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眼看着朝自己冲杀过来的人群,陈长江骂了句:“我去。”丢下肖清月,扭头就跑。

    肖清月冲进追捕队伍中,揪住跑在最前面的领头者:“你是警察吗?”

    “我是,请放开女士。”

    “我要报案。”

    穿着粗气的孟勤伟眼见着自己被同事超过,心里泛急奈何自己被抱得紧紧的,只有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了女士,不管因为什么,请你放开,请你先放开我。”

    眼见着李生冲上来,肖清月才放开手上的人,朝人群的方向跑起来,追上熟悉的人:“你快,你快想想办法。”

    “哎呀真是的,你们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李生气急败坏地说,私下里悄悄为逃犯提供方便已经犯了纪律了,这一次难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放走吗,那他真的可以直接跨入退休生涯,直接在班房里学习政治思想课了。

    “混蛋,我来了!”孟勤伟大喊一声,以惊人的速度超过肖清月和李生,然后继续超过追捕的众人,一跃成为抓捕的先锋。

    陈长江狂跑着,之前的伤口像是在他的胸腔里开了条缝,呼啦啦的气声在胸膛里响起。陈长江只能一手捂着胸,一面搜寻着可以遮挡的障碍物。

    忽然,他发现了之前载他们来的返程车,大声招呼着:“师傅,等等我……”

    他话音未落,眼尖的司机早发现了他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打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溜了。

    盯着车尾那一丛轻盈、翻跃的灰烬,陈长江环顾四周,快速分析了下眼前的形式,身后是追兵,遭遇后,必有一场恶斗,他自己非伤即残。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影影绰绰的黑暗处,有几栋冒着炊烟的人家,冲过去绑架老乡再伺机逃跑,似乎又为自己罪加一等。面前是青棋镇通向市区唯一的主路,空中隐隐已经飘荡增员的警笛声,右边……

    陈长江想都没想,果断向右奔逃。

    右边是一片荒山,早些年村民们靠着开山采石贩卖赚钱,这几年生活好了,年轻人都去都市生活,采石场荒废掉,也没人管,就一直原样搁置在那儿。

    为了应付林业部门的检查,村民们用油漆把光溜溜的石头涂上绿色,为了遮住反光,又用麻绳变成网子把山体罩上,在绳结中插上节庆装饰用的人造矮树。

    李生和肖清月赶到的时候,发现陈长江手脚并用,带领着身后一众的警察开始爬假山。

    已经爬到半山腰的陈长江边爬边喘,还不忘拔掉绳结上的树苗去丢跟着自己爬山的警察。

    “你在干嘛,快下来,快下来。”肖清月急得就快哭出来,“危险,危险,你快下来。”

    原来,村民们为了糊弄检查,整个罩着山体的网子就由零星的几颗钢钉固定,好让网子不被风刮走,不被鸟啄掉就够了,谁曾想此刻密密麻麻爬满了人,被开凿的山上被人一动,不少碎石落下来。

    可是无论是逃命的还是追捕的人,都对这危险视而不见似的,陈长江玩了命地往上爬,实在累了就把自己卡在岩石缝里吊一会儿,抠着小碎石丢底下的人。

    孟勤伟挥臂挡开石头,望着陈长江的方向,隐身暗处,像豹子一样敏捷地靠近着。

    一马当先的陈长江尽力平稳呼吸,实际上已在力竭的边缘。他的知道自己的脉搏越来越快,身上的伤口崩开,失血虚弱的身体急需休息,眼前的景象一阵阵模糊发黑。

    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因为只要自己一个失手,将使两个人万劫不复。

    就在陈长江跟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抗衡的时候,忽然脚上一紧,陈长江心下一惊,盯着不知从哪儿绕到自己身下的年轻人,抬起脚,直想踹在他脸上。

    孟勤伟感受着手上的力道,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他还是太年轻了,他应该再等一会儿,从侧面再靠近一点,这样现身虽然能制住对方,但是自己仍旧处于劣势,而自己身边并没有能够马上增援的队友。

