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孟涵回答,关掉了话筒。
高岩把组员一个个踢出去,最后只剩下他和老张两个人。
听着群组里的车流声和对方的喘息声,许久,高岩才开口问:“你到哪儿了?”
“还有两个路口。”
“我也快到了。”
“好的。”
至此,两个男人之间干巴巴的对话再也进行不下去。
直到下车之前,老张才重新开口:“高岩。”
“嗯?”
“谢谢。”
“说什么呢,”高岩说,“我们是家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关上车门,走向同源炸鸡店。
*
“你好,我是警察,可以调出上周的监控录像吗?”
身兼老板和伙计双重身份的中年男人苦笑着,拿着油腻腻的漏勺指着店里:“警官你说笑了,你看我这个店像是有监控的模样吗?”
“那你记不记得上周三,有一个穿红色上衣的女人在你这儿买了什么?”
店主撅着大肚子,把手上的油抹在变了色的围裙上:“实话跟您说,别说上周三,这周三谁买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末了,店主补充了一句,“除非她欠账没给。”
高岩拿出女人唯一的背影照:“请你看下这个,真的没有印象吗?”
店主一副无奈的样子:“真是的,到底怎样你才肯死心啊。”
他接过手机,眯着眼睛,极其认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回答说:“不记得了。”
随后,高岩拿着那张模糊的背影照,将周边的商铺问了个遍,却没有一点收获,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女人不是炸鸡店的常客,也不是周边的住户。
老张那边炸鸡店的店主和这边的店主是夫妻,同样没有监控,同样对女人没有印象,周边的商户同样的一问三不知。
李生那边传来消息,他正带人在码头周边的乡镇进行排查,暂时没有任何进展,正准备扩大范围。
李生的电话刚挂掉,孟涵的电话打进来:“喂,老大,我们刚刚问过了去现场的四个女生,如果不是有发给朋友的视频作证,她们根本想不起来那天码头除了她们还有别人。”
“知道了。”
“不过老大,我们有别的发现,”高岩兴奋地说,“你能想象得到这几个女生的班主任是谁吗?哦,不对,她们班主任生病告假,你能踩到代班主任的是谁吗?就是我们之前通缉的陈长炜啊,这个视频就是她们的暑期作业,听说不久前他还打电话给几个女孩儿要完整版的呢,可是一通完电话他就关机了……”
“还有一个接收视频的女孩儿,”高岩打断他,“跟对方确定完情况后,去船运部门了解船舶的出海情况,查查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船只。”
“是,记下来了。”
“还有,专注于调查的案件,和熊孩子绑架案无关的人和事我暂时不想听到,你们也不要外传,”高岩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找到,明白了吗?”
“明白。”
挂掉电话后,高岩想都没想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
“哎呦,这是谁啊,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真是不容易。”
“是某人升了省厅不跟兄弟联系了,三番五次都找不到人。”
骆锦浩本想调侃高岩,结果被反将一军:“不讲理了是不,净挑我集训的时候聚会,你们是商量好的是不是?”
“是商量好的,”高岩回复他,“我们买通了行政科的大美女张澜,把你安排学习的课表研究得透透的。”
“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骆锦浩一拍脑门,“一定是你们几个使得坏。”
又打了会儿哈哈,骆锦浩单刀直入:“好啦哥们别扯了,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没事绝对想不起我,说吧有什么需要兄弟做的?”
高岩说完后,电话那头的骆锦浩打了个响指,直言不讳地说:“你是疯了吧。”
“有可能。”高岩淡淡地回应道,“怎样,帮还是不帮。”
“哎呀急什么,你让我想想,你以为官二代那么好当啊,我无所谓,那不得顾及我们家老爷子的面子啊。”
“就你那熊样儿,可别说出来给你爸丢人了。”高岩打趣儿着朋友,“怎么样,想完没有啊,你是个娘们吗?”
“我是娘们怎么了吧,”骆锦浩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容易吗,嘴一张一闭就完了?”
“就因为不容易才找你呢,容易的事儿我自己不就办了吗。”
“你别给我戴高帽,这事儿就没有别的处理办法?”骆锦浩问。
“有,但需要时间,”高岩回答,“我们要跟犯罪嫌疑人抢时间,我恐怕被掳走的孩子,等不了那么久。”
“我只能说试一下,”骆锦浩斟酌着用词,“但前提是你必须把我要的资料完完整整地送过来。”
“没问题,”高岩说,“今晚就送到你的办公桌上,一晚上能把事情搞定吧。”
“我欠你的么?”
