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衍又在阿梓家呆了几日，休整过来之后便准备告辞回京，阿梓看着赵士衍的身影，想说什么又迟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兄长替她说了出来：

    “赵兄，你此次回京能否带上小妹？她打小就向往京都，想去看看那边的繁华，能不能让她过去玩几日？”

    “可是家里……”阿梓有些担忧地望向兄长。

    “家里由我来管就好了，你出去好好玩一玩。”

    见阿梓没了担忧，赵士衍笑问：“那阿梓姑娘可愿同我一起前往京都？”

    “愿意愿意！非常愿意！”

    赵士衍回到京城，前脚刚安置好阿梓，后脚就被人喊进了太师府。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这回赵士衍去的时候，蔡京正在书房练字，看见有人过来，立刻便停下了笔。

    “这次去江南感受如何？”蔡京笑眯眯地问。

    太师没有提画，但赵士衍知道，如果不是对画作十分满意，蔡京决然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扬起笑脸。

    “江南景色极美，学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江山如画。”

    赵士衍的回答令蔡京颇为满意，但蔡京还是补充了一句：“是啊，江山能如此多娇，都是皇上的功劳。”

    此刻不在皇上面前，周围又无旁人，蔡京这么说多半是教赵士衍如何说话，暗示他之后见了圣上，就照这个模板来说。

    赵士衍微皱了下眉头：如此阿谀奉承，让他不禁有些反胃。

    “你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蔡京敛起笑容，面上却依然慈祥。

    “我不认为江山多娇，大宋江山三年无雪，北方无粮遍地乞儿，南方强行退桑赋税过重，地方官员滥用职权，千里饿殍万里哀嚎。”

    蔡京眯起眼睛：“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皇上不要被美化的江山遮了眼，去睁眼看看百姓看看黎民！”

    “大胆！”蔡京怒不可遏地瞪着赵士衍，“三年无雪，你以为皇上不知吗？皇上日夜祷告，祈求天降瑞雪，甚至国库大开，救济灾民，盈不抵亏……你以为大家什么都没做吗？你说这种话，你希望皇上怎么做？你觉得皇上能怎么做？”

    赵士衍被蔡京说得一滞：“至少……至少那些地方官吏……”

    “地方官吏？”蔡京不屑地嗤笑：“你说地方官吏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中饱私囊，那我问你，他们不吃饱，谁去给灾民发粮食？赵士衍，你才看到多少蝇营狗苟之事，就敢对朝廷指指点点了？”

    赵士衍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蔡京吸了口气，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年纪太小，资历太浅，跟他讲官场无非是对牛弹琴。

    蔡京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先回去吧。”

    赵士衍退去，刚离开太师府，一个小侍便追了出来。

    “赵大人。”小侍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抚他：“赵大人还想把那些话说给皇上？”

    赵士衍皱了皱眉：“你是来探我口风的？”

    “是也不是。”小侍放低姿态，语气依然平和：“小人见识到赵大人和王大人的同僚之情，深受感动，因此特地想来跟大人聊聊。”

    “同僚之情？”

    “赵大人画江山图似乎用到了石青，这颜料极其珍贵，只有皇亲国戚才有机会用它。但是您的同僚听说您需要，他特地跑来太师府，在门前跪了七天七夜，日晒雨淋，双膝跪肿。最后太师被他的诚意所打动，这才让人搀着他进去。”

    赵士衍惊讶地睁大双眼，这事他从未听王臣说过。

    “但大家都知道，这石青石绿不是跪一跪就能求来的。所以太师和王大人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太师让王大人用宰相的名义从宫中借出几块石青出来。如果赵大人您画作未得圣恩，那王大人便是盗用太师之名偷取宫中石青，要被抄家斩首。若是您得了圣恩，那这石青便是太师慧眼识人冒险挪用，之后太师会亲自和皇上说明情况，并自掏腰包补上这石青之价。”

    小侍的话让赵士衍浑身发凉，他只知道王臣为自己送来了石青，却从来没想过他用什么办法拿出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赵大人，如果您坚持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可能不仅您没有面圣的机会，甚至您的朋友也要遭此劫难，还望赵大人三思。最后多一嘴，太师尚未把您的画作献给皇上。”

    赵士衍看着转身离开的小侍，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滩软泥，就这么瘫在了地上。

    赵士衍想起王臣捡起自己草纸的那天，他的眼睛明亮，笑容灿烂，还有他那句：“等你再无败局之时，必是进宫面圣之时。”

    进宫，面圣……王臣啊王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