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点忙。”秦月明忽然想到邓雪珊曾经说过李家母女的绑架案和她笔记上的案子能对应起来,威胁的字条又是针对她的,那么这次的命案会不会也曾经出现在笔记上?
听了秦月明对案件的简单介绍,电话那头的邓雪珊愣了两秒钟:“天啊,真的有人模仿笔记里的内容杀人?”
“你想起来什么了?”秦月明追问道。
“我记得,是有一篇《离奇的火灾》现场的尸体也是毫发无损。”
“好的,谢谢你。”秦月明翻看着笔记本,可是她只找到笔记的上篇,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半段。
钱小历看见她慌乱的样子,问明缘由后好奇道:“你不是记起过去了吗?”
“有一些时候,断断续续的片段,”秦月明说,“对于想不起来的部分,我不太追究。”
的确,关于笔记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作为重要的线索,他们不得不重拾过往。
钱小历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儿?”秦月明跟在他身后。
“找另一半故事。”
对于突然找上门的秦月明和钱小历,吴芳菲的父母在错愕中尚未回过神来。
十年,已经将女儿离去的伤痛钝化成无法出口的凄楚。
“吴爸爸,吴妈妈,这样找到你们真的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案子,我们需要吴芳菲记录推理故事的笔记本。”
夫妻俩交换着眼神,犹豫着。
钱小历真诚地说:“我们怀疑这次的犯人是报复性犯罪,而破案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吴芳菲留下的笔记中,请一定要帮帮我们。”
吴芳菲的母亲点点头:“好吧。”她转身进到女儿的房间,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皮质的笔记本交给两人。
钱小历承诺,用后将尽快归还。
送别两个人的时候,吴妈妈突然对钱小历说:“你长大了,更成熟了,谢谢你能来芳菲的葬礼。”
那天,他躲在礼堂外哭成泪人,始终没有勇气为自己的爱人献上一束花。
可是这一切,原来都被人记得。
吴妈妈转向秦月明:“你是芳菲最好的朋友,当年一定吓坏了吧。”
秦月明后退一步,涌出泪水:“您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吴妈妈说,“在那种情况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救人?况且那是芳菲自己的决定,她不想身边的人太辛苦,她宁愿自己承受。所以,忘了她吧,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好好过你的人生,那才是她的所希望的。”
“谢谢,也请您保重。”
从吴家出来后,两个人并没有过多地伤感,立刻翻看关于火灾的笔记,可惜令人失望的是,下篇的笔记是个残篇,故事在调查过程中戛然而止。
“怎么会这样?”秦月明不死心地翻看着。
“没有用的,”钱小历提醒她说,“当年你们两个就是这种创作模式,你出题她解答,或者她出题你解答,看样子吴芳菲当年困顿于你设的谜团里,或许这也是凶手选择这篇的理由。”
“未解的谜团。”秦月明说,“那么他一定是看过笔记,并且很熟悉的人。”
“那样的人太多了,”钱小历摇摇头,“你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忘记,当年你们俩的笔记本在全校范围内被追捧的程度,现在你都想象不到。”
“真的那么红?”秦月明略显失落地问。
“当然,”钱小历说,“我骗你干嘛?”
“所以,”秦月明抓着头发,“我们有一整个学校的嫌疑人对吗?”
钱小历被她的失落传染:“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我们终于有个范围了,不是吗?”秦月明给自己打气,“况且十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一定不单单是喜欢这个故事而已。”
“对,”钱小历顺着她的思路理下去,“或者是跟你和吴芳菲有过节耿耿于怀数十年的人,或者是,曾经被你们用推理能力戳穿真面目的人。”
“这没想到,十年没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警局。”班长郑鑫拿着咖啡将警局办公室结结实实地看过一遍。
“没办法,时间紧迫,”钱小历向被召集来的同学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和秦月明还有吴芳菲记录推理游戏的笔记本有关,关于笔记本的事情,无论你们记得多少,请务必告诉我们。”
听说跟查案有关,几个同学都来了劲头:“真没想到,当年的游戏竟然真的成了杀人的剧本。”
“当年你们两个破过好多案子呢,帮低年级找到了丢失的学费,还帮助家长推理出离家出走的孩子可能呆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秦月明说,“我们要找的,是可能会让人心生怨怼的案件,破案后对方会想要找我报复的那种。”
“你帮年级主任找到了泄题的学生会干部算么?”
“通过推理找到了偷拿班费的小偷算吗?”