“我欠你的,”高岩说,“帮了这个忙,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少来,你个混蛋,不知道给我挖了多少坑呢,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中国男足,”一边损朋友,一边劝说道,“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这么做我没关系,但是对你很可能……”
“别再说了,我想好了。”
高岩放下电话,盯着屏幕里反映出的逐渐变黑的天幕,说了句没人听得到的话:“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不是吗?”他走进夜色中,“千万别让我失望。”
*
陈长炜抓着盘踞在床角撕咬的霹雳弹,丢给趴在旁边打盹的孔轶玮。
“嗯嗯嗯,干嘛?”被吓醒的人瞪着一双乌黑的压圈不明所以地看着怀里的活物。
“带它出去溜溜。”陈长炜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
“可是这是猫啊,”孔轶玮辩解着,“猫是不用溜的。”
千层饼端着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看着他“你……”一脚踢翻孔轶玮的凳子,“费什么话,让你去就去。”
“凭什么,我就不去。”牛脾气上来的孔轶玮把霹雳弹丢出去,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哦,那没办法了,要是让你的小伙伴们知道你在和警方合作,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贡献点‘内部’资料呢?”
“哼,少拿这套吓唬我。”嘴上硬的孔轶玮转着眼珠偷看千层饼在做什么,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这这这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千层饼倒在躺椅上翻弄着胖乎乎的手指:“找合作伙伴以前不得把对方的老底弄清楚吗,”顺手抄起一块披萨塞进嘴里,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老弟,你很不诚实哦,偷偷藏了好几个账户,我看看这几个账户上的业务也不少呢……”
孔轶玮一把将霹雳弹抱在怀里:“大哥我去溜猫了,大哥你好好休息,大哥一会儿见。”说完,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等一等,”千层饼从抽屉里取出一条项圈状的东西丢到门外,“把给个给它戴上。”
“这是什么?”孔轶玮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项圈,有点为难。
“有拍照和定位功能的追踪器,我怕它走丢了。”千层饼说。
“这边这么偏僻,你就不怕我丢了?”
“你丢了它不能丢,给你两秒钟离开我的视线。”千层饼把消灭完的披萨盒丢掉,拍着手掌,“搞定,想干点什么你说吧。”
肖清月帮他把被子拉上,却被陈长炜挡开手。
“让我帮你,”肖清月满心酸楚地看着床上的人,“医生说你不能乱动的。”
固执的数学老师执意坐起来,他的手拂过草纸上的数学算式,笑容寂寥又哀伤:“我还是做不到。”
“你说什么?”肖清月凑近他,未曾想到下一秒床上的人大头朝下栽倒下去。
“嗵”的一声,砸得她心慌,她手忙脚乱地去扶,急切地查看陈长炜的伤势。
“你怎么样,你怎样了,”慌乱中她朝着原地没动的千层饼招手,“还不快来帮忙。”
千层饼抱着手臂,叼着个吸管喝可乐,朝摔倒的人说了声:“嗨。”看着对方脸上隐忍、懊恼的表情,他摆摆手,示意肖清月放开,“还没完呢。”
“什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刚把人扶起来的肖清月连气都没喘匀,只觉得一个黑影从身侧闪过。
“嗵”的一声,陈长炜再次栽倒在地。
“你到底要干什么?”肖清月蹲在地上看着伤痕累累的他。
“我,我……”即便极度虚弱,陈长炜还是强撑着试图站起来,“即便竭尽所能,我还是做不到,我跟他,我跟他比差得太远了,我必须要叫他出来。”肖清月劝阻的话被数学老师拦住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我不是逃避,我是个数学老师,技能点就长在讲课上,我可以去学习去领悟,可是那孩子等不了。”
他指着门外渐黑的天色:“今天是孩子被掳走的第五天了,我们任何人都能等,但孩子没法等。”他强咽下翻涌上来的血气,“更何况除去今晚,老张还有两天就要退休了。他当了一辈子警察,不能让他失去家人,带着悬案退休。”
“可是你的身体……”肖清月不赞同他的做法,却放开了拦着他的手。
“还有,千层饼,”陈长炜喘息着说,“帮我转告陈长江,不用替我洗清冤屈了,不用去查区块链的事,全力找孩子。”说完,闭着眼睛一脑袋往地下栽。
身体却在在离地面一寸的地方停住,嘴里用戏谑地语调说着:“大哥你干嘛呢,玩自残啊!”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啦,”陈长炜笑着说,“这里,这里就交给你了。”
陈长江敲着胸口:“我好心痛哦,这种不负责任的逃跑主义,你这个光辉伟岸的人民教师竟然也学会了。”他对自己说,“不过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
“哎呀,陈老四你终于回来啦。”千层饼蹦跳着拍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结果陈长江一句话让所有喜悦消散殆尽,他说:“把披萨和可乐给我送过来点。”
“嗯?”千层饼扭捏着说,“你这个,我跟你说现在情况特别紧急,简直火烧眉毛了,我先给你讲讲不利的局面吧。”
“少废话,快拿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陈长炜还留话给你,说不用给他洗清冤屈,全力找孩子就行了……”千层饼做着最后的挣扎。
旁边的肖清月二话没说,端起一摞披萨盒子放在陈长江跟前:“够不够?”