    那一刻年轻的警员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警察生涯恐怕就要结束在这荒山脚下了。倔强的他却不肯放手,几乎绝望地闭上眼睛。那一刻,忽然觉得手上的力道朝着自己预想相反的方向抬了抬,然后手上忽然一轻。

    孟勤伟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的鞋子,那一刻,他明明有机会把自己踹下去的。望着上方摇摇晃晃的身影,他咬着牙追上去,只要他活着,身为警察的每一天,都要竭尽全力追捕罪犯,即便对方刚刚放了自己一马。

    陈长江盯着那个倔强地,追上来的人影,在心里把对方八辈祖宗骂了个遍:“个轴货,刚刚怎么没踢死你呢。”

    顾不得许多,跟自己的身体抗争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望着无穷无尽的星海,陈长江努力上爬,就在他一只手搭上山顶仅存的一棵歪脖松树的时候,只觉得脚下一轻,他往下一看,原来是假装绿化用的网子终于承受不住所有人的体重,钢钉一颗一颗松脱。

    孟勤伟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急速下滑,身下的同事发出阵阵尖叫,就在所有人以为命运为他们写下句号的时候,下滑的势头却停顿下来。

    他抬起头往上看,在山顶一个单薄的人影吊在歪脖树上,一只赤脚勾住网绳的顶端,摇摇晃晃地停在半空中。

    “还愣着干嘛,往下爬啊!”半空中传来陈长江恨铁不成钢的吼声,“真是群傻货。”

    陈长江环抱着树干,耳边响起壁薄的声音,是树陈承受不住下坠的力量,从树根处断裂的声音。

    断口处崩裂的碎屑打在陈长江脸上,断面不断增大,他忍不住出声催促:“有没有完,绣花呢,逃命啊大佬们,快一点!”

    李生和肖清月在山下接应着退下来的同事:“还有两个人,你再撑一会儿。”

    陈长江看着几乎完全裂开的树干,咬牙坚持着,当地面传来警员全部落地的喊声时,树干完全断裂。

    此刻,众人才注意到那颗山顶的小树,早已不堪重负。

    肖清月吓得闭上眼睛,“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她颤抖起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所有人的心也随之一紧,没有人忍心去看落下来的人。

    众人沉默之际,头顶上忽然传来阵阵哀嚎声:“我说你们别光杵在那儿啊,想办法救救我啊,通缉犯也有人权的好不好啊,何况我刚刚还救了你们那么多人,行行好吧,行不行啊!”

    众人一惊,抬头向上看,只见一个双臂攀在山顶的石头上,正摇摇晃晃地朝地面喊话。

    原来,在树枝断裂的一瞬间,陈长江踢掉网绳,奋力攀上身边的凸石上,这才免得跟树一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知道啦,你坚持下啊。”李生喊道,安慰人心的成分居多,因为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营救办法。

    陈长江斜眼儿撇了下山下的人,自言自语道:“拉到吧,一个个傻站在哪儿有个屁办法,到头来还得靠小爷自己。”

    他用赤脚摩挲着支撑点,为自己找到平衡后,用尽全身力气荡到石头另一边。借助着之前松树的根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山顶,当他骑在山顶的时候,看见李生等人还在满地乱跑想办法,累得趴在山尖上喘粗气,俩眼皮往一起黏,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抱歉了,兄弟。”

    陈长炜悠悠转醒的时候,只觉得身边的风很大,当他看见自己身处何地时,忍不住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

    *

    当千层饼左手提着可乐,右手端着披萨盒,胸前挂着电脑,身后背着霹雳弹“哼哧,哼哧”赶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影跨坐在巍峨的山峰上。

    “喂,你上那去干嘛,快下来呀!”千层饼翻了个白眼儿,跟“上面”的同伴打招呼。

    “我……我,我也不知道。”山顶上飘下的人声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音。

    千层饼和肖清月同时意识到,上面的人又变了。

    急中生智的千层饼抓过李生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无声地交流着信息——

    千层饼挑挑眉——“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生瘪了瘪嘴——“我哪儿有办法?”

    千层饼瞪圆了眼睛,瞄了瞄上面,又瞄了瞄下面——“救他下来后你还会抓他吗?”

