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没有回应。
也许这一路的追击令他有些疲惫，鱼眼睛微微泛着白，精气神也很弱，时不时就要闭上歇息一会。
难道雨神受伤了？
莲歌紧张起来，在篮子里把他翻来覆去检查个遍。
万幸及早遇到了莲歌，躲过月隐杀石，鱼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还好还好！”，莲歌这才放心，小鱼一定是太累了，毕竟从积雨层一路过来山高水长的。
一人一鱼就这么搭伙在河边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空已经泛着白，晨曦的光逐渐照耀在篮子上。
篮子里的鱼恢复生机，并且渐渐有了意识，他深吸一口气，过去的回忆还有雨神、毒云的种种悉数进入脑子，印象最深的还是……
最后陨落时看到的那张脸。
“小莲花？”
“嗯？”
莲歌立马惊醒，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坐起来，手上的神符随着她的动作响个不停。
“你还戴着我送你的神符！”
原来雨神还记得她？一想到此，莲歌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她点点头，“虽然我们仅有一面之缘，但这么多年来，你身着斗篷，追击毒云的模样一直记在我心中，鼓舞着我。而我也追随着雨神你的步伐，成了雨灵子！”
锦鲤摇摇尾巴，越听越奇怪，总觉得不对劲。
“呃……小莲花，我的名字叫万里珑适。”
怎么雨神是这个名字吗？莲歌表情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呃！你和大地之子同名？”
万里摇摇头，“我不是雨神。”
还真搞错了，莲歌的心瞬间冷了，她眯起眼睛，咽了咽唾沫，似乎很不满意万里的回答。
她蓦地收起云，把篮子提起来，上上下下越发仔细地打量着万里。
恨不得连心都看穿了！
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莲歌愤然扭头深思，但又想到了什么，比如雨神是出于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伪装，不肯坦白。
她决定吓一吓这条鱼，看他还敢不敢撒谎。
“小莲花，你要干什么？”
莲歌作势要把万里和篮子往河里丢。
“啊啊？”
这么突然就不和谐了？万里现在还是鱼身，随着篮子的倾倒，整个身子都歪出外面，摇摇欲坠。
马上就要掉河里了！
“小莲花，不要啊小莲花，水里有月影杀石，你想看着我死吗？”
一听这话，莲歌又有些疑惑了，锦鲤为何要害怕月隐沙石？
她把锦鲤放回河里，无非是想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
他不知道月影杀石半个时辰就会失效吗？
篮子被他用鱼鳍牢牢勾住，他将身体黏向篮子，尾巴也吓得蜷缩一团，这副胆小鬼的样子，谁敢信他就是当年目空一切、高傲矜贵的大地之子。
莲歌不知怎么的，心里活泼、搞怪起来，想逗逗他。
索性手一放，把整个篮子都丢进水中了。
“为什么？明明刚才我们之间还很温馨，你在笑，我也在笑。”
锦鲤一落水，气得脸颊鼓鼓，他无情控诉着，将水溅得到处都是，恨不得马上长出脚，跑上岸。
莲歌本想拿出高冷的派头，却忍俊不禁，低着头在旁边笑作一团，“杀石的时间早过了，现在水里没人能杀你了。”
真的吗？
锦鲤这才惊觉自己被捉弄了，他面子上挂不住，降低身子闷进水中，背过身不再搭理。
小模样又可怜又无辜，莲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戳戳他的身体，“生气了，真生气了？”
莲歌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蛋，逗弄起人来竟是这般活色生香。
心头有一股热流要喷涌而出，正在锦鲤不知所措时，莲歌的脸越靠越近，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衔了一大口水，慌乱地朝莲歌吐去。
水珠顺着莲歌的脸颊滴答滴答重新滴入河中，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莲歌愣了一瞬，生气地咬住后槽牙，告诉他目前的困境：“积雨层的月隐杀石，究竟有几块我们还不得而知，润姿现在是已经盯上你了，你这条可怜巴巴的小鱼，该怎么办呢？”
这番恐吓确实起了效果！
