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已经成功,容晋和常婆婆决定告退,留出时间让阿舍和承乾帝父子团聚。
阿舍见他们要走,恋恋不舍的追过去,仰头道:“舅舅、婆婆,你们走了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阿舍已经成了皇子,再见他可就不容易了,不过却不能给他说实话,阿舍再乖也有小孩子脾气,真闹起来不好收场。
容晋弯下腰,哄他道:“阿舍,舅舅和常婆婆回府还要处理一些事,我们得空就来看你。”
阿舍较真道:“那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后天?还是哪天?”
容晋敷衍道:“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不会叫你空等。”
阿舍不依,非要定个日期,不然不肯让他们走。
常婆婆对容晋道:“国舅爷,阿舍新进宫,一定孤单害怕,不如我先去宫外等着,国舅爷留下多陪陪他。”
大概是常婆婆日常待阿舍并不算好,阿舍对她并不很依赖,是走是留并没多大影响,她们在府中呆的那几天容晋就看明白这点,没多想便让她先行一步,他则留下对阿舍抚慰良久,并再三保证明天一定会进宫看他,阿舍犹豫再三才肯放人。
半个时辰后容晋终于踏出宫门,正欲乘车而返,忽然发现少了一辆马车。
今天容家进宫来的是两辆马车,一辆他和阿舍乘坐,还有一辆是常婆婆乘坐的,现在常婆婆那辆马车却不见了。
他问车夫:“常婆婆去哪了?”
车夫道:“回国舅爷,常婆婆出来时说您在宫里被小皇子缠住,一时半会恐出不来,便先回府去了。”
常婆婆对他说会在宫外等,出来却自顾自走了,容晋心中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回府,结果发现常婆婆并不在,行李和赏赐也不见了,问过门房也没见过常婆婆,倒是后门闪着一道缝,估计是常婆婆将他在草屋所讲的那句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听进心里,担心他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说不定会杀人灭口,以防万一从后门提前跑掉了。
她这一跑,急坏容晋,他和常婆婆合伙伪冒皇子蒙骗皇帝,行的是欺君之罪,万一常婆婆在外不小心走漏风声,那他可就惨了。
容晋忙吩咐仆从出去找人,他则焦灼不安的在书房不断踱步等候消息,直到深夜,仆从这才匆匆回府上报,说找到常婆婆了。
不过常婆婆已死了,原来她出了容府就四处躲藏,夜里预备投身旅馆,却被几个歹人盯上抢劫财物,争抢过程中不幸被歹人刺了一刀,恰好当时有几个办案的衙役经过,正好将劫匪擒了个正着,可惜常婆婆已经命丧当场,万万救不回来了。
容晋一愣。
常婆婆运气也太背了吧。
太平盛世,天子脚下,歹徒持刀抢劫这种恶事一年也出不了几例,偏生让她撞上了,说来说去都怨她瞎跑。她要是不跑,安生的留在容府,起码容晋会遵守承诺,供养她一生。
不过她这么一死对容晋而言也有好处,如此一来,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阿舍真实的身世,只要他不说,就永远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容晋前脚刚走,殿内只剩皇后和承乾帝父子。
阿舍初回宫,承乾帝难免对他多加关怀,抱他在怀嘘寒问暖。
他问阿舍从前住的如何,吃些什么,一年穿几回新衣裳,阿舍一一答了,听到他整日吃不饱穿不暖,承乾帝极为心疼。
皇后作为阿舍的嫡母,当着承乾帝的面少不了也要关切几句,她道:“皇上,阿舍在宫外过的艰苦,难怪人又瘦又小,如今回了宫,多用些营养滋补的吃食,不用多长时间身体就能养起来,说不定比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要康健。”
皇后这么一提,承乾帝想起阿舍进宫后还一直没吃东西,小孩子不顶饿,阿舍性子又安静羞怯,饿了只怕也不会主动说,他便端起桌上皇后带来的那碗银耳莲子羹喂给阿舍。
皇后见状,嘴角紧紧绷住,好一会才勉强化成若无其事的笑意,看着阿舍喝完那碗她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
阿舍喝完银耳莲子羹,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皇后欠欠身,笑道:“阿舍好像困了,臣妾还是告退,皇上带阿舍先去休息吧。”
承乾帝道:“也好。”
一出紫宸殿大门,皇后一脸凝重的回到甘露殿。她屏退众人,只留下贴身宫女翠屏,指挥她掀起床上褥子,从床板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
皇后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珍珠簪子,奇怪的是样式竟和容晋呈给承乾帝那支一模一样。
她盯着簪子眸光闪烁,低语道:“翠屏,今天容晋送贤妃遗子回宫认亲,此事你怎么看?”