大家七嘴八舌讲起过去的时候,负责记录的萝卜头苦着一张脸运笔如飞:“苏特助你真是的,上学时候就不能安分点吗,这么多案子得排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着大家的讲述,秦月明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有些听起来还算耳熟,有一些则完全没有印象。她不仅在心里问,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热血冲动的时候。
秦月明像旁观者一样,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那些过去,始终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萝卜头将各路信息分门别类整理起来的时候,秦月明翻弄着手机查看群消息,在文件里找到了准备用来做PPT的毕业照。
于是,萝卜头多了项将具体事件与人物联系起来的工作。
这些都是因为秦月明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只能从最基础的线索一点一点排查。
在知道秦月明失去过去的记忆后,同学们阔别十几年的同窗情彻底爆发,大家争相恐后讲起过去的事,只为了让秦月明能想起一点。
一时间班级群的照片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秦月明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却鲜少有熟悉的脸。她按照人脸上的稚嫩程度和服装配饰的指向性,将照片按照粗略的时间规律排列起来,一张张滑过,就好像一张张笑脸在眼前重现。
过去因为这些色彩变得鲜明起来。
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年少时期的她也是很有个性的,身上的颜色从来不超过三个,没有穿裙子的照片,齐耳短发贯穿了整个学生时代。
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张春游的照片里,只有她半张侧脸,秦月明敏感地发现她的眼神看着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升旗仪式的主席台上,可是春游之后便消失了。
“这个人是谁?”秦月明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
结果有不少人发出和秦月明同样的疑问:“这个人是谁?”
最后还是班长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个是初二上学期化学老师生孩子的时候帮忙代课的老师,叫什么来着,沈什么吧,反正只带了一两个月吧,正赶上春游就拍了照片,那时候,”他继续摸着脑袋,惋惜地说,“发量可真多啊。”
众人哄笑出声,感叹时光的流逝。
秦月明忽然觉得被这帮人包围的学生时代,或许记起来也不错呢。
不过当下她便收敛心神,专注于到手的线索。
钱小历将线索分成几部分,整组人分别排查,他和秦月明负责对泄题事件的勘查工作。
“这是没想到,你们还能回来看我。”头发花白的教导主任满脸欣慰地说。
钱小历不得不打断她的幻想:“我们来这里是想要了解下当年泄题事件的始末。”
教导主任一脸不解地转向秦月明:“这个案子是你办的啊。”
“是,”秦月明回答说,“我们想了解下那几名涉事的学生干事之后的情绪如何?”因为当时的学生会由高年级学生掌握,所以涉事者和秦月明的同学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大家并不了解那些人的动向。
“当然是不忿了,但是他们自己做了错事,偷拿考试卷出来卖钱,收到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况且当年学校为了降低影响,只对他们几个进行了通报批评,这件事并没有记在档案里。虽然当时有传言有人要打你,不过都只敢口头上威胁,毕竟当时的你在学生中间是很有威信的。”
“可以把涉事学生的资料复印给我一份吗?”见教导主任面露难色,秦月明保证说,“我们只是做为排查用,不会将事情张扬出去的,况且只是学生时代的一个小事件而已,或许当事人都已经快忘了呢?”
“这样啊,”教导主任点开电脑屏操作起来,“好吧。”
打印机开始工作的时候开启师生间日常的问询工作,由于秦月明处于游离状态,所有回答问题的压力都落在了钱小历身上。
“我记得,你当时是6班的学生,体育很厉害的,对不对?”
“还……可以吧。”钱小历挠着头,在心里祈祷,希望打印机能快一点。
这念头刚起,只听“咯噔”一声,打印机彻底停转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教导主任急急地用拍打法修理当机的打印机。
“没关系的,”钱小历想说,“我们把资料拍下来就好。”
结果话未出口便被火眼金睛的教导主任截住:“小伙子,你帮我修修打印机吧。”
钱小历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眼熟,不仅想起来刘浩城让他修理牌匾的场景,看来人活到这个岁数,套路人的方法还真是一样一样的。
抓了个免费维修工的教导主任,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给两人讲述自己退休被返聘回来管理档案室的故事,结果被秦月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拿出之前春游的照片,指着上面的老师问道:“这个人是谁?”
“嗯,是蔡建坤老师啊。”
“他还在学校吗?”秦月明追问道。
教导主任略显震惊地看着她:“他的去向,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您什么意思?”钱小历也停下手上的事情。
教导主任茫然地望着秦月明:“当年他的案子不也是你办的吗?”
