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看到书上白纸黑字的“游戏进度30%”其实是愣了一下的。
他知道苍昭先生不笨,或者说其实很聪明,但是半个小时速刷30%进度还是有点超出他对这个人的认识了。
不过也无所谓,要是这人到现在还没有亮眼的进度的话,要怀疑的反而是他了。
他只用了不到一秒就把眼里多余的情绪盖掉了,然后慢吞吞地从靠着的门板上直起身,勾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请问您是...?”
“你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一片寂静。
半晌,川见苍昭眯了眼。
费奥多尔幽幽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考究。
川见苍昭其实不太喜欢自来熟的人,如果他上来直接说您好,这个人表面不说什么内心肯定会把他从内到外怀疑个遍。问对方是谁反而更符合现在的情境。
毕竟他暂时不想给对方留下不怎么好的初印象。
苍昭不着痕迹地把打量的视线从费奥多尔的那双摄人的酒红色眸子上挪开,然后手指动了动。
根据那长跳字白纸上的内容来看,他大概率是处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里...
而眼前这个人,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就是游戏里的怪...因为能主动提问所以暂且排除npc的可能。
给他的感觉有点危险,反正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人畜无害。大概率是敌方怪。
并不知道已经被划为怪的陀思还在维持着他堪堪挂在表面的笑容,语气友善。
“请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这种情况呢。”
他在给对方回话的思路。既表现得对对方的出现有些警惕,同时也暗示自己和对方一样是刚到这里的【玩家】。
“不知道。”
川见苍昭转过了身,继续漫不经心地低头用脚尖拨弄地上的碎瓦。他并不太想回他的话,因为话说的越多给这个人分析自己的漏洞也就越多。
不远处的费奥多尔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
所以他绝对还是怀疑我了吧,这个人总是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有一些小动作,现在居然都忘记掩饰了。
川见苍昭现在的状态并不能算得上是多好。他现在风衣上都是灰尘与已经凝结干涸的血污,又实在是困得紧。
毕竟这个点了,他可没对面那位能熬。
“.....唉”
良久,他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自暴自弃了。
“要怎么出去,我有点困了。”
于是费奥多尔又顶着对面不太美好的目光低低笑起来。
他就知道,只要川见苍昭困急眼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唔......”他顿了顿,然后眸光一转,泛白的指尖虚虚指了指川见苍昭的背后,“问他。”
很好,回答了说明没有否认他话语里默认费奥多尔肯定知道出去的方法的潜层含义。所以这人果然就是什么都知道啊。
川见苍昭脑子在越来越困的状态下艰难地又加快了下转速,反应过来对面那家伙说的是他背后那被挤压过来的墙壁上挂着的小泽源太的相片。
川见苍昭转头,赫然看见就在不远处的正对面,小泽源太那张本来白净乖巧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照片的正中央,膨胀了许多倍,变得像个大头娃娃一样,两只布满血丝的白花花的眼珠子几乎已经凸出了眼眶,过少的黑眼珠部分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他的嘴唇已经没了,鼻子下面血糊糊的一片,牙龈黏连着的牙齿也残缺不全。
——就像是真的出了车祸死掉了一样。
川见苍昭呼吸微微一滞。
然后条件反射般一拳招呼了过去。
“砰!”
木质的画框本就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腐朽,这下更是承受不住他这一拳的力道,竟直接碎裂开来,带着表面一层薄薄的人造玻璃一起溅落到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
罪魁祸首这才缓缓眨了眨眼,又慢吞吞地收回了胳膊,不着痕迹地别到了身后。
“......”
“...苍昭先生,您这样并不能假装自己没有破坏掉唯一的线索。”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这不重要,请您不要转移话题。”
费奥多尔笑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或者说...您之前已经拍过这张照片了?”
明知故问。
“并没有。”
川见苍昭转过身,神色坦然地直面费奥多尔,脸上还是一副固若金汤的模样。
“......”
川见苍昭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让人莫名血压飙升。
大度的陀思大人并没有同面前这个不怎么靠谱的成年人斤斤计较,而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唔......或许您可以尝试去探索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泽源太。”
川见苍昭掀起眼帘看向一旁的费奥多尔,他突然开口。
“你认识吗?”
费奥多尔听到他突然这么问,一瞬间顿了一下,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勾起了嘴角。
“我想您这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川见苍昭不可置否。他没有正面回答费奥多尔的问题,而是又低下脑袋想了想。
“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们合作吧。”
费奥多尔闻言低低笑了起来。
“合作?这可不像是您能说出来的话。”
“看来你对我挺了解的。”
“......”
良久的沉默过后,费奥多尔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他的声音很平静。
“小泽源太,和您一样,是个无异能力的普通人。就读于新西区一中,成绩优异无不良嗜好,是个典型的乖乖学生,但是朋友意外的少。不久前刚因【车祸】住院,正在昏迷中。”
“...但是这不是重点,川见君。您现在更应该想想这越来越近的声音是什么。”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以这潭浑浊而干涸的小潭为中心,从四面八方传来,沿着遮天蔽日的爬山虎绿的发黑的脉络,顺着地面微微颤动着的碎瓦,以极亲昵的姿态不可抗拒地钻入耳膜,在脑袋里回响。
像是嘈杂的叮咛细语,但是仔细听又分辨不出文字。只让人感觉那种发毛的感觉一路窜上脊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川见苍昭浑身的肌肉一下子就绷紧了,那种生物钟带来的困意都跟着消减下去了些许。
“......”
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片极致的安静中,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突然停止了。
然后在下一个吸气的间隙里,猛然以几何倍增长的速率出现在川见苍昭和费奥多尔的身后。
像是有人在身后咫尺的距离中死死的盯着你,那种极度的不适感令人毛骨悚然。
川见苍昭猛地回头,但是身后却空无一人。
“低头!”
费奥多尔的话音刚落,他就条件反射地低下了脑袋。
与此同时,墙面上猛地闪出了一道刀光,擦着川见苍昭的发丝就掠了过去。
但这还不是让他呼吸一滞的。
地面上。目之所及的地面上,从断壁残垣的缝隙中,从每一个没有被植被覆盖的泥土与墙壁的砖瓦之上。
——有无数个漆黑的东西争相拱着挤着往外生长。
川见苍昭愣了一下,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许许多多【人】的脑袋。
它们正在生长。从土地里,甚至墙壁上,抽芽生长。
黑色杂乱的毛发或长或短地渐渐包被了那些花白的头顶,它们的脖子正以一种极度让人不适的角度翻折上去,面庞朝天。
川见苍昭看清了那些怪物的脸。那或许根本不能被称之为脸。
那不过是一团焦黑中翻着殷红的肉堆叠而成,根本就让人分辨不出五官。只有正中间有一个血色的洞大张着,大概是这东西的嘴巴,也不见嘴唇与舌头。
费奥多尔猛地往后拽了一把正在经历此生第一次掉san的川见苍昭,让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双朝他双腿挥舞而来的利爪。利爪划过一旁的墙角,砖瓦飞溅。
川见苍昭终于把最后一丝困顿从脑海中驱赶出去,他皱了皱眉,意识到最开始墙上那道想削了他脑袋的【刀光】原来是这东西的爪子。
而那些所谓的爪子也正以一种正常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弯折着,极力地让这些怪物的身躯从泥土中,从墙壁上挣脱出来。
像是即将呱呱坠地的婴儿一般。
随着越来越多的怪物生长出来,那种嘈杂议论般的声音也愈发显著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环绕音效无孔不入地钻进脑袋。
费奥多尔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川见君,你听清它们在【说】什么了吗。”
“嗯。”
“它们在说——”
【你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