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长裙的女性死死抱着丈夫的手臂，凄凄切切地哀求着。

    “拜托了，不要带他走……拜托了，让他回来吧……”

    三个佩刀持枪的壮年男子拦在她面前，其中一人拖着那丈夫。他比那人高大壮硕许多，对上疲惫而狼狈的村民，他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人在地上拖行。对于那女性居然死不放手、踉踉跄跄也要跟上来，他显然很不满意，折返回来用力将人挥开。

    那女子被打了个正着，重重跌了出去，脸颊顿时红了一片。她眼角淌下泪水，跌坐在地上看另外一人向她逼近。她许久未见、憔悴了许多的丈夫正拼了命的挣扎，朝她伸出手，满目仓皇，大喊着她的名字。

    “不要、不要！不……汉娜！！你们别对她出手！！”

    “吵死了！你从矿场逃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这样了！”

    钳制住他手臂的男人不耐烦了。于是狠狠一拳招呼他脸上，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到他胃部。丈夫倒在地上，干呕出声，痛苦地蜷缩起来。

    “逃跑了还跑回家，不就是想连累她一起去死吗？在这叫唤个什么劲！只把你抓回去了就够仁慈的了吧！”

    空海和康内利亚冲过拐角，来到骚乱发生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们表情都有些震惊，康内利亚手下意识抚上了刀柄，空海也不由探手去摸怀里的枪。

    然而阻止了他们的是加里，餐馆那位缺了只腿的店主。

    “不、不……”

    他赶忙拦在他们面前，压低声音，不敢惊扰那边三名海贼。匆忙间他动作有些狼狈，装了义肢的那只脚有些使不上力。他小声道，“谢谢两位，但是不能出手。”

    康内利亚微微睁大眼睛，面上是全然的不认可：“为什么？！”

    空海偏头看了一眼，看到卡特同样站在墙边，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正在被殴打的那名女性。康内利亚同样注意到了，他表情愈发不忿，咬牙切齿地说：“连小孩子都知道愤怒，你却不知道吗？”

    “不行！”加里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帮忙包庇的话，回头汉娜和她妹妹都会被杀死的。卡特！你也不准去，你哥哥会知道的！”

    卡特紧紧抿着唇，身体都隐隐颤抖起来。

    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动作。

    空海沉默片刻，低声问：“那莫非，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她们就不会有事了吗？”

    那女子的惨叫声隔着一条街道都能听清，更毋论他们此刻就站在旁边。丹纳海贼团的那三名海贼显然注意到了他们，但当众施暴、旁人却敢怒不敢言的愉悦感使得动手那人更兴奋了。他拳打脚踢几下后，重重一脚踹了上去。旁边女子的丈夫连嗓子都要喊哑了，撕心裂肺，却无法挣脱身边那海贼的桎梏。他泪流满面，悔恨的泪水滴落到尘埃里，只在地面留下了丁点湿润痕迹。

    布歌站在后面看了片刻，忽然问道：“他们为什么只打那女子？逃跑的不是那个男的吗？”

    ——比起被连连施暴的女性，那位丈夫只是被强行摁住、不允许他逃跑或帮忙。

    加里卡了一下，耗费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当下这状况，从脑海里调取答案比平时要更费劲。他顿了好一会才说：“……他们被带走是去做矿工、挖掘矿物的，只有矿场监管者有权对他们施暴……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是‘管理’。为避免造成劳动力损耗，被带去矿场的人，如果不反抗或挑起事端的话，一般都不会受到鞭打。”

    ……鞭打。

    他怎么知道是鞭打？

    布歌缓缓将目光下移，落在加里腿上几秒后，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众人表情都不太好看，艾斯更是几乎已经忍到极限了。如果不是有镇上人出面阻拦，他此刻大抵已经冲上去揍飞那三个海贼了。然而在那人一脚踹中女子、看到她居然咳出了一口血后，第一个无法忍耐的人出现了。

    是卡特。

    真真是豆大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带着哭腔大喊一声‘汉娜姐姐！’，径直冲了上去。

    他扑到那名长裙女性身边，抱着她的脑袋想用身体挡住她。他哭得眼睛都要花了，一边连声问她有没有事，一边哭着哀求他们不要再继续了。

    “哈？”施暴者发出一声质疑，不悦地挑起眉，很难说他表情是被打断的不快、还是看到又一个沙包出现的讥讽。

    “你小子，胆很大啊。”他活动了下右手腕，笑着说，“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吧？”

    卡特梗着脖子冲他喊：“别再打汉娜姐姐了！”

