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在思考那封匿名信的用意时,阿七却因为香囊的事和她闹起了别扭。
“阿菀,你为什么给大家都送了香囊?”两人独处时,阿七便问阿菀。
“大家都过生辰嘛。”阿菀说,她早就准备了一些安神的药材,正好趁这个机会送给大家。
“连绯绯都有。”阿七又说道,“我感觉我一点也不特别。”
阿菀回过神看着他,说道:“我特意选了紫菀花的颜色啊。”
阿七稍微开心了一点,却还是摇头说:“不够特别。”
“不够?”阿菀疑惑地看向阿七手中的香囊。
“这里面都是药材,”阿七说,“还缺少一些特别的东西。”
阿菀更加疑惑。
阿七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快速剪了一截头发放在手心上。阿菀明白了,也接过剪刀剪了一截自己的头发。
阿七高兴地将两股头发绑在一起,放进香包中。
“这样就好了。”他满意地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如果我不是圣女,大家还会喜欢我吗?”阿菀突然想起匿名信的事,轻声说。
如果她的身份暴露,大家还会这样爱她吗?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都会付诸流水吗?
“什么?”阿七正在摆弄他全新的香囊,没有听清阿菀说的话。
“没什么。”阿菀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很害怕,曾经什么都没有便什么都不怕,如今拥有了一切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失去了圣女的光环,阿七还会喜欢她吗?
阿七却突然牵起她的手,说:“你怎么没带我送的腕箭?”
那可是他精心设计送给阿菀的生辰礼物。
阿菀的手腕上只有一串铃铛手链,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有他送的礼物。
“我有这个就够了。”阿菀指了指手指上的戒指,那也是个暗器发射器。
阿七见过她使用它,确实更为精巧。
“这是哪来的?”阿七疑惑地看着那个小巧的戒指。
“另一个世界的朋友送的。”阿菀说。那是阿萱在贺兰山庄时送给她的礼物,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贺兰山庄?
“那这个呢,也是他送的吗?”阿七又将目光转向那串铃铛,他一边拨弄一边问道。
“算是吧。”阿菀回道。
阿七心里不快,追问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阿菀却并没有发现阿七语气中的敌意,兀自说道:“她叫阿萱,她应该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着吧。”
“阿萱?”阿七总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阿萱,此时正在经历真正的水深火热。
而月隐山谷,却是唯一的净土。
但几日后,阿菀一直担心和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现任巫首的南风突然将矛头对准了一位逝世多年的人,杜仲书。他说,杜仲书是月隐族的罪人,是月隐族灭族的预言所指。
他虽然已死,但他的家族中必须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平息神灵的怒火。
而阿菀心中清楚地知道,杜仲书并没错,错就错在他是阿菀的师傅。南风的目标,从来不是杜仲书,而是她。
但南风将一切诬陷做得严丝合缝,连她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切的源头,来自一名少女的死亡——
阿菀之死。
南风说,他见到了阿菀的魂魄。阿菀死后一直徘徊在北山不肯离去,是因为对杜仲书的怨念没有消除。
他说,杜仲书收养了阿菀之后,一直责打她、虐待她、下毒害她。
他还说,阿菀写了书信求助,就藏在北山上。
而他找到了求助信。
他又说,要替阿菀报仇,替阿菀讨回公道!
赤木神树下围观的族人争相传阅阿菀的信件,都义愤填膺地喊道:“太过分了”
“真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阿菀太可怜了”
……
阿菀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南风几时这样关心她,关心阿菀了。
“明日,我要请族长公审,处死杜仲书的后人。”南风说。
“好。”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呼声。
一人犯罪,累及亲人。一直是月隐族的铁律。
阿菀却知道,南风这是在逼她。他笃定她一定不会让师傅死后名誉受损,更笃定她不可能不顾及师傅最后的亲人。
“师傅,你在这啊?”绯绯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阿菀,说道,“原来的阿菀太可怜了。”
阿菀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连绯绯都相信了南风的谎言,看来她必须做些什么了。
阿菀和绯绯刚回到斐然药堂,阿七就冲了过来。他也听说了神树下发生的事,急切地检查阿菀有没有受到伤害。
见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害痕迹,才稍稍放下心来。
“阿菀的师傅从来没有伤害过阿菀。”阿菀坚定地说。
但转生而来的圣女,没资格替死去的阿菀作证。
“我能做些什么?”阿七拦着她,问道。
阿菀却什么也没说,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次,她选择独自去面对。
第二日,族长和四大长老果然举行了部落公审,而审判的对象却是已经死去的杜仲书和他家族中无辜的替死鬼。
阿菀站在人群最前方,看着被绑着的小女孩。她还不到十岁,却成了南风逼迫阿菀的牺牲品。
“族长,我担任巫首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为族人分忧,与逝者沟通。”南风做出沉痛的表情,说,“我收到了枉死的阿菀的求助,还找到了她死前写的求助信。”
他指挥手下巫师将求助信将信件呈给族长和四位长,继续说道:“请族长替阿菀做主。”
前一日看过信件的族人也义愤填膺地附和。
“杜仲书罪恶深重,我一定会为阿菀讨回公道的。”族长也正气凛然地说。
“请族长下令处死杜仲书的后人,以告慰阿菀的亡灵。”南风将矛头转向被束缚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拼命挣扎,却因为嘴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债子还,虽然杜仲书没有子女,家族中必须有人为他承担责任。”一位长老站出来说,这也是月隐族一直坚持的族规。
阿菀并不认同,却无力改变。
“杀了她!”
