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雾层凝了霜,寒气萦绕。冷风卷来,却化不散此方天地浓郁的血腥味。

    灵力如春溪般涌入经脉,为随春生抚平胀疼的创伤与震荡的灵府。

    雪青攸轻擦着随春生手上的血污,他指腹每拂过一处,那处的伤痛便缓和一分。

    随春生一瞬不瞬地盯着雪青攸,低声喃喃:“你没受伤,真好。”

    轻语落到雪青攸耳畔,让他手中动作顿住,呼吸滞了一瞬。

    他抬眸与随春生对上视线,青眸中翻涌着难明的情绪,只一瞬,又垂首继续擦拭她手上的血污,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指尖灌入随春生体内,平息她脉搏内暴乱的灵力。

    随春生看着雪青攸静默又近乎执拗的模样,以及方才片刻难明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堵得慌,忙把手从他掌心抽离,不以为意道:“我没事,只是看着伤得重而已。”

    雪青攸微怔,看着空落落染上血迹的手心,眼底闪过落寞,指尖微蜷缩回衣袖里。

    他开口刚唤了一声“姐姐”,便因突然现身此处的两人中断。

    “找到了,在这里。”

    一股黑雾盘桓上空,落地幻化成两位身形颀长的男子。

    断无搀扶着一身侵染血色的听澜落地。

    雪青攸眼风扫过去,目光落到受重伤的听澜身上,脸上闪过不悦。

    听澜一眼就瞅到同样跟他一身血色的随春生,焦急道:“随春生你没事吧?”

    随春生并不惊讶断无和听澜能找到他们。断无能召唤黑雾或者自己化雾散入空中,散开的黑雾如同他的眼睛,黑雾所见即他所见。在这浓雾之地找人对他来说不算难,只是要废上些功夫。

    随春生瞧见伤重的听澜怔了一下,没好气道:“你眼神不好?我看着像没事?”

    听澜噎住,闭嘴了。

    只闭了一秒,听澜扫了眼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又看见飘落的白雪,疑惑道:“哪来的雪?”

    “戏鱼给我的翎羽。”随春生解惑道。

    闻言听澜放心了,从喉间溢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哦”作应答。

    器妖身上的皮毛本身就蕴含他们各自的能力,既然是戏鱼的翎羽,那便没事了,他还以为随春生遇见的是冰莫兽,不过随春生应当跟他一样经历了一场恶战吧。

    听澜看着随春生几乎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衫,心口顿时闷闷地疼。他纳闷:不会是扯到胸口那道被绪兽劲风划破的伤口了吧?

    冷风簌簌,随春生尝试起身,因伤重身形有点摇摇晃晃。

    雪青攸连忙扶住,让随春生稳定身形,随后悄然移到随春生身后护住她。

    随春生站稳身,视线慢慢移到听澜身上。

    少年浅蓝的衣衫侵满血色,右手臂皮肉绽开,能见森森白骨,肩头破了个窟窿,胸膛有道深可见骨的横切口,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惨白虚弱。

    随春生秀眉轻蹙:“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从听澜伤口上残留的黑气很快辨别出是何种妖兽致他重伤于此。

    被绪兽所伤,伤口都会留有绪兽独特的黑气,因此不难辨认。

    只是……随春生眯了眯眼,视线又逡巡听澜一圈。

    看来听澜也跟她一样遭遇了一只境界高深,通了灵智的绪兽。

    而且都因嫉妒而生。

    没等听澜开口,随春生眉梢一扬,讥讽道:“敌不过难道不会逃?”

    听澜撇过头,语气闷闷:“逃了,但是逃不掉。”

    随春生不免觉得好笑,迈步朝听澜走去。

    雪青攸目光随她而动,静默地看着随春生走向听澜的身影,眸底死寂一片,闪过一丝茫然。

    冷风转过,他神色如常,窥不见丝缕茫然和黯伤,又恢复成往日乖顺无害的模样。

    随春生忍着伤痛,勉强走到听澜面前,伸手戳了戳他姑且完好的左臂,听到上方因吃痛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嘴角微弯:“魔界少主居然逃不过呀。”

    听澜本想为自己辩驳几句,腥甜蓦然涌上喉间,遏制了他欲要说得言语,一口血呕了出来。

    血液溅到少女脸上,随春生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唤一句“听澜”,昏沉顺着脑海晕开,身形晃动朝后倒去。

    然而随春生并没有砸在冰冷的湿土上,而是落入温热的怀抱。

    雪青攸不知何时来到随春生身后,稳稳接住了朝后倒去的人,指尖术法的光芒消散,伸手搂住肩头将人捞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断无扶住突然吐血昏迷的听澜,神色变了变,墨色的眸子疑惑地看向雪青攸。

    随后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断无眉梢微挑:“都昏过去了,现在总可以出来了吧?”

    雪青攸置若罔闻。

    他长睫微颤,用指节拭去怀中人面上血迹,语调淡淡:“等人解蛊,要不然魔界少主就该死了。”

    “什么意思?”断无面色一凝,“解蛊?”