    眼泪从他眼眶里不住地往外淌，但他依然咬着牙毫不躲闪：“别再打她了……她会死的！”

    布歌听到餐馆主人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人冲卡特吼了一句：“她死不死管我什么事？！小子，滚开！不然你也别想好过！”

    “不要！！”那孩子终于、第一次显出几分不理智来。他不顾一切地吼道，“你们不能杀她！”

    那人有些恼了：“死小鬼，你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行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第三人开始不耐烦了。

    行了，这小子是贾尔斯的弟弟，没必要跟贾尔斯过不去。该回去了——他想这么说，但刚等他发出第一个音节，他的伙伴已经因为方才那两句争吵而上头，一时激动之下，抽出了腰间的枪。

    “……等等！”这第三人瞳孔骤缩。

    “卡特——！！”

    在他抬手的瞬间，加里就慌张起来。他立刻想上前阻止，但却被脚下绊了一跤、险些就要摔倒。在他身旁的康内利亚连忙扶了他一把。

    但来不及了。

    他再抬头时，就看到那海贼狞笑着将枪口对准卡特。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根本搬不动身后那名昏迷的女性。匆忙之间，他只能咬牙挡在了那名吐血昏迷的女子身前。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卡特有点怕，又好像没那么怕。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枪指着。

    而上一次，是他亲生兄长站在他对面。

    卡特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面前的海贼。恐惧成了薪柴，反而点燃了他的勇气。他眼泪像是流干了一样，那双蓝眼睛亮得惊人，落在施暴者的眼里显得如此令人恼火。

    “小鬼！注意你的眼神！！”

    他略微调整枪口位置，毫不犹豫想扣动扳机。

    “…………够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能忍下去的话艾斯还不如把自己的姓氏换掉。他越众而出，几乎是一个瞬间便闪身来到卡特面前。

    扳机被扣动，意料内的枪鸣声却没出现。戴着橘色牛仔帽的男人缓缓抬头，眼中的阴郁戾气骇得那人退后半步。他满面郁气，竟是直接用手抓住了枪口、用手掌堵住子弹。

    “你、你是……”那人接连扣动扳机，却毫无反应。他难免浮现惊惧之色，看着艾斯手臂上燃起的火焰，听着被高温熔化的金属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手上的枪被熔到只剩半截，踉跄后退后，他愕然道，“你是恶魔果实能力者！”

    第三人来不及松口气，就不得不凝神戒备起来。一直禁锢着丈夫的那人也赶忙松了手，抽出武器来对准艾斯。年轻的丈夫忙不迭跑开，直冲他吐血昏迷的妻子而去：“汉娜！”

    艾斯略微侧身让开，而后便眼神沉郁地盯着对面三人。

    几秒后，他竟是略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个不羁而又危险的笑，身上骤然升腾起火焰。

    对面三人脸色同时大变。

    “火拳！！”

    汹涌猛烈的火焰爆裂开来，艾斯一拳击出，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街道。布歌冷不丁抬手打了个响指，在房屋前无声拔起的黑影化为薄薄屏障，避免了木质结构被摧毁、一同熊熊燃烧起来的未来。

    他长发被涌动的空气带起，几缕碎发飘到眼前。一瞬间他感觉周遭空气都被烤热了，脸上有些发烫。明亮的火光过于耀眼，巨量的火焰笼住了视野，连阳光都有一瞬间失色。

    布歌抬手捋了下碎发，偏头问道：“他动手一直都动静这么大？”

    “……”丢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汹涌明亮的火焰，直到火焰消去才微微一叹。

    “是啊。”他说，也不知道是在陈述还是在自豪，“这就是艾斯。”

    布歌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

    丢斯笑容逐渐转为无奈。他无力地表示：“希望他没有烧坏太多屋子。”

    “不会。”布歌说。

    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已经重新隐入黑暗，街道上留下三个身上冒烟的战败者、和目瞪口呆的卡特。布歌随意扫了一眼地面上被烤出来的些微焦黑色痕迹，表示说，“他们房子质量还挺不错的。”

    丢斯：？

    他刚想说点什么，艾斯的呼唤声就传来。

    “丢斯——快来看看这个人——”

    他半蹲在那位昏迷的女性身边，她的丈夫正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卡特倒是还傻在一边，傻愣愣地看着艾斯苦恼地试图唤醒她。他面露急切地望着丢斯，“快看看她没事吧？她刚刚都吐血了！”

    丢斯缓了半秒，才小步跑过去：“来了！”

    他挥手示意两人推开点距离，托着那女性的后脑将她放平躺在地上，沉着地说：“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