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许亲眼见过一对相爱的人走向相看两厌。只是我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他们有多相爱。
所以,在我有记忆里,我的父母就应该早早离婚。
不过时至今日,他们依旧没有解除法律上那层关系。
该怨什么呢?
柴米油盐酱醋茶构成了我的家,又彻彻底底毁了那个地方。
记忆是隐隐约约的争吵,印象是常换常新的瓷碗,后院摞高高的酒瓶在阳光下折射不一样的色彩。
以及,妈妈说她的眼角又一次描重的眼影。小孩爱鲜艳的色彩,所以我常常伸手抚摸。
我当然不能明白,不明白她温柔的眼里藏着的一汪死水的一抹涟漪。
我记得的是我喜欢向她炫耀我得到的红花,很劣质的手工塑料花。偏偏她视如珍宝,小心翼翼藏在红盒子里。
她让我吃饭手里拿着新的黄色小碗。
她嘴角也红了,是口红又蹭出来了吗?
原来妈妈也是小笨蛋。
我笑了她好久。
妈妈又笑,特别温柔。与那天的落日余晖相映,阳光暖暖的,把回忆照的滚烫。
我问她昨天的碗在哪里?她平淡的说打碎了。我不理解妈妈怎么失手打碎三个碗。
不过当时我毫不在意。满心都是她问的问题。
“小安然,不喜欢这个颜色么?”
“我超爱哒!妈妈!”
“吃完饭乖乖去外婆家,妈妈明天去接你”
我点头。
我当然不懂晚上为什么要去外婆家过夜,外婆好凶啊,从来不会给我讲故事。
我的问题很多,不理解的也就跳过了。第二天放学后,妈妈戴着口罩来接我。
该怎么形容我的兴奋呢,大概是遇到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兴致勃勃的介绍这个戴口罩的女人。
她做饭,我在院里发呆。
今天酒瓶又多了三个,妈妈从哪捡的?我从来没捡到过。墙上的秋千灰被蹭到一块,干净的好突兀。窗外的鸟翅膀又被谁折断了,被谁包扎着落在墙角的窝里。
她唤我,我应。
她说感冒了,怕传染给我,不脱口罩了。
明明鼻音不重。
可能感冒有很多类型吧,我想。
她去厨房收拾东西,我去自己小屋里写作业。
外婆还是没来,我躺床上玩,渐渐没精力睡着了。
外面很吵,我被吵醒了。
好大声好大声。
有粗犷的男声,是爸爸突然回来了么!
我还没真正见过他,妈妈总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怎么从来不给小安然打电话?
我满心欢喜推开门,却一瞬间浑身发冷。
满屋的烟酒味,破裂的啤酒瓶碎片泛着冰的光。
该怎么形容呢…
是我看到碎成片的小黄碗,明明我刚刚还在用。
是我看到一个男人用力揪着女人的头发。
拳头争先恐后的落在她脸上,身上。
妈妈护着头,护着脸。却不挣扎。
他骂她“贱人”
“臭婊子”
他说他在外面辛辛苦苦,回来还见不到一碗热饭。
他说天天花着他的钱,还不能伺候好他。
我耳朵好像被空气堵上,一阵阵耳鸣。
我终于好像能呼吸。
我大喊又大叫,明明眼眶没有泪光,偏偏眼泪机械的掉。
我听不见所有声音,隐隐看见女人剧烈的挣扎,男人退半步的动作和夸张的口型。
他暴跳如雷。
有人紧紧抱住我,我浑身颤抖。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
我被人捂住耳朵眼睛。
明明没有双眼紧闭,偏偏见到一片黑暗。
他要杀了我是么。
“妈妈,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