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

    李青黛整日被嬷嬷管着，过得郁郁寡欢。只有南巡一事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可当衣服真正送过来的时候，却顿时两眼无光。

    呈上来的是一套男装，还是仆从穿的那种。

    “换一套。”

    “就这一套。”在一旁的周楚穆冷冷道。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为什么臣妾要穿男装！”李青黛愤愤看着他，一脸不开心。

    “不合规矩。”男人未抬眼看她，却将她的心思猜了个透，“更何况山高路远，难免遇到什么危险。”

    “表哥～”李青黛小步跑到男人身旁，想开始撒娇大法，但男人不为所动，缓缓将手肘从她怀里挣脱开。

    无奈，李青黛只好换上了这套衣服。

    等到出发临了，李青黛倒是明白了这套衣服的用途。

    江水浑浊，白鸟掠水而来，几艘船在江面上晃晃荡荡。最大的一条里，有一位富家打扮的公子，还有一个仆从立在一旁。

    仆从当然是李青黛。

    敢情是给公子端茶倒水的，要问公子是谁，不出所料当然是她的夫君。不过现在不能叫夫君，只能叫公子。

    要去江南调查盐运，自然是要隐姓埋名。故周楚穆现在的身份是前去江南买盐的富家公子。随行的人也确实少，连秦复都没跟上，只是跟着几名未曾见过的侍从。

    其他人驾船的驾船，充当保镖的不知道躲在暗察敌情。而她作为最没用处的只能呆在公子的身边端茶倒水。

    看着公子立在桌前看着账本，边看便喝茶。这副悠闲的样子。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端茶倒水的某人自然是极其不满，怨恨的眼光持久的落在那人身上。

    “咳！”公子轻咳一声，拿出帕子捂住嘴。

    定是渴了。

    李青黛缓步上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那人的面前。动作之大，杯子内的茶水震荡不平，放在一旁的账本霎时间便湿了，充分展现倒茶之人的不满。

    眼见闯祸了，李青黛自然是心慌的，赶忙逃开案发现场。脚还未迈出几步，便被人一把揽回，整个身子猫在那人怀里。

    “公子注意影响。”李青黛慌乱起身，她可不想被人当成断袖。

    “你就是这么倒茶的，谁买你到府里?”周楚穆揽住她，怀里的人动弹不得，力气虽比不得他，但眼神可不会屈服。

    “我都说不要穿这套衣服，你硬是要我穿。我可不擅长这种事，公子也可以自己倒茶。”李青黛挣扎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只有眼尾泛红。

    明明说好是出来玩的，结果还要自己扮作仆从。在船里没人看着，也要自己这般。

    “又胡闹了。”男人拿过帕子擦着账本，另一只手捏着她腰间的赘肉，眼底清明一片，无半分情欲。

    “怎么是胡闹……”李青黛抬头望向他。

    船身忽然晃了晃，岸边的水草被风推得弯了腰，隐约能看见路尽头立着的茶旗。掌船的人高喝一声示意。

    周楚穆松开揽着她的手，他拢了拢外衫，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到了。”

    李青黛趁机退到一旁，手忙脚乱地扯了扯皱巴巴的仆从衣襟，刚要跟着下船，就被周楚穆回头瞪了眼。

    “跟上。”

    他只吐两个字，脚步却没停，只是步子放慢了些。

    她咬着唇跟在后头，眼瞧着周楚穆跟岸边候着的一个瘦高汉子说了几句话，那汉子眼神扫过来时，她赶紧低下头，生怕被看出破绽。

    汉子引着路往镇上走，青石板路硌得鞋底发疼，李青黛偷偷抬眼，见周楚穆背着手走在前面，背影挺得笔直，倒真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没辙。

    刚拐过一个巷口，就闻见前头飘来糖糕的甜香，李青黛脚步顿了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声。

    周楚穆像是没听见，依旧往前走，直到汉子停下脚步，指着前头一处挂着木牌的院子说：“公子，咱们先住这儿？”

    “嗯。”周楚穆应着，转身看了眼杵在后边的李青黛，眉头皱了皱，“还愣着做什么？替我把行李拎进去。”

    还真把自己当下人使唤了。

    李青黛撇撇嘴，刚要伸手去接侍从手里的小箱子，就见周楚穆已经先一步接过，只丢给她一个小巧的布包。

    “这里头是银钱，千万要守好。”

    他声音压得低，没让旁边的汉子听见，说完便抬脚进了客栈。

    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来带……李青黛愣了一下，还是握着布包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

