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皮

    1.

    突然感觉自己并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换句话说,自己并不应该出生。

    2.

    细细考究一下从前。

    我妈怀我时闻不得一点油味,闻了就恶心想吐,整天白水煮面条。每每中午吃饭,邻居家的油味就传过来,正如她不理解我妈没滋味的饭也能下肚,我也不理解这样喂养的我,也能顺利降生。

    说起降生。

    凌晨三四点,天还没亮,小雨静静地下着,空气雾茫茫一片。我爸妈出门慌里慌张,连伞也没拿。路上人影也没有,车辆更是稀疏。这样不太妙的前奏直接导致更糟糕的结果,直接在路上出生了。

    一双脚果断下来,初初挨着地面,放眼看去,就只站着一双腿。具体的情形也望不到了。这出生也太与众不同了。毕竟我的头还在我妈腹中,万一窒息了怎么办?

    顺利出世后就是成长了。

    记得我妈生完我妹时,有一对夫妻来求子,出口三十万。

    那会我家没人见过这么多钱,更何况家里面都三个女儿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算什么。于是我爸就动心了。

    那对夫妻要的是我,我爸在交易市场点头,他其实并不打算告诉我妈,也不知道那会谁给我妈通风报信的,在我爸想拿我换钱时,我妈提早把我叫到了跟前。

    那会我比较小。

    汶川地震爆发前,我被爸妈送到姑姑家,那里十分陌生,空间狭小,老旧发霉的木柜当床板抵着,而我,就睡在那里。

    地震爆发时,我清楚的看见周围立着的东西全部倾斜,记忆里身边确实没什么人,我躲在小桌下边,抱着桌腿哭。

    十岁左右时特别爱往小卖部跑,毕竟小妹也长大了,可以带她一起玩。因太过频繁的交往,我又被小卖部老板娘盯上了。那会医疗没太发达,老板娘因为身体原因怀不了孩子,加上我小时候确实又聪明又乖,一来二就的,她非常喜欢我。有时半开玩笑地对我妈说,要不你就把这闺女给我吧。

    老板娘人的确好,过年经常给我和小妹买新书包,新衣服。甚至在我俩闹矛盾也会带着去吃好吃的。后来,我不知怎么想的,在一次她送回家时,自作主张的说,要不我认你当干妈吧。

    她愣了一下,然后,非常高兴。

    3.

    仔细想想。我不该出生的命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天注定可能不能成为这家人的孩子,所以有人买卖。若是往可怕的方向想,也许第一家的夫妻是人贩子,得手后将我大卸八块,这个卖给别人,那个也卖给别人。

    人事上没有成功,于是天灾出现了。

    可那也没有杀死我。

    再然后呢?

    真的,我真的不该出生。

    4.

    最近家里的母羊到了产期,大概是年龄太大,连使劲都使不上来,后来听我妈说它连奶都没长出来。那几天气温也撕破脸皮,特别冷,本来羊圈就是露天。

    这是它第二次分娩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冷天,我妈早早安排了灯泡和麦草,就等着它安全顺利下崽。凌晨四五点,冬季的常规阴冷天,村庄里一片寂静,悉悉索索的羊叫声被我妈捕捉,赶忙打电话催促我爸查看那边母羊的情况。等了也不知多久,我爸返回说,正在下,羊也好好待在老地方。

    后来就是大清早了,直到九点多还没下好,他俩都很担心。前段时间卖羊的时候,村里的老人过来围观,有人提了嘴,问家里的羊都卖完了吗,怎么不留着过年自己吃?我妈附和着说会留着吃。

    我妈胡乱猜忌时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被孕期的它给听了去,所以自己放弃挣扎了。

    我妈来回去看,母羊趴在薄薄的麦堆上,眼睛都透着无力,后面伸出个小羊腿。

    就这么卡在它的肚子里。

    有一瞬间太像我了。

    最终它死了。

    解剖时原来肚子里不止一个,三只小羊,都裹着胎衣,解剖的大叔掂量着说,约莫十来斤吧。

    三只羊,总共三十多斤。

    因为太累,太冷,太重。

    就这么死去了。

    5.

    生命可怜而残忍。

    若我是被幸福的家期待的孩子,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当出气孔吧?每个人都会尊重我,爱护我,关心我。如果家里有钱就好了,爸妈就不会闹矛盾了,我也不会因为值不值当不舍得吃好吃的了。

    太多矛盾因钱而起,太多看不起也是。

    我最烦钱乃身外之物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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