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杰克的下午茶时间随着客人的匆匆离去而停止,他愈发百无聊赖起来。手边那一碟已经吃了小半个月的硬质饼干,杰克已经不想碰了。
壁炉里火花炸裂的声响响彻整个屋子,昏黄的火焰映在壁炉对面的椭圆形贵妇像上,奇妙的光影映出温暖的氛围,贵妇人的面庞愈发红润。杰克将调酒的器具冲洗干净后准备收起来,回身时无意间看到窗户的遮雨棚下面站了个人。
这人狼狈极了。
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润到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湿漉漉的兜帽紧紧贴在他的后脑、脖颈和脊背之间,勾勒出他身体的曲线。过分富余的水珠不断沿着看起来有些破烂的衣摆滴下,落到杰克看不见的地方去。雨真的下得很大,直到现在杰克才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同身受。被墙壁阻隔的嘈杂雨声变得清晰起来,水滴打在路灯、瓦片,玻璃或者积水之间的声音完全不同。
今天需要做的一切工作已经完成,杰克无所事事的打量起了这个陌生人。仿佛是厌倦了湿透的衣服黏糊糊的粘在体表的触感,陌生人将兜帽一把摘下,两只手绕到脖子旁边利落地拧干了水分。兜帽摘下后,能看到他有一头棕黄色的短发。
杰克盯着他的背脊,突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持续的暴雨不曾停歇,又刮起了冷风,迷濛的白气于牢嵌在窗户上的玻璃薄片四角悄无声息地蔓延。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角落,静谧都默默地呆在那里。躲雨的少年似乎是准备走了,他朝着某个方向转头。
如果曾经见过深海下的巨鲸,那么一片澄澈的池塘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没有见过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美的景色。在这个下着暴雨的下午,昏黄的积雨云下面是提早点亮的苍白灯光,从复杂的植物花纹里投射出来,照不亮随着太阳远去逐渐暗淡的街巷。那些看过上千遍的东西全都模糊在雨里,唯一能看清的又被增强的雨势在玻璃窗上留下的水幕阻隔。在这些看得清的里面,仿佛雾气一样的白色哈气是屋子里壁炉呼吸间留下的证据,在这些东西里、苟延残喘的间隙间,留下的是一个模糊的侧脸——还有一只仿佛在水幕中跳动的眼睛。
用来迎宾的铃铛尽职尽责地响动,但声音湮没在层层叠叠的暴雨声里。
杰克后知后觉地眨起眼睛。后脑中的神经元咆哮着输送痛觉,诉控着杰克的暴行。杰克从雨幕里退回屋内,他的白衬衣已经湿透了,蜷曲的头发也黏在脸颊周围。店外空无一人,一切好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今天早上在白教堂附近的某条暗街街口犯案的凶手不见了。这是杰克第二次放走他,就在眼皮子底下,几步开外。除此之外,他还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他的证词不对,犯人的眼睛颜色是绿色的,而不是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