    李生轻咳一下——“他是通缉犯。”

    咳嗽后紧跟着眨眨眼——“你有办法救他?”

    千层饼丧气地揪揪头皮——“没有。”

    在一群焦头烂额的警察中间,两个自带气场的人用眉来眼去交流的人最终达成一致,指着头顶上——“先救人。”

    在场人员立即提供了几套救援方案,其中之一是从山的另一侧慢慢爬下来。

    山顶上的陈长炜鼓起勇气朝另一侧瞄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没吓掉了,战战兢兢地用几不可见的幅度摇头:“不,不行。”

    有当地人出来解释,山的那头属于红棋镇,早些年挖山取石卖钱就是从那边兴起后传过来的,所以,那边山体的状况比这边还严重呢。

    第二个方案是让上面的人,趁着体力尚存像爬上去一样爬到半山腰,然后呢底下的人找机会接应,已经有老乡搬出来自家的被褥和弹簧床之类的摆在山底下,好歹起点起缓冲的作用。这个方案随即被肖清月和千层饼否决了,他们知道这上面的是羸弱的数学老师,不是那个徒手攀岩的私家侦探。

    “这个方法不可行,”肖清月道,“我们的设备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冲击力。”

    “就是就是,”千层饼附和道,“这床垫太小了,万一他跳不准怎么办?”

    “我家还有双人床垫!”热心的村民哼哧哼哧地跑回家去了,没过多久,山下被密密麻麻的床垫、毛毯等物件摆得满满当当的。

    “已经联络镇政府了,”李生为难地说,“救援在路上,赶到这里需要时间,上面山峰太大,我怕他再待一会儿会因热量流失导致昏厥,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刻,在孤峰上的陈长炜紧紧地抱住自己,他已经出现低温症的症状,面色灰白、呼吸渐缓、寒颤和嗜睡,用含混不清的口齿说:“快,快帮帮帮我。”

    没人听到他的话,山顶上的他此刻正像一个孤岛,在万众瞩目之中,却无人可以回应。

    连红棋镇的村民也得到了消息赶到山下,他们效仿山对面的村民做的事情,把自家能用作缓冲物的东西都搬来,尽管知道作用微薄,但是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肖清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救援什么时候能到?”她和千层饼不断催促着,焦急地望着山顶上的人影儿,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这时候,千层饼背后的霹雳弹喵了一声,轻盈地越上他的头顶,纵身跳跃,轻盈的小东西径自在村民的头顶上弹跳个不停。

    在众人的错愕中,一高蹦到山体上,灵活的身影顺着开凿出的缝隙,一溜烟儿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明显累了,屁股对外,趴在半山腰的石台上嘶叫了会儿,继续寻找可以踩踏的平台一路向上,最后那个小身影纵身一跃,跳到山峰上。

    霹雳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对面瑟瑟发抖的人,低下头在岩石上点了点,后退半步,乖巧地蹲在那里,一双美目流转着月色的温柔。

    陈长炜看着它放在自己跟前的东西,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霹雳弹挥起肉掌,轻柔地隔空推了推。

    颤抖不已的陈长炜用抖个不停的手指捏起一条细长的尾巴,一只肥硕的老鼠忽然睁开眼睛挣扎起来,陈长炜丢了老鼠,剧烈的晃动让他险些失手从山上掉下来。

    没错,一只鲜美多汁的肥老鼠就是霹雳弹送给友人的礼物。

    众人看着掉在床垫上弹了几个来回后,一溜烟儿跑掉的老鼠,更加同情山上的人了。

    此刻乖巧的霹雳弹坐在陈长炜对面,轻轻地叫着,呼唤着它的友人。

    陈长炜欲哭无泪:“谁让你上来的,拜托你快走吧。”

    霹雳弹端着圆圆的小脑袋不明白为什么他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掉了,打着哈欠从山顶上直起身子伸了个好大好大的懒腰,然后抬起脚以极端优雅的姿态跳到陈长炜怀里,窝在里面喵了一声,没多久便睡死过去了。

    抱着怀里温热的一团,陈长炜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暖起来,在这月色当众,在这不胜寒的高山之上,毕竟还有一个生灵愿意陪伴着自己。