千层饼跳过来把多余的盒子带走:“他吃不了那么多,会撑坏的。”然后不情不愿地递过来一个赠送的小瓶可乐。
陈长江懒得跟他计较,大口吞咽着食物和水。
“你和数学老师还真不一样。”千层饼小心地念叨着,为失去的披萨肉疼。
的确,半天以来陈长炜不吃不喝在极度焦虑中度过,而陈长江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吃特吃。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找孩子,”陈长江把最后一块披萨塞进嘴里,又从身后拿出一盒在千层饼取走前藏起来的披萨吃起来,对千层饼说,“开始讲案情吧。”
千层饼不情不愿地点开投影仪,指着墙上的资料说起来。
陈长江嚼着披萨的脆皮细细品味着,赞赏道:“咱们的数学老师可以啊,都能找到隐藏线索了。”
“可是经过警方排查,并没有从这条线上找到女人的任何信息。”
“正常,”陈长江扭开可乐,一口气灌了一大半,一边打着嗝一边说,“所谓的查案并不是指望一条线索查到底,更重要的是学会排除掉无用的信息。”
“那炸鸡店这条线就是无用信息喽?”千层饼抱着可乐瓶子问道。
“也不算,但是它确实没给我们带来需要的信息。”陈长江捏起一块披萨揉来揉去,“水路呢,通知老张问他有没有对船只进行排查,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只有尽可能地排除掉无用的信息才能找到需要的。”
千层饼在键盘上操作了一会儿:“李生传来的消息,警方已经对水路进行调查了,暂时没什么结果,他还在周边乡镇走访,都没有人对这个女人有印象。”
“知道了,”陈长江死死盯着屏幕,“一定有什么是我们遗漏的,找到这女人的线索一定就在我们眼前。”
“你自己想吧,”千层饼躺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吞掉他食物的兄弟很是恼火,“醒了嘴就不停,也不怕撑死。”
“你说什么呢?”
陈长江轻飘飘地一问,让千层饼立即改口道:“我是想问您老还有什么需要,拯救人类命运的重担就全压在你身上了。”
“知道就好,”陈长江仰着脖子摆谱,“再给大爷送瓶可乐来。”
“我欠你的?”千层饼拎起一瓶可乐丢过去,正砸在陈长江肩头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肇事者却躲在远处做鬼脸。接着,陈长江则用手边的算数本和签字笔回击。
看不过眼的肖清月出声制止两人的胡闹,把可乐打开放到陈长江手里,又起身捡回被当做“武器”用的草纸本放回床边:“你们两个能不能成熟点,那个叫做楠楠的五岁孩子还在等着你们呢。”
千层饼秒变严肃脸:“听见没有,”对陈长江说,“你正经点。”
“正经就正经,谁怕谁,”陈长江吸着可乐上的泡沫,“嗯,饼子你把郑依琳案子的相关资料放出来,我看看。”
“不许叫我饼子。”千层饼恼怒地说。
“我姐姐的案子不急在一时的,陈长炜也说了,找孩子要紧。”肖清月劝说道。
“陈长炜行你让他来,”陈长江耐着性子解释说,“急事缓办懂不懂,换换脑子嘛,才有新思路。”
肖清月气得直摇头,懒得跟他掰扯。
“不要纠结于一城一池的得失嘛,就像打仗一样,不要只盯着眼前的战场,你要有大局观。”陈长江自顾自说得开心,“那个饼子,你准备好没有,饼子,饼子,饼子?”