“什么案子?”秦月明解释说,“因为一些事情,对于以前的事情,记不大清了。”
“也难怪呢,那么大的事故,”教导主任感叹着说,重新审视自己的学生,“难怪呢,当年你可是很凌厉的人,再见你我以为是被生活磨蚀掉了棱角,原来是忘记了。不过忘记也好,有些事不提起更好。”
“蔡建坤老师到底做了什么?”秦月明追逐真相的模样和当年如出一辙。
“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呢,”教导主任说,“蔡老师当年是主动辞职的,但是他辞职的原因是被人抓到猥亵女学生。”
“抓他现行的人不会是我吧。”秦月明指着自己问。
“不可能,”钱小历说,“我们是同届的学生,如果被她抓到引咎辞职的话,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那次事件同样被压下来。”教导主任回答说。
“怎么可以这样?”秦月明几乎跳起来,“猥亵学生的混蛋,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
教导主任点点头:“这下我真的相信你失忆了,因为那一次,主张压下事情的人,正是你啊。”
“怎么会?”秦月明意外道,“我亲手抓到了那个人渣,还主动帮他拦着?这说不通,如果我想放过他的话,当初就干脆不要揭发他好了。”
“不,你不是为了蔡建坤,”教导主任说,“你是为了收到他荼毒的学生决定这样做的。原本我们是准备揭发他的,即便赌上学校的百年声誉也在所不惜,可是就在消息披露之前,有一个涉事女生自杀未遂,改变了我们的计划。”
“因为一旦公布,即便是最严密的保护措施,涉事女生的信息也有外露的可能性,事实上,只要蔡建坤的事情被爆出来,流言蜚语就够那些孩子们受的了。”
“所以,我选择了隐而不发?可是这样怎么能断绝他继续去伤害其他的孩子呢?”
“就我所知,他给你写了认罪书,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罪行,而且你还设定了他每三个月向你报备踪迹的条件。”教导主任说。
“但是这些约束随着我车祸失忆,都消失了。”秦月明说,原本沉浸在失忆后摆脱过去轻松中的她,忽然被心上砸下来的石块击中。
“学校呢?”钱小历追问道,“秦月明出事后,作为知情者的学校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吗?”
教导主任垂下头:“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况且事后受到伤害的女生大都已经转学了,我尝试着联系过她们,作为监护人的父母也不愿意她们再受到二次伤害。”
“就因为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就放任恶魔行凶是吗,因为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所以只要她远离了,恶魔去伤害其他的孩子就无所谓了是吗?”秦月明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父母的做法。
“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弱点,”教导主任说,“你明知道正义在等你伸张,却始终无法举起斩除罪恶的刀。”
教导主任的话让秦月明想起想方设法将自己做成凶手的李琳,只是,这样的爱,真的是对孩子好吗?
那些加诸在孩子心灵上的伤害,仅仅是保护就可以痊愈的吗?
让她们一辈子带着疤痕前行,真的可以让她们拥有完好的人生吗?
裂隙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当你只是徒劳地将它们转移到阴影处视而不见,这一生就只有绕着走这一条路。
车上,钱小历将蔡建坤的资料通报给同事,得到的反馈却是,自从十年前从学校辞职后,便没有他的证件使用记录,连刷卡记录都没有。
“他的家人呢?”钱小历问道。
“父母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因病相继离世,曾经有一段短暂的婚史,不过很快便以离婚收场。”萝卜头在电话那头抓着头,“从资料上来看,他就是个孤家寡人。”
“他是什么时候离婚的?”秦月明问道。
“十年前。”
秦月明和钱小历相视一眼:“我们该去看看他的前妻了。”
启动车子的钱小历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能从蔡建坤前妻那里得到他的消息吗?”