    刚跨进客栈门槛，就见柜台后坐着个穿紫衣的妇人，头发挽得整齐，手里正拨着算盘，听见动静抬头，目光先落在周楚穆身上，顿了顿才移开。

    那眼神跟扫货似的，从他的锦缎外衫摸到腰间玉佩，又绕回脸上，嘴角的笑都热络了几分：“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打远道来的吧？”

    周楚穆没多话，只淡淡嗯了声，瘦高汉子赶紧上前搭话：“王娘，这是林公子，来咱们镇上办点事，给留两间上房。”

    “好说！”王娘应着，手在柜台下敲了敲，里屋就跑出来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

    “阿莲，快领着周公子跟他随从去东厢房，把窗再擦一遍，别怠慢了贵客。”王娘对着那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阿莲脆生生应了声，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周楚穆，脸颊泛红，小步跑到前头引路：“公子跟我来，东厢房敞亮，还能看见后院的花。”

    李青黛跟在后面，瞧着阿莲时不时回头偷瞄周楚穆，心里头莫名堵得慌，故意加重脚步，鞋底子蹭着地面发出声响。

    周楚穆像是没察觉，只跟在阿莲身后走，路过回廊时，阿莲忽然停下，面上有些红热：“公子是第一次来江南吧？要是想逛逛，晚些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周楚穆就抬手打断，声音依旧冷淡：“不必了，先带路。”

    阿莲看着男人的模样，脸一红，低下头接着往前走。李青黛在后面撇撇嘴。

    装什么正经，没看见人家姑娘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正想着，前头周楚穆回头，眼神刚好对上她，吓得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上。

    到了东厢房门口，阿莲推开门，还想再说些什么，王娘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对周楚穆说：“公子先歇着，晚饭我让厨房多做几个拿手菜。”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莲一眼，才拉着人离开。

    房门关上，李青黛才松了口气，刚要把布包包放着，就听见周楚穆说：“过来帮我宽衣。”

    李青黛不情不愿地过去了，忽略掉某人望向她炽热的眼神。

    “为何不让那些船上的人一起过来?”

    “总是要有人守着船。”

    李青黛默然，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聊到爆。周楚穆又不给她出去，陪着他在屋子里看账本。他倒是看得起劲，只留着自己只能扣扣手指。

    外头刚擦黑，就听见敲门声，李青黛正坐在桌边摆弄布包里的银钱，听见动静赶紧把钱收进怀里，没等周楚穆开口，就先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阿莲，手里端着个黑漆食盒，见开门的是她，脸上的笑淡了些，眼神却越过她往屋里瞟：“林公子，晚饭备好了。”

    周楚穆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只抬了抬下巴：“进来吧。”

    阿莲应着，端着食盒进来，把菜一道道菜摆上桌，红烧鱼、清炒茭白，还有一盅炖得奶白的汤，最后还从食盒底层拿出一小碟芡实糕，推到周楚穆面前：“公子尝尝这个，刚蒸好的，甜而不腻。”

    李青黛站在一旁，闻着菜香肚子又开始叫，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碟桂花糕，却没敢动。

    毕竟现在的身份是下人。

    周楚穆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尝了尝，没说话，反倒看向李青黛：“坐下一起吃。”

    不是要自己装得像仆人一些么。

    李青黛愣了下，阿莲也皱了皱眉，像是没想到公子会让随从一起吃饭。

    周楚穆没管阿莲的神色，又夹了块桂花糕放在李青黛面前的空碗里：“吃吧，下午没见你吃东西。”

    李青黛心里高兴极了，这一路上都在船上，只能吃些糕点充饥，刚要拿起筷子，就见阿莲站在一旁没走，还想说些什么。

    周楚穆却抬头看她：“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阿莲咬了咬唇，不甘心地应了声，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周楚穆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

    房门关上，李青黛才拿起筷子，咬了口芡实糕，甜香瞬间在嘴里散开，她含糊不清地说：“你刚才对阿莲那么冷淡，不怕人家姑娘伤心啊？”

    周楚穆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悠悠道：“我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招亲的。”

    “那你还让我跟你一起吃饭，要是被别人看见，岂不是露馅了？”李青黛撇撇嘴，又夹了块鱼。

    周楚穆抬眼看她，眼底带了点笑意，“总不能让我的仆从饿着肚子干活。”

    李青黛哼了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没那么气了，只顾着低头扒饭。吃到一半，周楚穆忽然放下筷子，指了指她嘴角：“沾到糕渣了。”

    李青黛下意识伸手去擦，没擦着，周楚穆伸手过来，用指腹轻轻蹭掉她嘴角的糕渣，动作自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