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天气，空中却忽然凭空落下一道凝成实体的光。

    宛若漫画绘图里的镭射光线一般，那道光转瞬间划破蔚蓝天空，又无声无息消散。紧接着霹雳般数道破开空气的镭射在空中交织，最终一道斜斜落下的镭射击中了位于半空的目标。

    一道身影在空中被击穿，像被撕扯下翅膀的蝴蝶样，无声无息落向海浪翻涌的大海。

    化光的身影从高空追下来、变换着角度想要拦截，但在探手触及到对方的前一刻，那道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嗯~？”黄猿愕然刹车，见闻色的气息感知比视觉先一步给出答案。他豁然扭头，看到远处海面上溅起一片不大的水花。

    他追出半海里，转瞬间来到落水点上方。水中那人仰面朝上，长发在海中散开，居然是隔着水波冲他勾唇一笑。又是数道镭射洞穿水面，将水面波纹彻底搅散。然而水中那人身影若虚若实，在光线折射下扭曲舞动着，也不知有没有成功避开攻击，很快便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黄猿踩在半空中张望好一会，才苦恼地说：“嗯~这可难办了呢。身为能力者却往海里逃，这算是自杀行为吗？”

    他自言自语：“……战国先生可特意说要抓活的呢。”

    而且刚刚那一击是击中了吧？

    受了那样的伤，又落进大海……气息也感受不到了。这就算活着，也如同大海捞针，无从找起啊。

    披着海军大衣、戴着黄色太阳眼镜的瘦高男人降下高度，耐心站在那吹了会风。脚下的海面偶有碎浪卷起白波，比远海处要更高的浪被风一波波送来。

    这么长时间，他追击的目标依然没有浮出海面。

    “嗯……”

    黄猿沉思片刻，歪了歪头。

    “嘛，那就算了吧？”

    “真可怕啊~”

    他随意感慨一句，也不知在感慨什么。随后他转身面向岛屿，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原地。

    **

    次日，约莫十几小时后，航行在伟大航路上的黑桃A号在海上捡到了一个遇难者。

    窝在瞭望台上的米哈尔远远就注意到海面上漂浮着的东西，一声吆喝，众人便汇聚到了甲板上。远看时就很醒目的影子，待靠近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那竟是一截被斩断的海兽的身体，其身体内的血已经流尽、在海中逸散开来，只有巨大肉块漂浮在深蓝海水中。再仔细一瞧，那尸块上居然还有个竖长一条的东西。

    斯卡尔冲到舷墙边，尽力往外探着身子。

    他戴着骷髅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仅从声音也能听出他的愕然：“喂喂，那是个人吧？”

    那确实是个人，而且是个濒死的人。

    艾斯一马当先从船上跳了下去，借着火焰提供的冲力跃到海兽尸体上，小跑两步来到那人身边。他蹲下一瞅，发觉这家伙早已昏死过去，长发乱糟糟糊在身上，衣物也皱皱巴巴。这人大抵在海里泡了许久、又在这里晾了有段时间，衣服袖摆处都有些盐碱颗粒。

    他咂了下舌：“……真惨啊。”

    在海上遇难就是这种状况，这家伙没被海兽吃掉，又或者能撞见漂浮物、没被淹死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艾斯不再多看，将这人打横抱起，又是轻巧一跃返回船上。

    他刚在甲板上站稳，黑桃海贼团的船医就匆匆赶到他身边：“艾斯！让我……”

    “啊，丢斯，你来得正好。”

    艾斯半跪下来，将人小心放平在地上。他将揽着那人后背的手撤走，看着满手的鲜血，又是忍不住咂舌，“……这个出血量，这家伙真的还活着吗？”

    丢斯将落难者的长发拨开，露出那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这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红色长发及腰，他紧紧闭着双眼，苍白的唇干涸起皮，肩部还有个被洞穿、被灼烧过的伤口，看起来狼狈极了。

    “哇哦。”邦西探头一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表示，“是个小帅哥啊。”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有人吹了声口哨，“就算是男人，这也称得上是个美人了啊。”

    他们说的不假，地上这人确实样貌出众，哪怕闭着眼，也无法忽略精致的五官和出色的整体比例。他身形也单薄得很，以至于躺在这里、长发散落的模样甚至有些凄美。

    但什么脸都扛不住那死人一样的脸色，尤其在医生眼里。只消一眼，丢斯就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重伤病号，绝不止是脱水加失血过多那么简单。

    “……别笑了，你们这群家伙。”

    丢斯没好气地说，“帮我把他抬到医疗室去，我来做治疗准备。”

