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

    水汽凝聚在了彤棠的周围,逐渐汇聚出一个人形,洛镜轻轻落了下来,站在了彤棠身边。

    之前完全找不到踪影的鲛人首领,在朝堂之上主动现身。

    注视着面前的三人,珠帘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哂笑。

    “看来,这出戏的主角都来齐了……汐妃,好久不见。”

    这许久未曾听见的称呼……

    洛镜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神色,流露出的,是深深的嫌恶。

    珠帘在轻轻的摇晃,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风在吹拂。帘子的一角被掀起,露出了皇帝身旁站着一名亲卫,这名亲卫全身都被厚重的铠甲所披覆,没有一丝一毫的肌肤露在外面,连面孔也是完全看不真切。

    透过厚重的头盔,里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但是洛镜感受出来了。

    这盔甲里,装着的是琏邢的灵。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侵占琏邢的家族,为什么要灭掉他们所有人?

    彤棠在那空白的十五日里问过洛镜,也问过她自己,当记忆的阀门逐渐解开时,她终于想起了以前,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做过的一些事。

    琏邢的本体是重瓣荷花,这是荷花的一大片种类,中间分有很多旁系,琏邢具体是哪一种,目前还未知晓。

    重瓣荷花的全族生长在万古林深处,一片清澈的淡水域里,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区域,寻常人无法找到。

    重瓣荷花的能力虽各不相同,但总体来说,攻击力并不高,而牺牲了攻击力,换来的,是几乎没有那种生命能够破解,并且能使其沉溺其中,将记忆篡改的核,一种生命延续出来的空间。

    这倒也挺是符合琏邢所拥有的,能影响,甚至操控人心的能力。

    重瓣荷花的核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破解。

    彤棠不知伏坤究竟用了何种方法,能将琏邢全族的能力抢夺过来,并且运用自如。

    但目前,据琏邢最后与她讲的那些话,以及她在漫长的年月中,在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的无数个缝隙间记下,看见的,伏坤之手所灭掉的重瓣荷花,是他用来创造与琏邢所说“外面”相对的“里面”。

    那副铠甲里封着琏邢的灵,可他好像已然没有了从前的意识,不知洛镜是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去交手她昔日利用过的人,但没关系。

    彤棠心想,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无人看见,在宫内角落的那片荷花池已不复从前样子,如同一滩死水一般,生命的活力在不断的被抽离而出,郁郁的池苔变得枯黄,了无生机,池内的花瓣片片掉落,浮游在水面上,随死水一同,沉溺。

    伏坤脸色一变,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猛然侧头,往旁边的窗外望去,往常湛蓝无瑕的天空上陡然出现了一道裂痕,映照在他的眼里,横着贯穿了他的整个瞳孔。

    他回头阴恻恻的望着坐在珠帘后的那个身影,手中摩挲着,却是并未慌乱。

    随着彤棠张开手掌,荷瓣出现开始,周围的景色便开始改变,上至天空,远至林间,可是朝堂中的人们没有察觉异常,一如麻木的人偶。

    裂痕越来越大。

    伏坤沉默的盯着天上的那道缝隙看了许久,没有着急,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彤棠的耳边听见了天空上,裂缝不断崩裂的声音,但不仅如此,还有正在不断增大的,尖锐的抓痕声。

    而且,那声音的来源,好像就在珠帘之后,皇座之后,甚至好像,在那面墙之后。

    伏坤回头,并非是等待着皇帝反应,而是期待着那个怪物的到来。

    随着彤棠瞳孔的剧烈颤动骤缩的同时,那面宽广的好像能环抱朝堂之上,所有人的那面墙轰然倒塌,轰然坠地的声音扰动了珠帘,于是混杂着一簇簇脆响。

    墙体砸向了皇座之上,承载着天地之运的身影消失在了飞溅起的尘土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与动静。

    丝丝金线从墙后出现的那个黑幽幽的洞之中钻出,彤棠对此毫不陌生,多个细而尖的细肢攀附上零碎的瓦块,随即是怪异而庞大的身躯,逐渐从黑暗移向阳光之下。

    这个怪物的全貌,就这样诡异而荒诞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地面因怪物的动作而颤动,在朝堂上的大臣却一如往常,低着头,官帽像是一片黑色的死海,沉寂而绝望,没有人发出半点惊呼声。

