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骨

    钝痛、眩晕,在尖锐的耳鸣声中他艰难地侧过脸,却接触到一片温凉粘腻的液体。

    何旧努力地睁开眼,然而世界与他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摇晃着,翻搅着,像是要把他搅碎好吞下去,然而在这旋转着想要剥离他抛弃他的世界中,他于混乱之中看到一条清晰无比的线。

    “我好像……忘了什么,很着急……我现在就要……”在混乱动荡的视线中他弓起身体,像是爬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然而不过是离地了几厘米,耳鸣声似乎从太阳穴顺着耳道直接钻进了脑袋里,像是要爆炸一样,整个大脑都只能听到极其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他咬咬牙,强忍着头痛踉跄着站起来。

    奇迹般地,等他站起身的时候,痛苦像是夜晚漆黑的潮水一般被某种引力吸走了,又或许如同攀爬在他脑中的虫豸见到了阳光,不得不再次蛰伏起来。

    如果不是地上蔓延的血液,何旧环视四周,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间一丝不苟的、整洁的卧室,一切都整齐地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就连呼吸一口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能让人从身体内部感到寒冷。

    何旧莫名地感到一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他的手心沁出冰冷的汗液,心脏扭曲地跳动着,每一次呼吸发出的声音都在压迫着脆弱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冰冷的手心里冒出的汗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内心。

    “血……”他喃喃自语,“是我的?”

    他颤抖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他掀起裤腿,没有;他掀起上衣,没有;他伸手去摸遍自己的脸和后脑,没有。

    “不是我,”他几乎是喜极而泣了,语无伦次地恭喜自己:“我没有死,死的不是我……”

    他高兴地抚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因为过于激动,他的眼尾涌上了血色。

    那么……

    谁死了。

    冷不丁地,他脑子里冒出来这个问题。

    是的,谁死了。

    从地上这么大面积的血迹来看,如果是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我杀了谁?

    何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走向窗户,遮光的窗帘被拉起来,严丝合缝地挡住了所有可能的来自外界的视线。

    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看到里面。

    身后呢?

    何旧转过头,房门紧闭着。

    他向紧闭的房门走去,可能是因为刚醒过来,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现在他开始庆幸自己醒来时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

    会有人等在门外吗?

    他慢慢地爬到门边,侧过头,把耳朵贴到门上,紧紧地贴在门上,眼珠直往门上看,从侧面只剩下一片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白。

    安静,真是安静极了,安静到何旧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是一种……

    滴答,滴答,滴答……

    是一种……

    何旧一动不动地佝偻着疼痛的身躯听着门外的声音。

    只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在心脏的狂跳声中,他屏住呼吸,悄声将门推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卡在缝里朝外窥视着。

    什么都没有。

    他扶着门把手站起身,走了出去,仔细检查了门窗,最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大门没有锁上。

    何旧将门锁上之后,颤抖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洁白的浴巾铺在地上。

    不,不够,红色的液体反而因为他的动作向四周散开,地上红色的面积越来越大。

    没关系的,没关系……

    何旧跪在地上,拼命地擦拭着地上的血迹。

    等他终于将地面擦干的时候,他踉跄着起身,想要去水池那里拿一块抹布,把凝固在地上的剩下的痕迹抹掉,却突然两眼一花,直直地向后倒去。

    一个相框在柜子剧烈的震动下从高处坠落,尖角扎在地面上又被弹起,在相册的表面摔出蜘蛛网般的裂痕,几粒玻璃碎片散落在地上。

    何旧慌张地捡起相框,“碎了,”他喃喃自语,大拇指拂过被裂痕遮盖地看不清的脸。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都微笑着相互依偎,但是何旧看到这样的照片,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馨。

    她是谁。何旧想,自己竟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

    他翻看相册的背面,有一行不知道是谁在慌乱中写下的字:离开他。

    何旧感觉自己很累,已经没有精神再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终于将罪恶的痕迹消除干净,将浸泡了血液的浴巾塞进垃圾袋随手扔在床脚,关上灯打开窗户。