“杀了她!”
自以为正义的族人被人利用,变成了一个个手持利刃的刽子手。
“请族长下令。”南风环顾了众人一圈,转向族长请求道。
“杜仲书凌虐族人,罪该万死,”族长说,“把他的后人绑起来,处以烧刑。”
族长的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几个巫师立刻冲上去,要将小女孩带往火堆旁。
南风却面带微笑地看着阿菀,似乎在告诉她:
那个女孩就因她而死!
“慢着,”阿菀不得不走上前去,亲自踏入南风为她设下的陷阱,说道,“放开她,杜仲书没有虐待阿菀。”
巫师停下了脚步,却意料之内地说:“圣女大人,你来的时候杜仲书和阿菀都已经死了,你有何证据说这种话?”
族人也附和道:“阿菀魂魄难安,还留下了亲笔信,圣女不要掺和此事了。”
“你们怎知那些书信是真是假?”阿菀说,“说不准是人伪造的。”
“圣女放心,”南风却故作恭敬地说,“我们对照过阿菀留在山中小院的字迹,确实是她写的无疑,还有许多是用血写的。”
“果然是这样”“杜仲书死不足惜”族人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南风不愧是巫师智囊,就连诬陷也做得丝丝入扣。
“那不是阿菀写的。”阿菀平静地说,“阿菀并没有死,我就是阿菀。”
“圣女大人,别开玩笑了。”南风依然微笑着,看着阿菀一步步走进他的剧本。
“我是阿菀,圣女的身份是假的。”阿菀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她说她是阿菀?”
“圣女竟然是假的?”
“她竟然欺骗我们?”
人群中一阵骚动。
阿菀抬头看向明媚的朝阳,却感觉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阿菀冒充圣女,亵渎神灵,必须处死!”南风志得意满地转向族长说道。
族长对阿菀的身份并不在意,对她的生死也不在意。
“烧死她。”族长平静地说。
阿菀还没来得及行动,阿七就跳了上来,站在她身前。
绯绯和叶禹、九粼、云竹、明苒也走上前来,一字排开站在他们身前。
下一个站出来的,是阿菀懦弱了多年的爹娘。
“阿菀冒充圣女也只是为了融入大家,这一年她一直在治病救人,从来没有伤害过族人吧?”阿菀爹终于勇敢了一次。
“你们不是要为阿菀讨回公道吗,阿菀没被伤害、好好活着不好吗?”阿菀娘跟着说。
刚知道被欺骗的族人气势汹汹,冷静下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初衷,真的是为给阿菀讨回公道。
况且,阿菀真的帮了许多人。
“阿菀姐姐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圣女。”第一个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竟然是逢夏。他不懂什么圣女转生,在他眼里,能救人的就是圣女。
“是啊,阿菀治好了我多年宿疾,她就是圣女。”
“阿菀帮我们解了赤焰流星毒,摆脱了巫师的控制,她当得起圣女之名。”
……
“她还救了我被巫师差点害死的爹”
“她帮我们找到了秘方”
……
族人的善良和知恩图报震惊了阿菀,也打动了她。她曾经觉得世道凉薄、人心背向,此时却彻底被治愈。
族长被民意包围,只能收回对阿菀的责罚,带着长老们逃离这一场闹剧。说到底,“圣女”之名只是虚名,人与人真实的相处才更为关键。
南风眼见事态并没有朝他臆想的方向发展,他千方百计打探出阿菀的身份,原以为族人听说圣女的身份作假时一定会仇视阿菀,却没想到他们真的敞开心扉接受了阿菀,只能气得拂袖而去。
阿菀被月隐山谷的族人包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爱意。
这一刻,她有了爱人之爱,有了朋友之爱,有了爹娘之爱,也有了族人之爱。
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她也会带着这份爱意勇敢地走下去。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但下一刻阿菀还是收到了担忧已久的消息,族长下令所有神兵离开工坊,于第二日回归净爻寨。
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