“不能。”秦月明干净利落地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我想知道蔡建坤为什么那么恨我。”秦月明轻声说,“十年了,虽然我给他设定了束缚机制,但是因为失忆这套机制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只要他稍加打听便可以知道,我的人并不在国内,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抓着我十年不肯放过,我想要知道那原因。”
实际上在见到蔡建坤妻子的那一刻,还没等秦月明提问,对方的表情先泄露了情绪。
“你见过我?”秦月明问。
“当然,”尤海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五味陈杂,“我记得很清楚,十年前你带着人到我家,揭露了我前夫的罪行。”
连旁听的钱小历也不禁感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竟然胆敢这样做。
秦月明平静地听完自己的所作所为,说:“我至今觉得你离开蔡建坤是一个明智之举。”
“或许吧,”尤海璐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人生也因你变得一塌糊涂。”她的手不自觉地落到平滑的小腹上,“当时我怀孕了,不到两个月,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离开。后来因为大出血,摘除了整个子宫。这辈子,我也只当了一天妈妈而已,就是我失去他的那一天。”
“我很抱歉。”秦月明说,她的声音有了柔软的成分。不像十年前,曾经年少的她是一把锋利的剑,带着傲世的眼光,誓要将所有不平亲手斩掉。
却不知,刃有两面,救赎的同时也给别人带来了无尽的伤痛。
尤海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也是我咎由自取,其实当初我没准备他离婚,只是气不过他做了那种事,想给他点教训而已。我没有想过我爱的男人会做这样的事情,直到他把我推倒在地,然后任凭我血流不止扬长而去,那一刻我知道和孩子一起离去的,不只是我的婚姻而已。”
“蔡建坤什么时候知道孩子的事的?”
“一周后,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才赶到医院。”
“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钱小历问道。
“愤怒,他质问我是不是故意杀死他的孩子,像发了疯似的吼我,可是当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又是个好好丈夫。所以我没出院就给他寄了离婚协议。”
从尤海璐家出来,秦月明还是无法接受蔡建坤的报复行为,在她看来这些事并不足以支撑一个长达十年的愤恨。
“别想那么多,”钱小历劝她说,“等抓到他之后亲自问问不就好了。”
秦月明点点头,难得跟他意见一致。
“问题是,难道他会人间蒸发?”钱小历疑惑不解的时候,秦月明已经将蔡建坤的照片发到同学群里,利用群体的力量寻找他。
很快,群里有了回音,一个同学说他替姐姐去少管所看望侄子的时候好像见过他。
“少管所?”秦月明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林恒生的父亲也说,他从少管所里回来后,更加不好管了。”
少管所里,秦月明和钱小历翻遍了所长提前准备好的十年来员工的资料信息,没有找到蔡建坤的半点踪迹。
“所有的工作人员信息,都在这里了吗?”钱小历问道。
“当然,”所长回答说,“包括保安和临时工的,你们之前在电话里交代得很清楚的。”
钱小历取出蔡建坤的照片交给所长辨认:“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所长戴上眼镜,仔细查看照片,只是给出的答案依旧叫人心碎:“没见过。”
“好吧,打扰了。”正当秦月明和钱小历以为要铩羽而归的时候,挂在走廊展示板上的一张活动宣传照引起他们的注意。
两个人拿着照片再度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所长正跟电话那头的妻子吐槽上班的趣事,没等他挂掉电话,秦月明直接将电话按掉,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这个人是谁?”
所长悻悻地撇撇嘴,招呼助理找来了负责人事工作的科长。
奇怪的是,主管人事工作的人对蔡建坤为什么出现在少管所的空间内也是一无所知。
最后,还是负责后勤采买工作的大叔认出来他:“那不是周凯师傅吗?”
“师傅?”钱小历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食品公司的员工,之前所里给孩子提供的新菜单就是他们调研后开发出来的,听说市里好多学校的菜单都是他们定制的,之前还在所里开过半个月的厨师培训课程。”
“因为在少管所里上过他的课,所以林恒生叫蔡恒生师傅是情有可原的,他之所以对曹江珊和李佳缘的事情这么了解,很可能是在调研过程中诱导学生说出来的。”
不过虽然知道了嫌疑人的身份,但是对于化名周凯的蔡建坤到底身在何处,连他工作的单位都无从知晓。
“如果他一直躲着不出现,我们就永远抓不到他吗?”绝望的萝卜头在电话那边哭喊着,为死去的孩子鸣不平。
白华生安慰他稍安勿躁,而自己也在焦虑之中。
“我有办法。”秦月明说。
“所以啊,”庄别辰抻着懒腰打着哈欠,“我真不明白,到底是哪家千金的同学会要我们来客串保安,我们是警察啊,干嘛要换成保安的制服?”
“让你做什么就做,少废话,”钱小历透过无线电耳机对学弟说,“实习完后想不想来我的组?”
