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长条纹的细窄叶子挤在一根细茎上,簇拥着成为一束叶子,而这也只是一个分支上的一条而已,每个分支至少有五束。龟背状的纹理下是苍劲的木色内里,目光不及的地方的纤维管子不断地从下往上输送养分,这棵常青树一年四季都葱翠欲滴。杰克想到深秋的枝叶上还会长出红色的果子,红绿的配色又让人不住想到点着蜡烛的圣诞节、形式主义的礼物、空无一人的熟悉街道,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
马蹄声静静地在杰克身旁一米之外停止,杰克收回目光,率先上了车。
蜿蜒成一道长桥一般的马车载着琳琅的宾客或急或徐地行进,这样奇特的景色实在罕见,要不是发生了案件,估计人们会闲谈够了慢慢散去才是。
常青树的身影逐渐远去,随着景色的变换,一同飞逝的还有思维深处的圣诞冬日,纷扬的飘雪之下是烈日炎炎,虽然它正沉没着。现实靠拢,意识诉说着尴尬的境况……杰克脖颈僵硬,但他还是不想回头看看身边。
——奈布坐在那里。
一切要从哪里说起……要不是杰克心血来潮答应参加这个宴会,或许他们的交集就终止在那个下着雨的傍晚。
骚乱的开始是某个政客家的女儿的情人死了。尽管她和这具尸体只认识了几小时,女孩还是哭的肝肠寸断。如果不是出了这种意外,他们今晚就能订婚。
所有的故事已经被杰克说了个遍。不过……如果单独问问杰克还知道什么,他或许会告诉你,事情就是这么滑稽,他知道凶手是谁——正是他现在的同乘者。
这是杰克第二次做这个凶手的目击证人。
但是当然了,客观来看,杰克能够两次成为一个凶手的目击证人是有原因的,在案发前,杰克牢牢关注着奈布的动向一整个下午。
众马车驶进城区中心时就开始不断变道,原本震撼的车流渐渐变得平常,杰克的马车摇晃着开往略显僻静的区域,周围已经鲜有跟随的车辆了。
杰克摆正脑袋,他的脖子已经很酸了。不过他直视前方,仍然选择避开奈布的方向。寂静的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橙红色的光笼罩一切的棱角,隔阂仿佛也碎在闪耀的边缘里。杰克悄悄分了些注意力到一旁,对方呼吸平稳,感觉不到半分急躁。杰克有点惊讶了,按照他想的,大量马车变道之后正是摆脱案件的好时机,毕竟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了。
如果不是杰克,或许身边的人今天就走不出他朋友的朋友的家门。但是为什么杰克会带一个伙伴共用一份请柬?因为没人知道杰克在撒谎。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和自成一套的谎话让奈布都大跌眼镜。
奇迹就是这么发生的,但事实上,造成奈布无法及时逃走的罪魁祸首也是杰克,还有那位来得太快的“第一目击”小姐,以及行动迅速的警官们。杰克堵在案发现场唯一的出口和奈布对视了能有十几秒钟,以至于下一个目击证人都到场了,两人才慌乱地一起逃离了案发现场,奈布的消音枪来不及掩藏,直接扔在了现场。
这和战场太不一样了。奈布撇撇嘴。
在两人迥然不同的思绪中,马车终于停下。杰克率先下了车。陌生的犯人会跟着驶离的马车再次消失在蜿蜒的巷子中,杰克与他又是萍水相逢。
但马车离去之后,杰克错愕地看着稳稳站在那的人影。
奈布和杰克对视,杰克觉得口干舌燥。
奈布的眉头随着杰克呆滞的眼神微微蹙起,礼貌性地先开口道:“你想找我做什么?”
奈布猜测杰克是新的买主。
“不……我没有事情想要找你来做。”杰克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该怎么解释一切都只是他单纯地头脑发热。
奈布脸上写满了错愕:“什么?”
“只不过想要帮你。”杰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去,等他再次回看奈布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在巷子口的背影。
奈布在听完杰克的说辞前就已经转身离开。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奈布的步伐很快,转眼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一只褐羽麻雀突然落在了街边,离杰克的脚尖就只有一英尺远。羽毛蓬松、双爪小巧。杰克盯着它,它也歪着小巧的脑袋,用漆黑的眼睛回望杰克。不过在杰克有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它迅速地飞向了远方。
突然吹起的风带起树叶,留下轻微的摩擦声。
杰克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传达到对方耳朵里。
他回过头,望着身后熟悉的店铺和招牌失笑。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