“都说了不准叫我饼子!”千层饼用手堵住耳朵,用下巴磕在回车键上。
陈长江飞速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我总结下,在我睡去的这段时间里,郑依琳依旧不知所踪,对其男友廖辉家中的调查也并未发现疑点,反倒是在区块链盗窃案上意外发现了他名下的账户,和其他200个账户被当做洗钱的黑户,境内其余80几个账户的主人和他一样也是失踪人口。”
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长叹一口气:“基本上,等于什么进展也没有。”
他把手肘倚在脑后,刻意忽略胸前的疼痛:“基本上这就等于牢饭在向我招手的意思了,”他朝旁边的人歪了下脑袋,“你同意不?”
肖清月没理他,低头看着写满数学题的记事本。
“单相思有什么意思?”陈长江撇撇嘴,“你姐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饼子……哎呀好啦,千层饼行了吧,查下郑依琳的亲戚、朋友、同事、好姐妹之类的近期有没有特别大宗的支出,类似租房子之类的消费,再全面查一次。”
“我就不用查了吧,”肖清月说,“我在你眼前呢。”
陈长江歪了下嘴角,被身为女人的肖清月捕捉到:“你不信我?”
没等陈长江回答,千层饼率先举起手:“我,我相信你。”
“把你的花痴相收回去,”陈长江不客气地说,转回肖清月,“你凭什么特殊?”
“我……”肖清月侧过脸去不再说话。
千层饼悄悄地跟她打眼色,用口型对她说:“放心啦,安妮宝贝,”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相信你。”另一只手在键盘上,上下翻飞。
陈长江假装没看到俩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之前信誓旦旦要为陈长炜洗清嫌疑,女人心啊。”他的手指顺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划过去,“八十多个账户,八十多个失踪者信息,对方是怎么掌握的,全国失踪人口那么多,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他们一定有什么联系。”
生气归生气,千层饼调出之前自己的排查结果给他看:“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地域,”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烦躁,“我实在找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没关系的,你已经很棒了。”肖清月的话像一汪清泉汇入他的耳朵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千层饼羞涩的用披萨饼挡在自己脸上。
陈长江喷出一口可乐,直截了当地指出来:“你是不是对自己脸的面积有什么误解。”
千层饼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你这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呵,告诉我,你哪儿来的自信?”
“自古强者根本不屑于与弱鸡为伍,”千层饼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头好疼,”和朋友斗嘴败兴而回的陈长江用指甲扣着太阳穴,“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怎么才能知道呢,看来要出一趟外勤了,但是我现在这身体……”
这时,铁皮房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一脸伤的孔轶玮把脑袋伸进来,怀里抱着不停挣扎的霹雳弹,恭恭敬敬地询问:“几位大佬,我可以回来了吗?”
“快来快来快来,”陈长江把人招呼回来,热情地把吃剩下的披萨饼分享给他,热心地询问,“累了吧,兄弟。”
孔轶玮掬了一捧老泪:“大哥你可不知道,这个霹雳弹可太不是个玩意了……”
话说到一半,被喵的一声吓得一个激灵,确定“危险分子”在千层饼肚皮上作威作福,撸起袖子:“你看看我被抓的,这些伤口,这要是让我妈看见,不得心疼死啊。”说话间,真的挤出两滴老泪,“我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啊,大哥,你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吧。”
“放心放心,”陈长江亲切地帮他擦掉泪水,一手搁在那个啜泣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入了团队了,你就是自己人了,这样我代大家做主给你放个假,批准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真的?”孔轶玮将信将疑地说,“不是又有什么陷阱吧。”
“哎呀,怎么会呢,”陈长江对千层饼说,“把那80多个账户名单地址打出来,勾选几个省份近点的让他去走访看看。”
孔轶玮一脸苦相:“又让我干嘛?”
“没事,就是跑跑腿儿,搜集搜集情报,没危险的,”陈长江安慰他,不忘提醒千层饼,“把我们需要知道的问题也打出来,一并交给他。”
“我拒绝不行吗,”孔轶玮哭丧着脸说,“即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认为我和大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实在不忍心抛下你们自己走啊。”
“千层饼,把霹雳弹扔给他,再溜一遍。”陈长江头也不抬地说。
“哎别别别,说着的说真的,”孔轶玮指着胳膊上的一串小疙瘩说,“我对猫毛过敏,可别让我再弄它了,求求你了。”
“那就跑腿儿查线索?”陈长江贴心地给他提供其他选项。
孔轶玮只有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看着名单上的地址,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路路路,路费呢?”