    金色的月亮强势地在厚重的云层之间破出一条缝隙,如一轮蓄势待发的弯刀,细雨中寒风吹过树梢引起地面光与影的碰撞。

    这会是一个平安夜。

    开着的窗户成了风倒灌的最佳通道,何旧倒在床上,只想先熬过这一晚,也许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呢?何旧紧闭双眼,在进入睡梦中前他祈祷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深夜,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硬生生地将何旧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吵醒。

    “快递。”

    何旧动作缓慢而僵硬地想要打开门,却从猫眼中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用口罩和鸭舌帽遮住面部的黑衣人。

    我应该开门吗?何旧隔着一扇门,依然本能地从门外那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了威胁。

    “放外面。”何旧选择不打开门,而且他不记得自己之前是否订过快递,如果是有人要来试探他的话,只要开门,后果他不敢想象。

    门外的人缓缓蹲下,将快递盒放在门边,起身时还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下帽子,对着猫眼摆了摆手。

    他在笑。何旧透过猫眼看到了那个人变了形的眼睛,但是他依旧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令他如坠冰窟的微笑。

    为什么。他抬手想要按住狂跳的心脏。

    等猫眼里那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何旧又这样趴在门上等了很久,才飞快地开门蹲下身,拉着盒子上捆着的丝带将它拖了进来。

    轻的,像是一个空盒子。这时何旧拿起这个盒子时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可能是自己昏过去之前真的有买过东西吧,但是他怎么会买包装这么精致的东西,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一定很穷,而这个盒子一看就是某种对他而言很贵的东西,换而言之,这个盒子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它本身。

    他随手把盒子放在桌上,正准备去继续睡觉,这时身后的门却被打开了。

    阴郁的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快递送这么慢。”

    何旧回过头,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貌——就是相框上那个笑得很高兴的女孩。

    只不过她现在穿着衣摆沾满了泥点子的黑色风衣,一张冻得惨白的脸使嫣红的嘴唇更加诡异,反而让人注意不到她被宽大的帽檐遮住的上半张脸。

    何旧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不过好在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看到他,反而被桌上的盒子吸引住了目光。

    然而接下来女人的动作更加让何旧心惊。

    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从女人袖中滑出,她精准地握住刀柄,随即脱下鞋,光着脚无声地在房屋中移动,一扇一扇地推开门,目光如同浸了毒一般闪烁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寒光。

    何旧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两步,在心里祈祷她不会突然举刀冲过来。

    在这样安静到极点的环境下,女人似乎终于确定了房子里并没有人。她狐疑地回到桌前,拆开包装盒,里面赫然是一条黑色的裙子,女人将它提着衣领拖出来,很显然,这条裙子很修长,或许正适合她这样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

    盒子里还有一张明信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何旧看到她露出了照片上那样少女的微笑。

    她似乎真的很高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拿着那件衣服走进了浴室。

    何时走上前从盒子里捡起那张明信片,只见上面写着: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字很漂亮,每一处落脚都像是刀锋一般犀利,强大而又沉稳。

    小院外,在昏暗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浑身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枯叶的黑色人影,两眼空洞地往前拖拽着自己的身体。

    何旧听到外面突然炸起的雷声,光亮短暂地透过窗户将室内照得煞白,令人头晕目眩,雨一拳拳砸在单薄的窗玻璃上,而风则嚣张地贴着房屋外墙狂啸。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这样一个风雨狂作的时候想起,只有站在门边的何旧听到了,他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僵硬地侧过身,视线却不曾离开过紧闭的浴室门。

    她会听到吗。

    咚,咚,咚。

    敲门声再一次想起,何旧哆哆嗦嗦地透过猫眼,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门外。

    雨水成股地沿着那个人的脸向下流动着,蜿蜒着浸润了脸上遍布的污泥,慢慢露出一张令何旧再熟悉不过的脸——何旧自己的脸。

    他的大脑“嗡”的一下停止了思考,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了,女人脸上还留存着因为浴室热水的蒸腾而氤氲出的红意,她脸上带着笑,很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不得不说,这件衣服很衬她,高挑,优雅。

    然而一股寒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她以为是自己没有关好大门,于是抬头看向门口。

    她脸上的颜色在一瞬间消失,变得惨白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连一个字都没能吐露出来。

    在女人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何旧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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