“不想。”庄别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做交警最划算,每天骑着摩托到处兜风,还不用怕别人给他贴罚单,心情不好还可以去贴别人。
秦月明出场的时候,他更是连交警的梦想都忘记了。
秦月明在台上讲述着写在记事本上的故事,着重讲了曾经被隐瞒了多年的校园猥亵案。
与此同时,一个快递员模样的人进入庆典现场,将一个外卖盒放在秦月明下方的舞台下面,很快盒子被腐蚀掉,刺鼻的浓烟似的在场的人乱成一团。
外卖员趁着混乱逃离现场,一对潜伏的人马悄悄跟在他身后,将交付尾款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蔡老师,好久不见。”本应昏迷的秦月明走进包围圈里,赫然发现,当年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已经垂垂老矣。
警局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嫌犯的落网高昂起来,蔡建坤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心一意地拖着时间,他知道,警方只能羁押他48个小时,只要他挨过去就又是自由之身。
他以这样的态度应对审问,连白华生也是一筹莫展:“他懂法,相信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他一定也做了相当的研究。他坚称之所以送去加了麻醉剂的烟雾弹,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学生的庆典加上点笑料而已,完全是游戏性质的,而且因为没有涉及伤害到任何人,警方一时间无法提出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的萝卜头抱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两封信分别交给秦月明和钱小历。
“什么?”钱小历问道,“有事就直说,办案呢你写什么信,给你闲的是不是?”
“不是,才不是。”萝卜头说,“刚刚我在楼梯口碰见个大姨,就好心帮她把东西拿上来了。对了,”他把文件夹推过去,“这个是给你们的。”
秦月明打开通向审讯室的话筒,念出文件里的内容:“我蔡建坤,在这里郑重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有效的……”
蔡建坤脸色大变:“你不是失忆了吗?”
“记忆可能丢失,但正义永远不会。”秦月明回答说。
“你别想唬我。”蔡建坤坚持着自己的判断,“我是不会上当的。”
“这么自信,到底是因为相信我失忆了还是因为已经过追诉期?”
“总之,我劝你别那么费劲,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十年,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的。”秦月明提醒他说,“想想你曾经写过什么。”
蔡建坤脸上出现了慌乱的表情,那正是秦月明想要的:“看来你想到了,你在忏悔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猥亵最后一名女学生的时间,所以明天才是猥亵案最后的追诉期。”
“那又如何,”蔡建坤笑起来,“你只能以猥亵罪起诉我,还要先找到当年的当事人才可以,当年没勇气出来作证的人,你以为十年后就会有勇气吗?”他向秦月明提起挑战。
“人是会变的,”秦月明说,“或许有人已经身为人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好的世界也说不定呢。”
“即便如此,”蔡建坤说,“你也只能起诉我这个,某个老朋友的死,还有某个小朋友的死,你永远栽不到我身上。”
“我们试试看好了,你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秦月明回答说,一如既往的平静。
“安如,我的好朋友,很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会跟你说这三个字。但是又不得不说……”
吴芳菲母亲在十年后终于鼓起勇气收拾女儿的遗物时发现了秦月明交给吴芳菲代为保管的蔡建坤的认罪书,还有她分别写给钱小历和秦月明的信。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破案有什么用处,只知道那是女儿的愿望,现在她能替女儿做的,只有这个而已。
信上吴芳菲向秦月明坦白了盗用数独题接触钱小历的事情,事件的开端是一个大乌龙,吴芳菲因为解不出来秦月明出的题,一心只想着赢的她将题目发到校报上,谁知道吸引了同好者钱小历的注意。
还有那些让钱小历着迷的花样百出的谜题,也都是出自秦月明之手。
甚至她用来破解谜题的答案,好多也是从钱小历的回答里抄袭的。
最开始,她只是想赢而已,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钱小历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将真相说出口了。
秦月明默默将信纸折好放回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她身后的麻将桌上,端坐着打了石膏缠了纱布,平均年龄在七十以上的三个人。
惯常的排位上,赵棋的位子空落落的。
刘浩城长叹一声:“三缺一,以后,我们只能玩斗地主喽。”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推门而入,是精神矍铄的李云华。
“不用去医院报道吗,你小子怎么有空来?”