    可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意识到,这个可爱的“生灵”刚刚抓过大耗子。

    *

    救援队带来了专业的攀岩装备,由一个擅长爬山的队员攀到山顶,将随身携带的岩石钉固定索道,然后将所需要救援的人员安置在之前村民提供的竹篾编织的篮子中,总共历时9分38秒钟,完满完成营救任务。

    据悉,村民们提供了自家装菜用的篮子给消防人员后,考虑到被装载人员的舒适性,还在里面铺了厚厚的一层鸭绒被。

    陈长炜就坐在筐里抱着被岩石割破的鸭绒被,落地的时候已经被厚厚的鸭绒黏了一身。

    而傲娇的霹雳弹则拒绝任何帮助,在救援人员抵达的第一时间自己往山下溜达去了。

    陈长炜落地的时候,霹雳弹也刚好下来,毫不客气地借用了抖抖索索的陈长炜为支点,一脚踩在他的肚皮上,跳回千层饼后背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舔着毛打着哈欠。

    而落地后的陈长炜则没有那么潇洒了,满身鸭绒的他,在黑夜中,在一群警察中央,像颗夜明珠那样的醒目。

    之前被“他”救下的警员要么低头研究鞋底,要么抬头研究飞蛾,不好上来抓他,也不能公然放过通缉犯,只能保持着僵持的局面。

    此时,一片尴尬中响起来电提示,李生接起来,是高岩,他和老张在市内几家Eifer查找鞋子的线索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询问李生这边的状况。

    李生颇为难地环顾了下四周,通往乡镇唯一的道路因为救援弄得脏乱不堪,他刚想说点什么被千层饼拦住:“等一下,等一下,查找线索嘛,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绝对不会靠脚离开的,我们来查她的交通工具。”

    “可是地面的证据已经被毁了。”李生沮丧地说。

    “哎呀,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呢,”千层饼炫耀似的把霹雳弹从身后抓到胸前,“是时候该我们的超级特工出场了。”

    “你什么意思?”肖清月问道,悄悄侧身挡在陈长炜前面,给他打眼色,示意他找机会溜走。

    无知无觉的孟勤伟凑过来,一把搭在陈长炜肩膀上,向忙碌的千层饼发问:“谁是特工?”

    千层饼高举起霹雳弹晃了晃,从它脖子上取下项圈还颇费了一通周章。

    被弄醒的霹雳弹跑到角落里继续戏弄劫后余生的小老鼠,千层饼则盘腿坐在地上把项圈拆开露出一个接扣连在电脑上。

    电脑搁在腿上,腿的左右两边是成箱的可乐和披萨,他操作两下吃两下,屏幕里无数镜头一闪而过。

    千层饼一边吃一边解释说:“霹雳弹很小怕它走丢,也怕它出门被别的动物欺负,我给它做了个项圈,可以记录它的经历,也好留下证据我好带着它去找别人家算账。刚刚地上的痕迹被抹掉了也不要紧,它项圈里都有,只要筛出来就好了。”

    说话间,咚的一声,千层饼轻点屏幕,上面出现了所有有Eifer鞋子标志的脚印。

    千层饼的手指在照片库里迅速划过,最后选出一张角度刁钻的指给李生看:“这个鞋印,这个距离,你想到什么?”

    李生仔细丈量着照片里的鞋印跟轮胎痕迹,结果被孟勤伟抢答:“她有可能是乘坐这辆车逃跑的。”

    “聪明。”说话间千层饼吃了一半的披萨饼被霹雳弹抢走,完成偷袭后地方迅速撤退,动作敏捷、迅猛,绝不拖泥带水。

    “唉,”千层饼吹了吹手指上的鸭绒,“在笔记本上操作起来。经过我对轮距和轴距的仔细观察和科学分析,确定这辆车是大众Polo, 1.5L款,红色。”

    “看轮胎印你怎么能确定是红色的?”孟勤伟犀利地指出来。

    千层饼指着照片边沿一点剥落的红色油漆,抱起胸 :“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是一个侦探起码的素质。”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嫌疑车辆落下的,这荒郊野地不一定在那儿多久了。”