“饼子,从经费里给他拿。”陈长江说。
“我们什么时候有经费了?”千层饼眼睛眨都不眨,直接反驳他,“还有啊,别在叫我饼子了,你个混球。”
陈长江耸了耸肩,意思是我也没办法了:“要不,你先垫上吧。”
孔轶玮刚想反驳,被赶过来找他玩耍的霹雳弹吓得直接跑掉了。
“祝你好运哦,”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陈长江对千层饼说,“你再把码头的视频从头到尾用0.5倍速放一遍。”
一遍完后,一贯嬉闹的陈长江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重:“再来一遍。”
“怎么样,有发现吗?”肖清月紧紧地守在他身边,一步不肯离开。
“再放一遍。”
“再放一遍。”
“再放一遍……”
在无休止的重复循环中,陈长江一遍一遍把每一个场景在脑海中分析过滤,那些晃动的,快速变换的镜头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他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回放。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霹雳弹都竖着耳朵盯着他的方向看。
“一定有线索的,一定有线索的,”陈长江念叨着,视频里的画面像车轮戏一样在他脑海中轮番上演,忽然间,他整个人魔障一般定住,“第15分钟23秒。”他猛然睁开眼睛,对千层饼说,“把那帧画面切出来。”
千层饼依令行事,屏幕上并没有那女人的背影,只有几个女生爽朗的笑脸。
“右上角放大。”陈长江说。
随着千层饼的操作,屏幕右上角的石碓被按比例放大。
“这是……”肖清月指着旁边那一闪而过的影像,“那女人的鞋跟。”
“对,”陈长江回答,“饼子看你的了,我们需要的是下一帧的数据。”
“放心吧,”千层饼没空跟他纠结绰号的事儿,撸起袖子,“是展现我真正实力的时候了。”
千层饼把那帧画面截取出来,放大后过滤掉光点和雾:“情况不太乐观啊兄弟们,”他一边操作一边说,“她踩在石缝里,除掉暗影之后会丢掉许多细节。”
“一点点除暗,”陈长江用手指支着下巴说,“然后用反色试一下。”
“ok.”千层饼热情洋溢地操作起来,很快他指着大屏幕说,“你们看。”
一个反色的图案出现在屏幕上:“经过我的查证,”千层饼兴奋地说,“这个标志是Eifer的标志性设计,全国也没有几家连锁店的。”
“Eifer?”肖清月说,“我听过这个牌子,是德国的手工品牌,很贵的。”
“所以说,这个女人的装扮还有炸鸡店的纸袋很有可能是误导警方故意留下的线索。”陈长江说。
“这么说,她早就知道有学生在那儿拍摄,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我恐怕不是,”陈长江否定这个判断,“我觉得如果是刻意误导的话,应该会做得更严密才对,就现在来看她所谓的伪装只是常规状态下迷惑警方的做法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千层饼第一时间将发现发给李生。
“我们的对手,”陈长江幽幽地说,“深不可测。”
*
高岩和老张汇合没多久便收到了李生传来的消息。
“那个穿着红色衬衣的女人脚上穿着的是德国手工品牌的鞋子,”李生说,“所以之前炸鸡店的外卖袋和廉价的着装很可能只是诱导我们的做法。”
“可能是诱导也可能不是,在侦查过程中不要轻易下结论,”高岩对下属警员说,“你根据之前制定的搜查范围继续排查,还有多久能完成。”
“我们请求了当地警队的协助,”李生说,“我尽量会在明天上午之前完成。”
“好的,鞋子的事情交给我,”高岩说,“等你的消息。”
“是,”临挂电话,李生补充了一句,“本市内Eifer的经营地点已经发到您和刘叔手机里了。”
听到新信息的提示音响起,高岩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高队您真是见外,”李生装疯卖傻地说,“都是应该做的。”
“臭小子,少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高岩用言辞敲打他,“等案子破了之后,我排出时间好好跟你‘谈谈心’。”
“唉唉唉唉,你们干嘛呢,别动,别乱动,那是什么……”
“混蛋,假装听不到是吧,你等着。”
高岩刚想挂掉电话,那头传来李生的尖叫声:“队长,我们有有有,有发现了,”
“把舌头捋直了。”
“我们在青棋镇东边废弃的荒地里发现了红色的衬衣和黑色的宽脚裤。”
“和视频里是一样的吗?”
