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更何况这西北的荒原。老旧的绿皮火车有些摇晃,车厢里拥挤着人类,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晕黑,长时间的跋涉让车厢陷入一种足够和谐的安宁中。
你提着行李艰难的在车厢里行进,对着手里的车票找自己的座位,小心翼翼的避免行李箱发出过大的声音,吵醒在这个车厢里安睡的人。
“是这里。”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自己的位置。
你的座位靠窗,这是你特地选的位置,窗外是疾驰而过的树影,一排排斑驳的白桦树。你的对面坐着一位熟睡的男生,有些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了圆润的鼻尖和丰润的嘴唇。你的视线被他的鼻尖痣吸引。他的手里握着本书,被圈在细长的手指间,将掉不掉,像是看书睡着了,细碎的文字钻进了梦,揶揄着变成了梦话。
你小心翼翼的将行李抬上行李架,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背包侧面的水杯背叛了你,它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从行李架上掉落下来,摔进熟睡男生的怀里。
男生一下子被吓醒了,手里的书彻底掉在地上,懵懂的眼神在你和水杯上来回看。
你低声向他道歉:“抱歉抱歉,我的水杯掉下来打到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厢里不时传来嘟囔的梦话和细微的鼾声,并没有因为你们这里的动静炸开锅。
男生摇了摇头,彻底缓过神来,嘴里回应着你的话:没事的没事的。他把怀里的水杯还给你,起身帮你把行李安排妥当,才蹲下身把自己的书捡起。
你坐到座位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声的向男生道谢。
男生轻笑。
车厢里算得上干净整洁,座椅也软和,这是你到达目的地的最后一段车程,倒不用受“铁腚之刑”。车上的信号不好,毕竟这辆满身萧瑟的火车已经驶入了堪称人迹罕至的西北荒原。你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空,眼神却不受控制的飘向对面的男生身上。
他好像睡醒了,抓了抓有些长的头发,露出了泠冽的眉眼,气质和窗外掠过的白桦树一样萧瑟。他手腕上挂着几串精致的珠串,纵使你不懂,也能看出那些珠子的价值不菲。他从脚边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一瓶酒,又掏出一个保温杯和一只雪山杯。保温杯里竟保存着一颗颗冰球,他将冰球放进雪山杯,又将酒水倾倒在雪山杯里。
“你要来一杯吗?”男生突然问你,声音有些沙哑。
偷看被发现,你有些脸热,支支吾吾的说着不用。
男生也没有再问,只是靠着玻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已经开始冒水珠的杯口,眼神深邃的看着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
车厢过道的灯已经灭,你和男生都将头顶的阅读灯打开了,黑漆漆的车厢只有着小小的一角亮着暖色的光。
你掏出包里的小笔记本,工工整整的在本子上写下: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纠结着、红着耳尖将本子推到男生面前。
男生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看清本子上的字时,抬眼看了你一眼,你有些紧张,随后看见他低头写字的动作,不由得松了口气。细长的手指将本子推回到你的面前。
【张生】
字歪歪斜斜的有些可爱,你抬头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张生,又低头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字,止住了嘴角的笑。
之后一夜无话,车厢里唯二的光源也熄灭了。
硬座睡觉并不舒服,所以你醒得很早。张生刚好从卫生间回来,他用水洗了把脸,额发和睫毛微微滴着水。
你起身也去了卫生间,回来却发现自己位置的桌子上放了一桶已经泡好的泡面。
张生呲溜呲溜吃着自己手里的泡面吃得正香,头也不抬的说:请你的。
你不太善于接受他人的好意,却对此满心欢喜。
两个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坐在蒙着雾的车窗边,低头专心吃着自己的泡面。
【你这是要去哪?】
你实在无聊,撑着脑袋和张生聊起了天。
张生摘下了自己的耳机,随口说了一个地名。
可是你不淡定了,激动地站起身:【我也是去这里诶,可以一起吗?】
张生因你的热情怔住,破天荒的露出笑:【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一起旅游,你不害怕吗?】
你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连忙坐回软椅,挠挠脸:【这不是看你是个好人嘛。】
张生被逗笑了,笑得你脸热,连忙岔开话题:【你刚刚在听什么?】
张生也将笑声收得恰到好处,说道:【《I Think I Like When It Rains》】。
随后他向你递出一只耳机:
【你要听吗?】
你接过,和他指尖相触,温凉柔软的触感。
【你去哪里做什么?也是去旅游的吗?】你将耳机戴好,问道。
张生哼哼一声,炫耀一样:【去流浪。】
你和张生下了火车,你拖着一个行李箱,张生背着一个大背包。两人就这样站在荒凉的车站外,寂寥的空气里连鸟声都没有。
【好饿啊,咱们先去吃饭吧。】张生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提议道。
导航在这个地方也失去了作用,你俩摸索着找到了一家饭店,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像是你俩的救星。
你和张生都没有忌口,随便拿着菜单点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
你坐着等上菜,张生却跑到了人家老板后厨,扒在门框上问自己能不能进去看看。老板也是大方,直接给张生讲起了这些特色菜的做法。
张生越看越起劲,甚至问老板他能不能自己上手做。
你看着穿着皮衣像个摇滚歌手的张生已经颠起了锅,暗暗腹诽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临走时老板揽着张生的肩膀不舍得地拍拍,说:【小伙子,你下次还来这记得来看看我,这么多年了没遇到个朋友,遇到你这个知音了。】
张生也回抱过去:【应该的,会来的。】
好不容易打到车去了镇上,酒店订在了一条河边,倒是凉爽。
【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敲门,我随时都在。】
张生站在他的房门前,朝你说道。
车程实在劳累,你胡乱洗了个澡就躺床上了,半梦半醒间想起张生带着你走出车站、回头朝你扬了扬头:
【走啊,流浪去。】
小镇有个琥珀湖,湖水清亮,湖边就是雪山。你奇怪这个季节在这个海拔应该不至于有雪吧。
【是一片长着白色树叶的树林啦!一座山都是,现在真是长得最旺盛的季节,一片白茫茫,像雪山。】
张生一手掌控者方向盘,一手扶了扶自己的墨镜和你解释着。
去琥珀湖的路上,四周很荒凉辽阔,都是干枯的野草和半黄不青的地皮,路很直,一路连着天,像电影。
车里很沉默,你莫名有些紧张。
【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
张生的声音在荒原里有些模糊,像被风卷走了些许音节,有些断断续续。
张生是这样说,心里却飘忽,他总是会不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一个家,或是是否有人真的在乎过自己。
你来了兴趣,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
张生快速看了你一眼,圆润的鼻尖痣映照着车窗外白桦树的影子,让你有些看不清。
他笑着说:【早和你说啦,我是来流浪的,当然是离家出走。】
你看出来他在和你逗趣,撇撇嘴:【没意思。】
在琥珀湖边遇到了好几个当地人,他们正围着一个祭坛跳着舞,叮铃作响的法器挂在牛头骷髅上。
他们热情地拉着你和张生一起跳舞,说是祈福。
张生四肢像是刚刚装上去,跳得协调却僵硬,他笑得很开心,一口大白牙都露了出来。
他辽远的笑声在你耳边回荡、伴着法器叮当声。
【走啊!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