锦鲤尴尬地吐出几个泡泡，努力装可爱，“逗你的！刚刚的水是锦鲤最高级别的欢迎仪式，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锦鲤都是这么表达爱意的。”
为了验证似的，他还讨好地拍拍鱼鳍，制造出一些小水泡，就差咧开嘴笑了。
哎呦喂！瞧瞧这谄媚的小模样！
莲歌也不好意思再不同他计较，随手抹干净脸上的水珠，抓起篮子果断离开河边。
刚刚不仅是吓唬，莲歌确实有这个顾虑，在积云雨时，润姿最是神秘，做什么事情都藏得很深。
她为什么要扶持施玉？松林里的残云也不知来龙去脉，还有……
万里为什么会被润姿盯上，当年那个背影……
莲歌一低头，锦鲤还在篮子里打转，无聊得玩水泡泡。
哎！好幼稚！
不会真的是他吧！
莲歌捏着篮子的竹柄，脚下的鹅软石高突不平，她走得有些吃力，与此同时，一股无力感就随着篮子爬上了她的心口，那就只能再观察观察了。
锦鲤虽然不用走路，但内心也不算太轻松，年少时的惊鸿一瞥，现在不被正主承认了？
该死的雨神！
还有积雨层的润姿，要是她的月影杀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拿自己当靶子玩，岂不是终生受制。
自己现在作为锦鲤，怎么可能离得开水，虽然小莲花嘴上没说什么，但是……
锦鲤偷偷瞄一眼，小莲花噘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小莲花犯花痴的是高大的万里珑适，不是现在的迷你锦鲤身。
“小莲花，我们要去哪？”
锦鲤挣扎再三，还是打算先恢复人身再说。
莲歌停下脚步，近处是郁郁葱葱的青山，而远山如黛，几缕浮云压在上头，层层叠叠间向下挤出一把阳光来，这些散云大概是不会下雨的，风一吹就散了。
莲歌将篮子向山崖外一伸，锦鲤心里一惊，随即探出头来。
温湿的风一阵阵吹来，原来自己已经随着小莲花站在高山之巅，一切尽在脚下。
山谷间满眼是划分得整整齐齐的田地，一大批农民小得跟也就芝麻似的，在田间劳作。
“先带你回家！”
莲歌往篮子里塞了一串野果子，和锦鲤共赴另一个山头。
……
虽然再翻过几座山，就是小莲花熟悉的地界，可这一路，山高林深，野兽哀鸣不断，他始终竖着耳朵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现在。
小莲花拎着他走进一个峡谷，这里杂草丛生，高大的树木满世界延伸枝丫，有些甚至已经钻进地下，又长出新的树干来，成为新的树，四处拥挤在一起。
头顶的光稀稀拉拉，山间的溪流叮咚乱响，莲歌猛不丁打了一个哆嗦。
好冷啊！
隔着篮子里的几层阔叶，万里也感受到了异样，寒气竟已冒进来篮子。
“小莲花，有点不对劲！咱还是走大路吧！”
莲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什么不对劲的，这是近路，从这走我们晚饭前就能到家了。”
锦鲤将信将疑，又矜持了一会，他眼看着小莲花原地绕了一个圈，只好硬着头皮说：
“或许……小莲花，你多久没走这条路了？”
莲歌翻开脚下的杂草，斜着身子穿过夹缝后大喘了几口气：“十来年吧！不过你放心，我的记忆力很好，不会走错的。”
话虽如此，莲歌又不自信地搓搓手臂，怎么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家乡有这么冷吗？
走着走着，她们进了死路，面前除了一大块峭壁，什么路都没有了。
还真走错了？
莲歌试探性往峭壁上拍了拍，手感绵软不像硬石，而峭壁上漆黑一片，也不知沾染上什么东西，随着莲歌的拍动，稀稀落落掉下来。
“你要戳瞎我的眼睛吗？”
莲歌还以为锦鲤又在埋怨，不以为然，“难道这块石头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锦鲤紧张起来：“小莲花，我没说话！”
刚刚的声音确实低沉些。
莲歌回过神来，发现是面前的石头发出的声音，她吓得往后一跳。
随后那块黑色的峭壁开始眨眼睛，眨着眨着就活了过来。
石头……石头成精了！
莲歌吓得心跳漏了一拍，随着石头精的复活，地面随之颤抖不已。
得赶紧走！莲歌把篮子护在怀里，好不容易才站稳，又发现前后的路都化作石头，现在已经是进退无路。
不会吧？今天晚上还能吃上饭吗？
莲歌握紧拳头，直面石头精，石头精是只黑色巨眼，足有桌子那么大，他彻底睁开眼睛后，瞬间鲜活伶俐，露出些下三白的刻薄模样。
他阴沉着嗓子恐吓：“小姑娘，你刚刚拍碎了我的床，你得付出代价！”
床？梆硬的石头也需要床吗？
何况床在哪里？
别是来碰瓷的吧！
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莲歌硬着头皮道：“这位大哥，我没看到床，我只是想从这里翻过去。”