    趁着孟勤伟和千层饼掰扯的功夫,陈长炜勉力从某人的臂膀下挣脱,假装和围观群众站在一起,小步小步往外挪。

    “哎呀,真是的,不拿出点真才实学来,还真没法混。”千层饼敲击着电脑,“刚刚我跟救援的镇政府工作人员要了他们wifi密码,在这边系统里找到了这个。”

    一辆红色的大众Polo出现在屏幕上,从角度上看明显是从村口监控上截取出来的。

    “你你你这……”

    李生把孟勤伟拦住,通过电话向高岩汇报发现。

    “真实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大惊小怪地。”一边念叨,一边把手伸向旁边的披萨盒,摸到盒底的一瞬间,放声尖叫,“我的披萨,我的披萨哪儿去了!”

    偷偷拿着披萨分给警员的肖清月把剩下的披萨塞进他大呼小叫的嘴里,另一边,满身鸭绒的陈长炜狂奔起来。

    发现嫌疑人跑路的警员,嘴里叼着披萨追赶起来,一路跑一路吃,一路有鸭绒经过身边。

    “要不是知道陈长炜是通缉犯,”嚼着披萨的千层饼惋惜地说,“我会觉得这个场景还挺唯美的。”

    李生勾着运动健将孟勤伟才使得后者没有加入追逐大赛,一片慌乱中李生简单地说了现场的情况,随即愣住,不敢相信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

    “停下,所有人都停下!”李生把消息告诉孟勤伟,让他追上人把消息传过去。

    “什么?”孟勤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了还提问,混蛋,赶紧去追!”李生在孟勤伟后背上拍了一把,“快点!”

    精瘦干练的孟勤伟像一阵旋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陈长炜,陈长炜不是通缉犯了,通缉令,通缉令取消了!”

    奔跑中的警察们盯着追上来的同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通缉令取消了,你还跑什么?”孟勤伟问在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的人影。

    漩涡中心的陈长炜一刻也不敢停歇,连他自己也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哎呀,是真的,你见过警方没事儿撒谎玩吗?快停下来。”见那不放弃挣扎的身影,孟勤伟没办法,一个跳跃冲过去,将陈长炜压在身下。

    *

    被人拖着腿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陈长炜盯着远方的天际,径自呢喃着:“还有两天,只剩两天了。”

    千层饼拍拍的因喘息急速欺负的肚子:“别跑了,通缉令撤下来了。”

    “怎么回事?”陈长炜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哑着声音问。

    旁边坐了一地的警员以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他,这个当事人自己都不相信通缉令被撤销了。

    “详细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听说是省厅那边下的令。”千层饼倒了一瓶盖的可乐送进陈长炜嘴里,借机凑近他,“你在省厅有关系?”

    “没,”陈长炜说,“会不会是他。”

    千层饼当然明白这个指代词的意指的是陈长江,挥挥手:“没可能,有那么大靠山,他不得把天都掀了。”

    看着陈长炜的可怜样儿,又倒了一瓶盖给他,然后就捂着瓶子再也不肯松手了,面对众人对他的鄙夷,试图靠笔记本电脑转移注意力:“我已经把本市所有大众Polo,1.5L款,红色的车主信息都调出来了,已经发送到各位的邮箱了。”

    “还有租车……相关的资料。”虚弱的陈长炜提醒道。

    “是的,还有租赁的信息。”千层饼笑容可掬地说。

    *

    折腾了一夜,失去睡眠的村民蹲在路边一面嗑着瓜子闲话家常,一面看着警方和搜救队员浩浩荡荡撤回的画面。

    肖清月席地而坐和瘫在地上的人对视一眼:“刚刚你可吓死我了。”

    千层饼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家当,满不在乎地说:“紧张什么,我早知道他会没事的。”

    看在他“贡献”了披萨的份上,肖清月决定不去跟他计较了。

    几个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的时候,警队撤离队伍最前面的人折返回来,冲到三人组跟前,侧身对着肖清月:“那个,你刚刚说要报警的,请问是,是什么事?”