    雪青攸抚开粘黏随春生脸侧湿漉的碎发,冷寂的目光扫过去,平静的话语带点讥讽:“你存活了那么久,应当听闻过雾蛊和惧月蛊这种远古蛊虫。”

    断无长眉一扬,心下了然,难怪他刚踏入此地,有种灵力被剥夺的感觉,原来是雾蛊。

    雾蛊是一种上古蛊虫,形若微尘,藏于雾中,需用特殊方法才可见。以吞噬灵力为生,常寄生修士体内。

    修者一旦被寄生,难以察觉,只会因灵力缓慢逝去而焦躁,待到灵力罄尽,便会悄无声音地死去,雾蛊则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任新宿主。

    换言之:自身境界高低决定死亡期限。

    断无到不在意灵力流失的事,只是……中蛊者一旦使用灵力,灵力则会被吞噬的越快,加速自身死亡。

    断无眉头蹙起,连忙查看气息几不可闻、宛若濒死的听澜,绵绵不绝的灵力顺着掌心灌入他体内。

    当他找到听澜时,听澜早已独自一人跟绪兽周旋许久。

    彼时的听澜灵力近乎枯竭,加之雾蛊的侵蚀,灵力流逝更甚,那境况称得上一句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如果他未及时寻到听澜,也不知听澜是否会……

    啧,断无强行遏制自己的猜想,心情有些许郁躁。

    湿冷的风吹灌而来,长发自后拂过断无脸侧,潮湿的雾气随风飘荡,静谧中弥漫丝丝缕缕压抑。

    断无视线触及遍布四周浓郁的雾气,自他们踏入此地,便已被雾蛊寄生,加之在此地徘徊许久,恐怕现在身体各处都爬满了雾蛊。

    他瞳眸转动,看向对面泰然自若的雪青攸,以他的境界应当能坚持两天。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心神一动,微眯了下眼,但惧月蛊却缩短了这个期限……

    惧月蛊,蛊如其名,畏惧月光,一触即死。喜食溃烂腐败的尸体,也是一种寄生修者体内的蛊虫,常与雾蛊结伴而行,汇聚浓雾之地。

    惧月蛊一旦钻入修士体内,如若三个时辰不祛除,修士便会被其操控,去找寻方圆几里的活人,迫使他们自相残杀,直到修者灵力枯竭而亡。假若无活人,便会令修士自戕。

    断无抬眸扫了一圈被雾团包裹的天地,雾色浓浓,辨不出时辰,也寻不出方位。

    断无征询的目光顺着飘荡的雾转到雪青攸身上,似笃定他一定知晓。

    雪青攸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眸光未曾挪动分毫:“两个时辰。”

    断无扬眉,还有一个时辰,不知雪青攸口中的那个解蛊人何时来,他还挺好奇那位解蛊人会是何方神圣。

    寂静在浓雾中弥漫,冷风卷来又散去。

    一缕雪白的长发随风落到随春生发顶,一只修长的手探出将那缕白发拈开,雪青攸把玩着指尖长发,眸中晦涩难明。

    如果他的长发与姐姐的纠缠缠绵在一起,应当会很好看。

    只可惜,姐姐还未曾动心,喜欢上他。姐姐会喜欢上他吗?雪青攸不禁思索起来。

    突然,他松开自己的长发,心底戾气横生。

    如果姐姐不在意听澜的话,这里就会是魔界少主的葬身之处。

    旁人是生是死,他不在乎。他希望随春生只在乎,关心他一人便足矣。

    方才,雪青攸看得明晰。

    随春生走到听澜面前用指尖碰他,看似是在嘲讽魔界少主狼狈不堪的模样,实则借那一碰来探查他的伤势。

    随春生当时灵力微弱,做不到隔空探查,只得走进才能探出伤势如何。

    明明自己都伤重,却还要关心他人。

    雪青攸当时嫉妒得快要发疯。

    雪青攸卑劣地想:他就应该带伤出现在姐姐面前。如果他也伤重的话,姐姐会关心谁?还会像刚才那般关切魔界少主吗?

    显然,答案他也未曾得知。

    雪青攸不知他在随春生心中的分量如何,也不知魔界少主在随春生何种位置。

    冷风簌簌而来,卷起他的长发又垂落,浓雾之地传来窸窣响动。

    雪青攸发间雪白的狐耳微动,目光却未曾偏转分毫,仍旧锁住怀中人。

    一旁的断无也听到了响动,循着声响望去。

    来人似乎并未打算遮掩耳目,掉落地上的黑枝被踩碎,发出一声脆响,隔着蒙蒙烟雾,一位模糊的人影正朝他们这边靠近。

    阴风恻恻,雾层涌动,一位身形纤细、背着背篓的白衣女子从雾层中步出。

    浓郁的湿雾模糊白衣女子清秀的面容,她抬眸看向怀里牢牢抱着个人的雪青攸,语调平缓。

    “好久不见。”

    雪青攸这才移动目光,转眸看向白衣女子,淡然回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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