“七老八十的你们才要去医院,我才不用呢,”说着,不客气地坐在赵棋的位子上,撸起袖子,“哥几个快上手吧。”
“你不是不会玩吗?”陈勤说。
“还很不屑于看我们玩。”孙志飞补充道。
“还经常骂我们玩物丧志。”刘浩城继续补充道。
“要丧就一起丧吧,”李云华说,“我当舍命陪君子了。”
四个老头欢快地搓起麻将,李云华的声音盖过麻将的碰撞声:“那个,大侄女啊,我才想起来,外面有人找你。”
秦月明来到门外,看见钱小历正跳起来躲避砸在地上的牌匾,灵活的样子好像只松鼠。
见钱小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秦月明率先开口:“辞呈我晚一点会寄到警局,不用担心。”
“不是,”钱小历连忙摆手,“我来不是为了这个,那个,”他偷眼瞧着秦月明的脸色,“吴阿姨转来的信,你……你看了吗?”
“没有。”秦月明否认说,“过去的事我记不得了,恐怕看到会头疼。你呢,你看了吗?”
“没有,”钱小历下意识地将兜里的信纸塞得更深了,“我来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你知道我的组员有一对生孩子休假了吧。”
“听说过。”
钱小历双手交握在胸前,紧张兮兮地说:“他们准备冲二胎了。”
秦月明抽了抽嘴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手实在不够用,萝卜头又不顶事,我和白华生连个人忙不过来,耽误办案实在不好,要不你再帮我下……”
“我拒绝。”秦月明利落地回答道。
这时,房间内的麻将声戛然而止,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砸开了,刘浩城举着电话跳出来:“孙女,不好啦,你爷爷我又成嫌疑人!”
“苏爷爷,您怎么能这样?”
“哎呀,还不是因为你可爱吗?”刘浩城笑起来,“看你小子你后还敢不敢甩掉跑掉了。”说完,不由分说地抱着钱小历的脑袋“啵”地亲了一口,紧接着用手背朝自己的嘴唇狠抹了两下,“我孙女怎么样了?”
“她就在旁边,您看见了,”钱小历小声劝说,抬眼瞄了瞄额头上的湿润,没敢动手擦,“苏爷爷,我们这儿正在办案呢,您先坐好,我们等会儿玩好不好?”
“你们办你们的案嘛,”刘浩城从桌上拿起根香蕉扒开“吧唧吧唧”地吃起来,两脚依旧盘在钱小历的腰间,摆摆手说,“办吧办吧,我在这儿能打扰到你们吗?”说着,又给自己拿了根香蕉。
“吧唧吧唧吧唧”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刘浩城的出现被搅和得荡然无存。曹立德不得不重申一遍:“我们是刚刚失去孩子的父母,请各位慎重。”说话间,还刻意朝刘浩城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结果下一秒,差点被香蕉皮砸脸上。
曹立德抓住砸向自己的香蕉皮,刚想发作被老人的声音打断。
“哎呀呀,不好意思,岁数大了手脚都不好使,你不会跟我这个土埋半截子的老头计较的吧。”刘浩城大咧咧地说,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用灵活的眼珠在夫妻二人之间盘旋,抱起手臂,“哎呀,你这要是不说,还以为你俩是准备离婚的夫妻呢。”
曹立德将香蕉皮丢到垃圾桶里:“老人家,请您慎言,要不是看您年纪大,我……”
话没说完,刘浩城抻长脖子歪到木琪芳身边,暗暗用手指戳着曹立德说:“姑娘,遭不少罪吧,发现他出轨不好受吧。”
在场的人脸色无不为之一振,钱小历抓着他的手:“肖爷爷,您怎么知道他出轨的事?”
“我姓苏。”
“苏爷爷,”钱小历纠正自己的口误,“您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心里盘算着,难道这帮老头之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破案渠道?
正想着,只见刘浩城得意洋洋地拿出手机点开,递到木琪芳眼下:“那个,劳驾这儿的wifi密码是多少?”
木琪芳不顾丈夫阴沉的脸色操作起来。
手机连上网后刘浩城打开网页,将屏幕摆在曹立德脸边,拍了怕钱小历的脸颊,指着屏幕说:“孙子,你看好了,这种眼型看见没,典型的桃花眼,还有眼角后面的奸门有伤,意思是……”
曹立德翘起二郎腿:“是我孤陋寡闻了,警方现在流行用面相破案了吗?”
刘浩城抽抽嘴角:“看不起你爷爷是不是?”他鼓起腮帮子吹开挡住眼睛的小脏辫,撸起袖子,“孙子(ZEI第二声),有本事报上名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在何处……”
秦月明抓着苹果塞进刘浩城嘴里,转身对曹立德说:“有证人证明你和李琳有长期的,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刘浩城“哼哧哼哧”地啃着苹果,用指甲剔着夹在牙缝里的果皮,嘟囔着:“不会吧,小琳儿眼光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