    “额……”肖清月窘迫地站在原地。

    作为看客的千层饼和陈长炜很乐得见到平常伶牙俐齿的肖清月也有吃瘪的时候。

    刚刚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救陈长炜的权宜之计,她没想到这个警察也是个轴人,这一晚上精神高度紧张,一时松懈下来还真想不出什么借口。

    “女士,容,容我提醒一下,报假警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你说什么?”震惊中的肖清月没发现对方红得像是被煮熟了似的耳朵。

    “啊你别着急,”来人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让我送你的话……就就,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叫孟勤伟,是张京警校应届毕业生,现在在东泰警局刑侦一科实习,这是我的工作证和身份证。”说着,他真的把证件展示出来。

    “哎呦,看起来是货真价实的警官证呢,”千层饼朝肖清月眨眨眼,载他们来的返程车早跑得无影无踪了,然后转向孟勤伟,“警官,请问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

    怀抱着霹雳弹和大包小裹缩在后座上的千层饼郁闷地望着前排人的背影:“为什么要我要坐后排,我有颈椎病,没有办法贴合这个座椅的角度。”

    “拜托你老实呆着吧,”肖清月说,“之前嚷着要坐警车的不也是你。”

    “那人家是没想到,”千层饼抑郁地比划了下两排位间的铁丝网,“是这个状况嘛。”

    “你就忍忍吧。”肖清月劝他,眼睛通过车内后视镜望着后排另一个人惨白的脸,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胃里泛出阵阵酸楚。

    半梦半醒的陈长炜被前方的车灯刺到,他猛然睁开眼,肖清月的眼睛撞上他的,她赶紧收回视线,心脏的位置却忽然抽疼了下。慌乱中,她胡乱寻找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指着副驾驶前台面上搁着的塑胶袋:“这是……”她搁着袋子自己查看里面的东西,为了让她看得清楚,孟勤伟打开了车内灯,“这是带走楠楠的女人穿过的衣服?”

    上路以来只专注于开车(实际上是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的孟勤伟终于找到了开口的理由一般:“虽然没有经过物证科鉴定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但是我相信这将是我们侦办熊孩子绑架案的突破口。”

    “这就是那个女人穿的衣服。”后座的千层饼肯定地回答。

    “你说什么?”孟勤伟问道。

    “我说,”千层饼贴心地往前凑,却不小心撞在铁丝网上,“我说,这就是那女人的衣服,仔细看学生拍摄视频中女人衣服后摆有一处不明显的浅色,这件衣服也有,就在后襟上有将近一厘米的跳线。”千层饼肥胖的手指从铁丝网的缝隙中伸出去,顺着他指的方向是一块略微有些斑驳的色彩。

    驾驶中的孟勤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怎么知道学生视频的事?”

    千层饼抽了口冷气缩回后座,偷眼看着警察的表情,假装跟霹雳弹玩耍。

    “告诉他也没什么,我们是警方的线人。”听着前座的肖清月脸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千层饼隔着铁丝网为她竖起大拇指。

    “线人,什么时候登记的,隶属于哪个分局哪个科室?”

    本来孟勤伟只是带着遇见同行的心态发问的,谁料隔着铁丝网的千层饼心虚的表情太过明显,想忽略都难。肖清月却不会再给他发问的机会,敲敲方向盘:“喂,看路。”然后抓着证物袋来来回回反复看,假装认真地研究里面的东西,嘴里念叨着,“这个,有点奇怪呢。”

    “哪里奇怪?”单纯的孟勤伟很容易被带了节奏,这可是为难了肖清月,她哪里会研究物证,后座的陈长炜陷入新一轮的昏睡,换句话说,就算他醒了也没什么用。而千层饼本身就是一个自带麻烦体质的家伙,肖清月看着物证袋恨不得把它瞪出窟窿。

    “到底哪儿不对,到底哪儿不对。”肖清月小声嘟囔着,急得干瞪眼。

    “你说什么?”孟勤伟微微向副驾驶的位子上靠了靠。

    肖清月闻着他身上带过来的汗味儿和烟味儿,眼神变了颜色:“是味道。”她凑近衣服隔着证物袋用力嗅着,“是CREED Himalaya。”