“现场的照片已经发给物证科了,还在等那边的回复,不过,”李生说,“如果您要我判断的话,是同一件。”
“高跟鞋呢?”高岩问道。
李生抱着电话扫视一周,跟现场其他搜寻队员确认过后:“没有,但是,”他忽然趴下来,顺着草地上蜿蜒曲折的缝隙仔细查看,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泥土里出现了一连串清晰的E形图案,“我想,我找到她的踪迹了。”
“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她的鞋印,”李生望着手电光照不可及之处,向当地搜查队员询问那是哪里,然后将结果告知队长高岩,“我怀疑她乘车从青棋镇东面的土路离开的,这里地理位置偏僻,将作案用的物品丢弃在这里后离开的她,不可能没有交通工具。”李生飞快地跑起来,“我会仔细查看痕迹,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
李生飞奔过去,其他调查人员紧随其后,在草地与土路的交界处示意众人停下来。
正当他打开手机上闪光灯仔细查看地上几乎被风吹散的细微线索时,一只穿着黑色 Crocs洞洞鞋的脚直直地拍在模糊的小E上。
李生扔了电筒和手机,两只手死死地在那只肥厚的脚脖子上,恨恨地抬起眼。
一个肥硕宽大的脸在他头上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丁警官,好久不见哦。”一边说,一边嚼着披萨,食物的残渣掉进脚下人的眼睛里。
李生捂着眼睛暴躁地跳起来,结果一脚踩在自己的手机上,伴随着屏幕碎裂的声音是他的吼声:“混蛋,你来干什么,还有啊,”他指着对方脚下,“还不快给我收脚!”
千层饼听话地拎起肚皮上的肉,轻巧地跳开了。眼见着那个小E模样的图案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千层饼后背上的黑影一个闪动,“嗵”的一声落在了之前的落脚处。
霹雳弹喵了两声,坐下来在泥土里蹭屁股。
“它它它……它在干嘛?”李生垮着脸把,猫咪揪起来,地上的图案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千层饼挠着头:“有寄生虫了,我总忘记带它去看兽医。”
李生把猫丢给他,心疼地捡起地上的手机和电筒:“那你就带它去兽医院啊,来这儿干嘛啊?”看着手机屏幕上纵横捭阖的蜘蛛纹,肉疼地敲打着胸口,“不对,你怎么来这儿的?”
“就是,”千层饼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点开上面的照片,“根据你发来的线索定位了你可能的位置,没想到你真的在啊,”千层饼憨厚地笑了笑,“你们警方的动作可真慢啊。”
原来之前李生把发现的衣服照片在发给物证科的时候也发了一份给千层饼,女人的线索是他发现的,李生想这种不按套路出牌,剑走偏锋式的查证方法或许能从不同的角度给调查带来一些“惊喜”。
不过此刻他只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保释出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李生恼怒至极。
“那还用说,”千层饼把吊在脖子上捣乱的霹雳弹推到背后,握起一只拳头,信誓旦旦地说,“来帮忙啊,你来撒网式搜查,一定没带技术科嘛,而我,”他翘起大拇指戳着自己,“我一个人可以顶多半个技术队。”
李生咬牙切齿地说:“可是,你刚刚毁掉了证据,现在,带着你的猫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有你……”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远处蹒跚走来的两个人影儿吸引:“天啊那是,那不是……”李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也顾不上追究他的责任,敲着千层饼的膀子,小声说,“混蛋,你带他来干什么,还不叫他快跑。”
“什么,不是你们做的?”千层饼豆大的眼睛睁得溜圆,立刻扭动全身的肉给陈长江示警,“喂,计划有变,你别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两人已经行动至警用探照灯的照明范围内,有眼尖的警员认出来了来者,大喊一声:“那是通缉犯陈长炜,追啊!”
冲在最前面的是李生在警局新收的小弟孟勤伟,是孟涵的表弟,也是警校4000、8000和15000米田径记录的保持者。
“哎呀,我的证据啊,”李生看着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地面,气得直跳脚,又怕陈长炜被自己人抓到,犹豫不决间还是追了上去,“混蛋,你来干什么!”
不擅长奔跑的千层饼干脆席地而坐,抓过背后的霹雳弹,在朗月和星光的照耀下开始撸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