翠屏沉思道:“娘娘,别人不知,咱们却知道贤妃当年出宫去往金佛山拜佛祈福,是娘娘派去的杀手杀了她,只是伪造成坠崖身亡的假象,容晋不知真相,说什么贤妃坠崖未亡叫人救了,简直是一派胡言。他编造谎话欺骗皇上,送进宫的这个小皇子虽然长得很像贤妃,当然也是假的,可他拿出的那支珍珠簪子经皇上确认的确是贤妃所有,奴婢这点却又些想不通。”
皇后倚在椅子上,推测道:“当年本宫派去杀手杀了贤妃,成事后杀手从她头上取来那支珠簪给了本宫,既然本宫手上这支是真的,容晋那支自然是假的。而皇上之所以错认,只因为那珠簪样式简单,上面的珍珠却难得,老话说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容晋要想找颗同样的珍珠也不是不可能。”
翠屏抬眸看着她,万分不解道:“可是娘娘,容国舅伪冒皇嗣,罪大恶极,娘娘既然知道他弄虚作假,该想方设法揭穿他才是,为何最后却承认那冒牌货。”
皇后摇摇头,苦笑道:“容晋欺瞒皇上,本宫何尝不想揭穿他,只是他准备充足没有破绽,本宫若要揭发他便要拿出证据,贤妃本就死于本宫之手,本宫掩盖此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沾惹,万一稍有不慎让皇上怀疑,岂不是得不偿失?为求慎重本宫也只能装成不知道的样子,暂且承认阿舍的皇子身份。”
翠屏忿忿道:“娘娘,那假冒的小皇子还不知是容晋从哪里找来的野种呢,要是进了宫带坏皇子公主们可如何是好,娘娘母仪天下,难道就由得那不知来历的野孩子祸乱宫廷?”
“当然不能。”皇后眼神一冷,寒声道:“皇族血脉不容玷污,本宫是皇后,有义务护卫皇嗣血脉纯正,只是他现下住在紫宸殿,本宫不好下手,将来迟早有一天要找机会铲除他。”
紫宸殿
皇后的背影一消失,承乾帝就将昏昏欲睡的阿舍抱到殿中日常他小憩的榻上,他转回桌前,招手唤来高庸。
高庸凑上前,俯身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承乾帝捏捏眉心,淡声道:“去找几个侍卫帮朕查一件事。”
高庸低眉顺眼道:“皇上,查什么?”
承乾帝望向内室,面无表情道:“查阿舍这个假冒皇子究竟是何来历。”
高庸一凛,忙道:“是,皇上。”
下一刻珠帘一晃,有宫女上前禀报道:“皇上,小皇子醒了,嚷着要找皇上呢。”
承乾帝起身去找阿舍,见他坐在榻上抹眼泪,上前笑道:“阿舍,好端端怎么哭了?”
阿舍抬眸望着他,委屈巴巴道:“父皇,你去哪里了,我睡醒找不到你了。”
承乾帝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朕有许多国事要忙,不可能一直守着阿舍,不过只要阿舍找朕,朕都会出现的。”他理了理阿舍睡的蓬乱的头发,“你醒的正好,到了午膳时间,想来你肚子也饿了,起来用膳吧。”
阿舍点点头,他除了在容府用的早饭丰盛些,进宫来只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睡了一觉羹汤已经消化殆尽,肚子都瘪下去了。
承乾帝命人传膳,他则领阿舍坐到桌前。
十数个灵巧宫女端着描金嵌玉的捧盘依次上菜,阿舍一一看去,都是见曾未见、听曾未听的精美菜式,什么鹅肝熊掌、龙筋凤髓应有尽有,和他在容府吃的简直是天上地下。
阿舍心道宫廷御膳果然不同凡响,他却不知这是承乾帝特意为他准备的。大约是曾带兵打仗的缘故,其实承乾帝私下用膳极其简单,他一个人只几道菜肴并一碗饭即可,全无讲究之处,但今日阿舍回宫,他却吩咐御厨改了菜色,什么珍奇要什么。
这样一改,很快宫里的人就知道他对阿舍的重视程度,传到皇后耳中又添一堵。
照例,皇帝用膳需要宫女们要在旁边布菜,不过承乾帝嫌麻烦向来不用,但阿舍短胳膊短腿,靠他自己只能够到眼前,于是宫女上完菜都退到一边,留了一个为阿舍布菜。
承乾帝却一挥手让人退下,他要亲手喂阿舍用膳。
承乾帝不知阿舍喜欢什么口味,想着阿舍生在宫外乡野,估计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先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喂给阿舍,阿舍吃的津津有味;承乾帝又夹了一筷五色杂菜给他,阿舍毫不犹豫依旧张口吞下,承乾帝又将桌上其余的菜都夹着试了一遍,阿舍照吃不误,一点不挑东捡西。
小孩子鲜少有不挑食的,即便是宫里皇子公主用膳也各又喜好,阿舍以前没有条件,如今面对一桌盛宴却不挑东捡西,光凭这点承乾帝就很喜欢。
用完膳,承乾帝让宫女带阿舍在殿中玩会游戏消消食,他则还要处理国事。
阿舍不依,他才进宫不久,面对皇宫中的一切都很陌生,唯有承乾帝是他在这诺大宫殿中唯一依靠的人,他不肯轻易分离,小手紧紧抓着承乾帝的衣角不松,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
承乾帝倒无所谓带着个孩子,只是担心阿舍跟着自己无聊罢了,既然阿舍非要跟着他,随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