    也许,在场唯一一个最为惊讶的朝堂之人,还是半跪在地上,又不断施加威压的云昭。

    彤棠不知道这个怪物的来历,却是清楚,她,洛镜,云昭,即使加在,也不会是这个怪物的对手。金线的速度之快,在无人反应过来之时,已是缠绕交织在一起,滚动,循环,那缺残了一面的墙被金线缝补,又变得完整。

    直觉告诉她,必须离开这里,却是感觉脑袋沉重,里面像是装了千斤之重,周遭的景象扭曲,她抬眼往天上望去,空中的那道裂痕竟也是被金线歪歪斜斜的缝补起来。

    不知何时,伏坤已伸手拂开了珠帘,站到了那面由金线缝补而成的墙前,局高临下的俯视着。

    彤棠用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将手中的荷瓣交给了洛镜。鲛人因为本身的能力对操纵精神一技有些交叉,所受的影响没有彤棠严重,活动尚且还够快。

    最后的一滴水珠撞击在铁器上时,洛镜放弃了与琏邢的缠斗,接过了彤棠递来的荷瓣,随即全身化作了水流,包裹着,几乎在最后一刻离开了这座诡异的朝堂。

    彤棠最后,只看见伏坤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身体从中间裂开,里面竟也是空无一物的。随即扭曲,变化,逐渐展开,皮上显出纹路,亦或是说……

    画作。

    伏坤裂开,又铺展开的身体变得方方正正,如纸一般薄,铺盖在了金线织成的那面墙上,上面画着的,是绵延无边的山川大地,无数郁郁葱葱的绿草高树生长其上。

    彤棠在这副画卷上,看见了她自己曾生活的山林,那处地方只占据了整张画卷极小的一部分,她在那一瞬,还看见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亦或是不知在何时被她遗忘的地区。

    墨色的笔锋盘曲劲挺,勾勒出的万古林是令彤棠惊讶的广阔,微缩的景象仍是铺满皇宫内的正面墙。

    也许这片山林本就应如此广阔,是彤棠忘了原本的模样。

    伏卷的大地在此刻展露了原本的模样。

    彤棠望着那副铺展开的画卷,脑海里的意识翻腾奔涌,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随即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脑海里的晕眩之感逐渐消退下去时,她终于能再次睁开眼,看着逐渐在面前浮现出的点点微光。

    有光穿透了黑暗,缓缓落下,照亮了她身旁的一尺地。

    彤棠竖起耳朵,听见的,是衣摆交接,相互摩擦的声音,她在黑暗中缓慢摸索着往前走,顺着微光,那光逐渐变亮,勾勒出一条线。

    无数的光点缓缓汇聚在了一起,又有隐约模糊的人形凝聚出来。彤棠靠的越近,那些人形就愈发清晰。

    他们顺着光,如同蜿蜒的细流一般,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挪动而去。盯着那光越久,彤棠心中,想要加入那条队伍的意愿就越大。

    几乎长的看不到尽头。

    彤棠一步步接着靠近,想看的更加清楚,更加仔细些,却在再度迈出步子时,被一双手从后拉住。

    那手拉住了她身后的带子,将彤棠带着,离那人群更远了些,她突然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想再看清那些队伍了,于是回过头,她看见了云昭的脸。

    没有想到他也进入了这地方。

    云昭向来不怎么显露出表情的脸上此刻流露出了几分纠结与痛苦。

    他抬眼望着彤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嘴唇张张合合了许久,最终也没有吐出什么字。

    彤棠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好几眼,之前只要遇见他,基本都是需要动手的时候,也就最近和平了不少。

    云昭不说话,彤棠决定勉为其难的巴巴两句:“都到这一步了,我们暂且停战吧。”

    云昭蔫了吧唧的“嗯”了一句。

    看着他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和她打了。此刻静下来,彤棠突然才感觉到脑海里的记忆在缓缓的往后发展。

    再度从第一次看见那个怪物开始,后面的发生的事情又逐渐有了场景,失去记忆在流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着云昭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她总觉得云昭的记忆应该也有损失,她有点想问问,对面却赶在她开口之前率先道:“其实我想,我之前应该也没有很恨你。”

    “嗯?”彤棠被这一句莫名奇妙的话给问住了。

    哇,之前都打了那么多回,最后云昭都还为了一个她现在都搞不清楚的理由把她给放跑了,很奇妙,现在又说不恨了。

    之前她觉得是云昭来的讨厌的同情,现在看来,是否又是因为他想起了什么,或者他看见了什么,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周围的黑暗不知在何时变化了,阳光出现,透过重叠着的叶片,洒在了彤棠的身上,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她的发梢,

    彤棠环顾了周围一圈。

    万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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