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鸣升把车停在路边，他没下车，降下车窗看着江唯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江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梁鸣升压抑着强烈的感情，忍住再次带走江唯的冲动，一遍一遍催促自己赶快离开。可他舍不得，他总觉得这次放手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可能和江唯在一起了。

    不甘与痛苦一瞬间填满心壑，梁鸣升强迫自己转回头，终是开车离开了。

    打开房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带着江唯熟悉的家的味道。他开了灯，把行李箱立在墙边，脱下外套就开始收拾房间。

    最平常简单不过的清扫，江唯这时却做得狼狈不堪。

    桌子擦了一半，他恍惚听见了程隽一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他扔下抹布又去厕所涮墩布擦地，擦着擦着，他又看见程隽一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擦地，干得比他更卖力。他干脆又把墩布扔在地上，又跑去卧室换床单，身后却传来程隽一催他下楼去饺子馆吃饺子的声音……

    江唯什么都做不了了，眼前、身后、耳边，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程隽一的身影和声音，他无处可躲，崩溃得大喊出声：“程隽一，你走开，你们都走开，让我一个人静静……”

    “……您好，外卖！”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江唯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就连外卖员的声音都变成了程隽一。

    “你送错了，我没订外卖。”江唯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错啊，这里是xx小区xx单元x门xxx吧？您是姓程吗？”

    “地址是对的，但是我没点过外卖，我也不姓程。”

    “也许是您朋友给您点的。”

    “我没有朋友。”

    “你……怎么会没有朋友，你看，备注上写着，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好好吃饭，你的朋友多关心你啊！”

    “……你要是不信，我给他打个电话……”

    “您好，程先生，您订的外卖送到了，但是对方不要……哦，您要亲自跟他解释……”

    “您的朋友要您接下电话，麻烦您开下门……”

    “……您要是不出来接电话，我就打开免提了……”

    “哐啷吱呀”一声，江唯从里面打开了房门，正看见程隽一一手提着外卖一手举着手机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

    程隽一看江唯出来了，也不尴尬，连忙把一只脚别进门缝里，把手上的外卖举到江唯眼前，恳求他说道：“先别赶我走，看你吃完我就走。”

    江唯看着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屋子。程隽一紧随其后，反手关上门，就把外卖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发现桌子没擦完，程隽一抓起抹布擦净了另一半，他去厨房洗抹布，出来看见江唯坐在沙发上盯着桌子发呆，就走过来把外卖盒子打开，招呼江唯过来吃饭。

    “我在楼下买的饺子，趁热吃，刚出锅的。”他把筷子从包装纸里抽出来，塞到江唯手里，转身弯腰又捡起扔在地上的墩布，说，“你先吃，我去擦地，这个我拿手。”

    江唯又想起程隽一第一次来这帮他收拾屋子的场景，他拖的地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

    江唯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止住眼泪，可湿润的眼眶却越发泥泞不堪，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扑簌簌地落在桌子上，落在餐盒里。

    他一边忙着抹眼泪一边大口吃饺子，鲜香的馅料被眼泪苦涩的味道代替，他满心满口泛着酸涩，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等程隽一擦净了地面，江唯的晚饭也快要吃完了，程隽一面带难色看着他，吞吞吐吐说道：“你慢点吃，看着好像不太够，我再下楼买一份。”

    江唯放下筷子，指了指身旁，说：“坐吧，我不赶你走，你想待多久都行。”

    程隽一坐在江唯身边，才发现他眼圈红得厉害，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你怎么了，江唯？是我让你这么难过吗？你要是讨厌我，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走。”

    “不是，不是你，我是厌恶我自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窝，江唯抽泣地说，“我不配，不配被你喜欢，我懦弱，自私，利用你的善良，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该喜欢我。”

    “江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有负担，而且我会帮你，无条件的帮你，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利用我，也没有欺骗我，完全是因为我喜欢你，当然，我私心你也能喜欢我一点儿。”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从没有轻视过你，我希望你也不要再轻贱自己了，江唯，你值得被爱。”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混账话，你当时听了，很难受吧。”江唯强止住眼泪，心怀愧疚地说道。

    “没事儿，我早就忘了，要是我哪句话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啊，我本意是好的……”

    “程隽一，你能抱抱我吗？”江唯看着，满怀期待他说道。

    程隽一一瞬间心跳加速，僵硬着身体往江唯身边挪过去，抬起胳膊搂住了江唯半边身子，江唯顺势把头倚在他胸前，吸着鼻子说：“好吵，你心跳太快了。”

    “嗯……第一次，有些紧张，我多抱一会儿，就习惯了。”

    江唯破涕为笑，问他：“你不累吗，明天还得工作，津港的审计报告初稿你还没写好呢。”

    “不累，只要你不烦，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睡觉的时候抱着，工作的时候也抱着……”

    “一直抱着你，你就不会突然消失了……江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好吗，我会改，别再自己偷偷跑了，好吗？我很担心你！”

    程隽一触景生情，说着便把两只胳膊圈紧了，江唯的身体被紧紧箍着，让他有些喘不上气，胸口也疼得更厉害。

    梁鸣升情急之下的那一肘，用了十成十的力，江唯不敢喊疼，他不想让程隽一知道他遇到梁鸣升的事，便连忙求饶似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松开，我喘不上气来了。”

    程隽一急忙抽开胳膊，忙不迭地向江唯道歉，还不忘给人捋背顺气。

    江唯不怪他，拍开他的手，站起来进了里屋。程隽一立刻跟着站起来，但没敢跟进去，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就见江唯抱着一床被子出来，一边给客厅里简易的单人床换床单，一边跟程隽一说：“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吧，今天晚上就在这将就一宿吧。”

    程隽一恨不能长出根尾巴来对着江唯使劲摇，他光顾着高兴，却忘了自己的车停在了路边禁停区，转天一早，就喜提一张二百元违停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