    这一切让同车的男士惊叹不已:“你靠嗅觉就能分辨出香水的品牌和种类?”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女生,”肖清月拢紧眉头,“不过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了?”千层饼也凑过来当好奇宝宝,说起香水儿的事儿,这车上无论是平常自恃计算机奇才,还是警界精英的人都乖乖地闭上了高谈阔论的嘴。

    “好像有,有其他的香水味儿。”

    “女人嘛,护手霜或者其他化妆品的味道也有可能啊。”

    “不对。”肖清月否定着千层饼的意见,“你不懂,这绝对不是护手霜或者润肤露的味道。”

    “别想了,这种事留给光荣的人民警察吧,”千层饼敲了敲笼子,“麻烦警官在前面路口把我们放下就行了。”

    始终没想通哪儿有问题的肖清月把证物交还后绕到后座去扶伤病员,而千层饼的下车之路则远没有那么轻松。

    孔轶玮从外面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受惊的霹雳弹一下子蹦到铁丝网上,身子灵巧地躲避捕捉的手,用爪子勾着网子不肯松开。

    “小祖宗,让了我吧,折腾这一宿我真的快累死了!”千层饼撸起袖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拉了下来,手臂上被划伤了好几道。

    当他抱着猫、电脑、吃剩下的披萨饼和可乐终于下了警车的时候,等了很久的肖清月催促他快点:“他身上有伤,不能吹太久冷风的。”

    “哎呀,这世道,”千层饼叹了长长的气,“真是颜值即正义啊,就没人关心关心我这个将近三百斤的大宝宝累不累吗?”

    “要我帮你拎着吗?”孟勤伟凑过来想要帮忙,眼睛却始终望着肖清月的方向。

    “才不用,”千层饼原地蹦跶了下,毫不客气地戳穿他,“要泡妞靠自己,老子才没空理你呢。”

    孟勤伟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糟糕,忘记跟她叫什么了。”

    从发现通缉令被撤销离开集装箱赶去现场增援到回到这里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而已,肖清月却忽然对这里产生了奇怪的依恋之感。

    她仔细地把陈长炜安置好,自己则缩在床边的角落里打瞌睡。

    半睡半醒间看见一个硕大的身影儿追着跳跃的小黑点打个不停,肖清月擦干眼泪给自己打开一瓶可乐,一边喝一边看千层饼和霹雳弹的追逐战。

    “安妮宝贝,你偷喝我的可乐!”激战中的千层饼仍旧对开瓶时的气声敏感到不行。

    肖清月抱着瓶子,倚在床头:“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还差不多,”千层饼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的霹雳弹,“小子(zei)这顿打你别想逃。”

    狠话过后又经历了三百回合,衣衫尽破的千层饼才擒获了霹雳弹,而后者因为进入紧急状态,浑身上下的毛儿都炸炸着,看起来比平常膨胀了一倍。

    千层饼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在霹雳弹头顶上弹脑嘣,一边弹一边念叨:“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错哪儿了啊,说话,”他甩了甩刺进眼睛里的头发,“知不知错,知不知错,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上面是果酱,那是榴莲味儿的披萨,那可是限量款的,你怎么敢在上面拉屎?”

    肖清月轻轻地笑起来,霹雳弹和千层饼这两个小可爱承包了她一整天的欢乐。

    床上躺着的人,半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出神。

    教训完霹雳弹,责令它去墙边罚站的千层饼开始收拾被某个捣蛋鬼弄乱的场子,一边收拾嘴里却絮絮叨叨地不肯停下,抽着鼻子闻空气中的味道,拿起空气清新剂朝自己猛喷。

    嗅着空气里的味道,”肖清月灵光一现,“我知道了,是香水变调的味道。”

    “你说什么,”千层饼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你是说那个女人也用了空气清新剂?”

    “不,”肖清月说,“不你去查一查CREED的Himalaya一滴多少钱就知道,她是绝不可能让润肤露或者护手霜之类的化妆品污染那个味道,”肖清月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不仅仅是润肤露的味道,是香水,香水的味道原本就不纯粹。”

    “你什么意思?”千层饼抱着脑袋,“这个问题朝纲了,在你面前我好像个白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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