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

    明贞三十八年,春三月。

    马车缓缓行驶于林间,鸟雀惊醒枝叶,竹叶青缠绕在竹枝上,鳞片在刀剑的光影下泛着粼粼的绿色幽光,在竹叶绰影间猩红的竖瞳凝望着不远处的猎物。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竹叶落在被紧握的刀剑上,剑身上映照着的竹叶青张开尖牙,缓缓吐出蛇信。黑衣人看着不断靠近的马车,比出行动的手势。

    锋刃的刀穿过雨滴朝着车夫劈下,车夫立刻抽出腰间的软剑挡住,随后剑尖一转扫向脖颈,血光乍现。

    马车缓慢停下,车夫拿下头上的斗笠,冷厉的眉目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们,手中的长剑柔软如娟,动若灵蛇。下一刻灵蛇就咬住了他们的脖颈,灵蛇饮血,飞燕游龙。

    “衔雪,留个活口。”

    马车内传来的声音让他持剑的手一顿,随即剑锋一转刺向眼前人的肩胛。

    听到马车外的打斗声消失,梦了察觉到身旁的人坐直了身子,原半闭的双眼现正盯着眼前的车帘,幽深的眸底不见半点波澜。

    车外雨连成珠,少年长身而立,把玩着软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月弄影看着闭眼装死的人,缓缓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闻言抬头紧盯着她并未作答,眼前的人长身玉立,站于伞下,身着绛红金丝暗纹锦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不像索命的阎罗,倒像是官府里公正的判官。

    见他不答,衔雪手中的软剑如蛇般飞快的砍下他的一根手指。黑衣人瞬间惨叫出声,蜷缩成一团。

    “是个会说话的。”月弄影拿过少年手中的软剑,剑尖挑起眼下人的下颌迫人抬头,黑沉沉的眼眸如毒蛇般缠遍他的全身“回答我。”

    一股冷寒绕上心头,毒蛇的尖牙停顿在冰凉的皮肤上,恐惧的眼里是自己被砍下的半截手指和周围同伴的尸体:“礼、部、尚、书、时、玉、融。”话语从他的口中一字一句流出,如同呢喃般,模糊又真切。

    话落的一刹那,尖锐的毒牙瞬间刺穿皮肤,尸体倒在少年的花靴旁,少年眉峰一蹙嫌弃的后撤几步然后飞快的走到女子身旁,接过她手中的软剑,冷冷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月弄影撇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老狐狸都快要死了,我这个做晚辈的陪他玩一玩,也好让他高兴高兴,不过他找的都是些什么人,还不够玩的。”

    话音刚落,她眉头一皱便咳嗽了起来,抖动的肩膀像在雨水的击打下不断颤抖的枝桠。

    “主子,回车里吧,当心风寒又加重了。”身后执伞的梦了看着女子在雨中略显单薄的身影,想起几日前还在江南时主子房间夜夜传来的咳嗽声。主子的身体近几年来每况愈下,江南又多雨,刚到不过两日就染上了风寒,到今也不见好。

    衔雪盯着她的侧颜,手指摩挲着腰间软剑,眸中闪过思绪千万。

    礼部尚书时玉融为官四十载,‘公正严明,克己奉公’,当年他的学生尘疏浅,出生寒门,才学一时无人能比,名动京城,却不料在科考前被人构陷私下散播复兴前朝的文章,圣人听闻后大怒,即刻下旨将尘疏浅抓捕入狱,一时众人急忙与尘疏浅撇清关系。只有时玉融,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一直在调查此事,四日后宫门前,雪覆满身的时玉融手持一卷竹纸孤身求见圣人为尘疏浅洗清嫌疑。

    就是这样公正严明,克己奉公,深受天下寒门学子爱戴的清臣,最后依旧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般沉迷于自己内心的欲望,无法自拔。

    人心最是难猜,也最是易变,衔雪从不相信这世间的真心。

    可……

    侧过头马车内女子深邃的眼眸闯入了他的眼底,原被瓢泼大雨打的败落的花长出了花骨朵。

    世上本无相,一笔一画皆出本心。

    *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京城夜未央,灯火映照着重重楼台,舞女的歌声在辛辣的酒里缱绻绵柔,繁华的上京即便是夜市,也热闹非凡。

    “主子,我们到上京城了。”夜里凉,梦了将手里的氅衣系在女子的身上,轻声道。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钥了,告诉衔雪,回府。”月弄影的发髻被睡的松散,发丝散落到脸颊两侧,她眉头微蹙,随意将发丝别到耳后,梦了看着摇摇欲坠的发髻,正欲上前重新帮她挽个发髻,不料她直接将发钗摘下,如墨的青丝垂下,衬的眉心间的红痣愈发醒目,活似一副观音面。

    梦了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忍有些发笑,小姐刚牙牙学语时她就侍候在旁了,无论怎么变,有些小脾性依旧不曾改。

    马车停在月府门前,入城门时就已接到消息的家仆早早的候在府门前,月弄影下车后问道:“母亲如何?”

    “主母身子无碍,现睡下了。”

    自父亲走后,母亲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小病不断,也来过名医无数,皆无法。

    府内庭院深深,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穿过一道道月墙,玉秋轩映入眼帘。主人还未归,院中却灯火通明,月弄影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屋中。

    刚推开门,人还未入内,一道清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怎的回来的如此晚?”

    月弄影没由忽的感到头有些疼,缓缓走到偏厅,铁梨翘头案前少年散漫的坐着,身着天青锦袍,霜色腰封和珍珠流苏腰链贴在少年的腰间,眉间的玉石编绳抹额衬的少年似那画中仙。

    “这么晚了,你怎的还在这?”案上堆的都是医书,药材和制药器具。她这小侄男整日醉心于医术,恨不能住在书里。

    “你在江南受了风寒,身子还未好吧?这是我特制的风寒药,早晚各一副,连喝三天,保你生龙活虎。”少年终于舍得与爱书分别抬头看她一眼,把案上的药推向她。

    月弄影垂眸看着药包,嘴角缓缓勾起,虽然这小子会心疼人了,但这么晚未睡还待在她的院里,该骂。

    一刻钟后,闻花尽抱着他的宝贝书快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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