“哈哈哈！”石头巨眼大笑，“我在这里住了十来年，还是头一回见到生人。想翻过去？哼，不自量力！上头的石块，是我的脸皮子，又薄又滑，长满绿苔，你细皮嫩肉手脚无力，怎么过得去？”
石头精还真是无处不在，他眼神邪恶，看来来者不善！
一阵阵冷汗从背后冒出来，莲歌眼睛偷摸四处打探。
还是没看到什么路，她不言不语干脆地伸出手，在附近的树干上使劲扒拉，还真一截子藤条从树上掉下来。
峭壁上方恰好有段枯腐的枝丫倒落，横贯头顶，莲歌扯了扯还算结实。
“想抓着藤条过去？你还挺聪明的。啊！我最喜欢吃聪明人，既可以补脑，吃了心情也好。”
“大哥说笑了，我哪是什么聪明人，我是因为愚笨才被赶出来，走上一条绝路的。”
石头精听完小莲花的话，又大笑起来，突然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那双圆不溜丢的大石眼瞬间兴奋地眯成一条缝，注意力全放在篮子上了。
“你要走也可以，它……得留下来陪我！”石头精说着就抖了抖眼睛，连带着山体一块颤动。
刚刚才抓住藤条离地的莲歌，又被这阵动静甩了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
“小莲花，你还好吗？”锦鲤的关心脱口而出，见小莲花疼得龇牙咧嘴，他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看小莲花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好欺负是吧！
没办法了，只能……
就在锦鲤下定决心时，莲歌突然改口说：
“那行吧！锦鲤就留在这里陪你，我先撤了！”
在锦鲤诧异的眼神下，莲歌蹭蹭跑过去，将篮子送到紧挨着峭壁的地上，那儿离石头精只有几丈远。
说完她头也不回，沿着藤蔓，灵活地爬了上去，再不见人影。
“小莲花！小莲花！”
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抛弃后，锦鲤不敢置信般喊了几声，可惜枝丫遮住了视线，没一会儿就再也看不到莲歌的身影了。
真的被抛弃了吗？小莲花竟如此绝情！
锦鲤沉下脸，漆黑的眼中露出冷寂，转而审视石头精，眼神阴郁骇人。
石头精脑子愚笨，心又大，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毫无所知！
“好漂亮的颜色，下雨时这里偶尔也会有小鱼闯进来，可惜那些鱼都和石头一个颜色，灰白灰白的，不够特别！”
石头精用那只巨大的眼睛打量着锦鲤，眼中的痴迷和狂热都快溢了出来。
“丑东西，给你脸了，竟敢气走小莲花！”
锦鲤置身篮中，四周的峭壁和这只大眼组成一道铜墙铁壁，将他紧紧围住，愤怒过后，孤寂瞬间涌上心头。
又只剩下他了，锦鲤的眼神逐渐复杂，浓厚的杀意浮现……
“蠢笨东西，今天你不走运了。”
很快，地上的一些细碎石头块，随着锦鲤周身的气流，逐渐卷到半空中，而石头精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痴痴笑着：
“别着急，先把你吃了，那个小姑娘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石头精脑子简单，它眨着眼，欢乐得不行，整个眼珠子转得只剩下眼白。
直到碎石乱作，石头精这才惊觉事态严重，“啊！我的梳妆台，啊！我的洗脸盆，怎么都飞上天了？”
一定是锦鲤在搞鬼！
石头精怪吼一声，迅速眨眼汇集力量，他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现在他怒气滔天，只想一口吞掉整个篮子。
战事一触即发！
锦鲤刚要出手，篮子却突然被拎了起来，慢慢往峭壁上方挪。
这是……
“万里，你可抓牢了！”
锦鲤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小莲花回来了。
她用藤蔓的末端挽了一个钩子，身体趴在峭壁上方，努力勾住篮子，一点点往上提。
原来小莲花没有抛下他，锦鲤马上授权神通，换上一副害怕苦楚的模样！
他眨着鱼眼，露出十分欢愉谄媚的神色，尾巴也无意识地摇得激烈，简直欣喜若狂。
石头精意识到上当受骗后，愤怒地又抖了好几下，莲歌身形不稳，差点连篮子一起翻到峭壁下。
眼看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石头精气得眼珠子都成了红色，就像在火上炙烤的空锅子。
和我石头精作对，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