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照在何旧的脸上,他悠悠转醒,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而又坚硬的地面上。
他撑起被压得酸痛发麻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回想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地上,嘴里怪异的味道却让他无法作过多的思考,他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打算漱口,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处露出一根发丝,被一种脆性的固体粘在嘴角的皮肤上,他伸手用指甲刮了两下,将它拽出来。
“呕……”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根头发竟然一直延伸进嗓子里,甚至通过嗓子伸到更深的地方,把它拖出来的时候那种异物感直接让他吐了出来。
等洗漱完,何旧看着镜子里看似一切如常的自己,拍了拍胸口给自己打气说:“没事,我很好。”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这根头发是怎么被自己吃下去的,不过想到昨天晚上的怪事,一根头发也就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了。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何旧深吸两口气,将心中的异样感驱逐出去。
房子里能打开的窗户都被何旧打开了,因为他从早上起来之后就一直感觉自己有隐约地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很臭,但是如果真的想要去找到它的位置,那个味道就又消失了,就像是在故意耍着何旧玩。
无奈之下,何旧只好找到柜子里的一瓶香水把整个房子所有角落都喷了一遍。
等一下,何旧拿着手里的香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了,他知道哪里不对了,这瓶香水是哪里来的?
何旧的心脏不安地跳动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把它归结为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可能是自己以前买的,随手放柜子里忘掉了。
他无奈地拍打着自己的头,真是的,最近不光是在做噩梦,还经常会忘记很多事情,真是不应该。
在整个房子里来回走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臭味的来源是哪里,何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下水道反臭了,于是他打算今天去找一个修下水道的师傅,正好他记得门口之前是贴过一些修家电下水道或者搬家师傅的明信片的,但愿没有被清理掉。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张明信片,像是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从位置上看应该是从门缝地下被撇进来的。
有人闯进院子里了?
这是何旧看到明信片时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昨天晚上我应该也见过一张明信片,是这张吗?
何旧感到一股浓烈的不安,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内部打碎胸腔,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大门,犹豫地走近,然后快速地捡起明信片又立马直起身往后退回先前站的位置。
直到他看到明信片的内容,一颗心终于稳健地落回原地。
应该是昨天不小心碰到地上的。何旧想。
“阿龛,近来好吗?”
何旧将明信片捡起,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温暖的问候。
“我很想你。”
何旧抚摸着明信片背面粗糙的纹路,他能够想象出写信的人是以一副怎样平和沉静的神情向他传递着热烈的思念的。
他跟着明信片上的字念了起来:“多年不见,不知你去向,听说你搬进何妈妈家,给你写信,我很好,勿念。”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冲上他的眼眶,他嗤笑一声,自嘲地说:“想我,真想我四年没有一点消息,看吧何旧,谁在乎你呢。”
何妈妈死了,他也走了,只是偶尔传一些消息回来让自己知道他还活着,而这样简短的明信片他等了整整四年。
何旧吸了一下鼻子,把明信片珍而重之地放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
“好冷啊。”一个少年蜷缩着坐在楼道里,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凌乱的几根发丝失去了昔日的光泽,随意地垂在脸上,因为寒冷,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委屈地将下半张脸缩在围巾里。
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僵硬地抬头望去,刚好与正要出门的何旧对视上,他唰一下站起来就对着何旧鞠躬,把何旧吓了一跳。
“对不起。”少年低垂着头,从何旧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头发和从发丝间露出来的冻得通红的耳尖。
何旧一只脚还留在门内,他紧张地握住门把手,想着一有不对就立马缩回房子里,大不了今天不去找修下水管道的工人不就好了,他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何旧完全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不过他看着对方好像被冻得有些发抖,感觉有点可怜,莫名地有些心疼,他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想着反正也不急着出门,这样想着,他说:“要进来坐坐吗,外面太冷了。”
少年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有夜晚的月牙沉在他的眼底,何旧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了。
“真的吗,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少年忧郁的脸色上竟有着这样高兴的眼睛。
“嗯,进来吧。”何旧侧着身将少年让进了自己的房子。
这间房子足够简陋,虽然有两室一厅和卫生间以及厨房,但是每一间都足够小,而且次卧还堆满了乱起八糟的东西,事实上已经变成一个杂货间了,看上去并不像是有能力说出欢迎客人这样的话的。
少年进来之后局促地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稍微一有点动作,沙发的弹簧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我的哥哥死了。”
少年的第一句话就让何旧愣在原地,他站在沙发前,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是要做下去。
“一开始有人说我哥哥和你有矛盾,你还说过要杀了他,”少年没说两句,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我去问警察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
少年的眼泪像是成串的珍珠一般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外套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他哭得不能自已,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是你杀了我哥哥,我昨天就来你家,晚上,我拿着盒子敲门,你没开……”
少年深吸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缓了很久,他一直在抽气,再难说出话来,何旧赶紧在墙角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水给他,但是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少年在喝水的时候因为抽气不慎呛了不小一口水,咳了半天。
“醒醒!”何旧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感到十分慌乱,同时又有一种这个世界真是格外荒谬的感觉。
他探了探少年的脖子,还在跳,估计就是晕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把少年抱起放在主卧的床上,自己则很自然地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睡午觉了。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明明今天一件事情都没有做,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压着十分沉重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来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何旧睁开眼睛,头一抽一抽地疼,他看向窗外。
天空是一整片鲜艳的橙红色,使得盘绕着电线的电线杆越发地漆黑,在傍晚如同一个细长的巨人。一群漆黑的飞鸟怪叫着,在空中滑翔,毫无规律却又一往无前地冲撞着空气。
他掀开温暖的被子,将自己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热气散得很快,也许是睡觉时懒得脱掉外衣的缘故,刚站起身何旧就感觉到四周的冷气在争先恐后地透过衣服触及他的皮肤。
他更加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双手环胸,实际上却把双手藏在腋下取暖。
他回头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年,他还在沉睡,就像是童话里不谙世事的王子。
何旧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这时,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何旧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并不熟练地用手指划过屏幕,等铃声消失后,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还在熟睡的少年。
好在对方只是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梦呓,然后又没有了动静,看来是并没有被电话铃吵醒。
“喂?”何旧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随后走到阳台上才小声地对电话里的人说:“喂,你好。”
“何旧?”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你上个月预约的心理辅导,明天下午,记得不要迟到。”
“好,好。”何旧嘴上答应着,其实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随后对方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何旧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才缓过神来,回过头却发现少年正站在门口,眼皮有点肿,但是眼睛依旧很好看,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宝石一般通透。
“我吵到你了?”何旧抱歉地冲对方笑了笑。
少年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刚醒,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他一眼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你要回家吗?我送你?”何旧追上前,站在少年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少年的心事,他又哭了起来,没有声音,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向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