    “噢，知道了。”康内利亚应了一声，扶着腰间长剑靠近两步。

    艾斯原本就在距离最近的位置，闻言伸手就要去扶地上那人。

    只是来回搬动间，什么东西从那落难者原本就敞开的领口落了下来。艾斯下意识想抬手去接，免得它落到地上。

    那似乎是落难者颈间挂着的一串银链，上面坠着个细口玻璃瓶样的小物件。

    “这是什么？”艾斯脱口冒出来一句。

    这东西看起来真有收纳的功能，就像项链里面能藏照片一样。只是这样指节大小的一只瓶子，除了工艺品作用外，能塞下什么？

    然而他手还未能碰到那细口瓶，身经百战、出海后未尝一败的新星海贼就忽然感到背后汗毛直立。他被这一瞬间袭来的危机感骇到，瞳孔骤缩，条件反射便松手、猛地后仰身体往侧边躲去。

    在几乎同一时刻，骤然凌空划出的斩击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径直将甲板侧面的舷墙斩出一道断裂的痕迹。

    咚的一声，落难者重重摔回地面上。

    他本就重伤，这一下更是叫他哇的咳出了一口血。他弓起背，近乎要断气一样虚弱地吐出了些暗红的碎块，随后又没了声息。

    “……”

    艾斯愕然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缓缓、缓缓地偏头看了一眼。

    他大臂被擦过的位置，居然是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许久不见的鲜血正从切口处往外流淌，几秒钟的功夫鲜血已经落到手肘处了。

    “……艾斯！！”他的船员无不惊愕。

    丢斯诧异回头，斯卡尔吓得要去摸枪，康内利亚更是瞬间就拔了剑。看他那动作，像是下一秒就准备砍上去一般。

    “没事！”艾斯连忙制止，抬手在空中一挡，“我没有大碍，别担心！这家伙还昏着呢，不是他有意的！”

    他的制止不可谓不及时。

    但饶是如此，甲板上氛围也骤然一转，变得有些紧绷。

    海上可不是什么乌托邦，阴谋算计、想办法登上别人的船然后伺机夺取、故意派出伤员、自导自演等等都不在少数。正因为大海危险而又无边无际，船员们才会对落难者施以援手，才会引来一些人想反向利用这种善意。他们一路航行过来，也不是没碰见过满怀恶意的家伙。

    经此变故，原本聚集过来的船员都戒备起来，如临大敌地看着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男人。

    丢斯赶忙询问：“艾斯，你没事吧？”

    “没事。”艾斯配合地抬臂给他看伤口，“皮外伤而已。”

    看着他伤口处流下的鲜血，丢斯一阵阵恍惚。

    烧烧果实是他与艾斯一人一半分食的，艾斯的火焰是在他眼前燃起的，而在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艾斯流血了。自然系能力者在遭受物理伤害时，身体会自动元素化，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击中他们。

    所以他刚刚是怎么受伤的？

    不独他这么想，艾斯本人也是兴味盎然。

    “真有趣啊。”他咧嘴露出笑容，“丢斯，看来要麻烦你治好这家伙了。”

    “我是船医，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但这家伙……”丢斯迟疑了下，“他这是身体自卫反应？这我怎么为他治疗？”

    连艾斯都无法完全躲过的攻击，如果他来，岂不是一下就完蛋了？

    “康内利亚。”艾斯唤了一声。

    “嗯。”剑士靠近两步，严阵以待。

    艾斯再次蹲下，试探着伸手就想去碰那红发男人。而这次，噌的一声，康内利亚飞快抽刀挡住了斩击。

    “……什么？”

    那道斩击力道十分惊人，康内利亚刀刃一与之接触，就忍不住感到诧异。他沉腰下移重心，立刻改为双手握刀，试图把那攻击挑开。趁此机会，艾斯缩缩脖子地躲过第二道斩击，一把抓住那落难者的肩，把人拽起来。

    他顾不得这人还是个重伤号了，摇晃着他肩膀，大声喊道：“喂！醒醒！！”

    “清醒过来！你已经安全了！”

    那红发青年唇角带着血迹，双眼紧闭。他被用力晃了数下，才眼睑颤动，略微皱起眉。艾斯大喜过望，因为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他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康内利亚一人有些吃力，于是费纳莫雷也抽出武器帮忙防守，但哪怕他们成功挡住了斩击，那几乎凝成剑气的攻击也破坏了甲板周圈的舷墙。

    “醒醒。”艾斯沉声道，“我们是想要救你。”

    那青年靠在他臂弯里，无力地偏过头来。他艰难睁开眼睛，那双蓝瞳与艾斯对视了一瞬。叫剑士们费力抵抗的无形斩击立刻消匿于空气中。

    这果然是他察觉到危险后的自卫反应。

    艾斯略微松了口气，宽慰道：“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那青年面色苍白如纸。他睫毛颤了颤，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未能等他发出声音，就再一次疲惫地陷入了昏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