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之侧,三个江湖人士守着一个箱子围坐在一起。这三人来得晚些,淋了些雨,箱子也打湿了。许是担心箱子里的物件浸了水,他们便将箱子打开检查了起来。
箱子里满满当当皆是木偶,瞬间吸引了季兰昭的目光。
帝都之中、瓦舍之内此等技艺并不少见,季兰昭也曾看过不少木偶戏表演,但她依然对此充满兴趣。
只见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木偶上的水珠擦干,然后其中一人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拎着几根木棍将一个木偶提了起来。手指翻飞间,木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作出各种动作。
“好!”有人欢呼一声,为其喝彩,“太厉害了,这木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活了!!!
一个猜想突然从季兰昭脑中冒了出来,她想她应该知道代鸣涯被所谓狐妖挖心的真相了。
“姑娘也喜欢木偶戏吗?”也许是看季兰昭盯着木偶出了神,那提着木偶的少女笑着问了一句。
“对,看着很有趣。”季兰昭点了点头回应道,“三位这是赶着进城表演,还是已经表演完准备离开了?”
少女回头看了同伴一眼,然后一位年纪稍长的姑娘替她回答道:“正准备进城表演呢!就是运气不太好,被这雨困住了脚。”
“谁说不是呢!”季兰昭附和道。
她并不在意他们说的是否是真话,就算他们真与代鸣涯的死有关,那也不关她的事,甚至一定程度上他们还帮了她的忙。
庙宇中间,一锦衣华服的男人摇了摇手中折扇冲着木偶前的三人喊道:“你们几个表演木偶戏的,就在这儿给本公子表演一段吧!让我打发些时间。”毫不客气的命令,还带着一些嫌弃,“看些不入流的杂艺,总比在这儿干等雨停强些。”
提着木偶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抿着唇往后退了几步。年长的姑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同行的少年拽住了胳膊。二人对视一眼,少年转头对那华服男子道:“既是些不入流的杂艺,又怎么好污了公子的眼!”
“嘿,你……”华服男没想到他眼中那几个摆弄木偶的直接了当的就拒绝了。气得他立刻掏出一块银锭仍在少年脚下,问道,“够不够?”
在他眼中,没有什么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
少年气急,上前就要理论,却被身旁的姑娘拦了下来。姑娘将少年安抚住,捡起地上的银锭放到了香案上,然后开口道:“并非我们不愿为公子表演木偶戏,而是不能表演。”
“为何?”华服男高高在上,负手而立。
“一来此处并非戏台,我们施展不开;二是因为我们的木偶放在箱子中有些时间了,先前还淋了雨,整理起来得花些时间。”
华服男油盐不进,只道:“无妨。花些时间便花些时间,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等得起;若是施展不开,你们就表演些简单的节目,反正是打发时间的,我也没指望你们能表演出什么大戏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原本抱着胳膊在角落看戏,此刻也忍不住走了出来,道:“你们不就是靠木偶戏挣钱的吗?如今钱都给到你眼前了,你们倒是推辞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不如快快演来,让我等也能跟着这位公子饱饱眼福。”
走到墙边蜷缩着的乞丐身旁时,书生还踹了他一脚,道:“臭乞丐,我说的对吧?”
乞丐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只得点头附和。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提着木偶临时演了一出。
可能正如那姑娘所说,此处并非戏台,她们施展不开;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们的木偶戏表演算不上十分精彩。
好在那华服男没再继续为难。庙中众人皆无话。
季兰昭靠着墙角,闭目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叫划破夜幕,刺入她的耳中。
庙外大雨已停,她顺着尖叫声寻了出来,就见那傲慢无礼的华服男,此刻正躺在满是泥污的庙墙下,早已没了生息。而他的身侧跪坐着一个少年,看打扮应该是个家丁,那声尖叫便是这家丁发出的。
“你是何人?发生了何事?”
季兰昭和那家丁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两句话。
家丁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开口道:“我是柳东富商刘家府上的家丁,这是我家公子。我随着我家公子骑马外出,路遇大雨,公子便让我到附近寻一辆马车,他到庙中避雨等我,谁知我把马车寻来了,公子却出事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又是什么人?”
原来是富商啊,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此刻庙中众人皆被这边的声音引了过了。书生和乞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那三个木偶戏表演者,而原本离门口最近的那个男子却走在最后面。
那男子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死者身旁检查了起来。
当他经过季兰昭身边时,她再次闻到了那股凛冽如寒风般的清香。她看向那人,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使她不得不抬头,但也是因为这个身高,此刻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前夜潜入季府书房的神秘人。
神秘人蹲在死者身旁,检查完死者身上的伤口后,开口道:“他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伤之外,没有别的伤口。脖子上多处有血渗出,但伤口极细极浅。可以推断死者应该是被人用多根很细的线给勒死的。”
季兰昭早已看到死者脖子上的伤口,而她得出的结论和这神秘人是一致的。
书生一听说死者是被细线给勒死的,立刻转头看向那三个木偶戏表演者,指着三人嚷嚷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的木偶上绑着的线一定就是作案工具。昨夜那个公子强硬地要求他们表演木偶戏,他们因此产生不满,因而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将人杀害了。”
木偶戏三人组面面相觑,反驳道:“你胡说!我们没有!”
对比书生头头是道的分析,三人的反驳显得苍白又无力。
书生道:“既如此,你们敢不敢把你们装木偶的箱子打开,让我们来检查?”他态度坚定,对此似有十足的把握。
“凭什么?”少年满是愤怒。
三人对于开箱检查这件事,都表现的很是抗拒。
僵持许久,最后三人还是迫于压力,同意了开箱:“就让他们去检查,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检查完就能洗清我们的嫌疑。早点找出真正的凶手,我们也能早点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打开了他们装木偶的箱子。木偶之上,一团乱糟糟的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细看之下,近乎透明的细线上还侵染着褐色血迹。
“看!我说的对吧!凶手就是这三人!”书生很是激动。
三人眼中出现了慌乱和难以置信,但仍旧只是无力地辩驳着。
“报官,我要报官!”家丁迫不及待要为自家横死的公子讨回公道。他转身就要去报官,可又害怕这三人在他离开后偷偷跑了,所以他又折回来,扫了众人一眼,最后选择角落里的小乞丐,“小乞丐,你去帮我报官,事后必有重谢。”
听到“重谢”二字,小乞丐忙不迭地点着头就要往外跑。
“等等!”季兰昭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立即叫住了小乞丐,“可否把你的掌心摊开给我看看?”
小乞丐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摊开了双手。这双手除了脏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异常。
季兰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便放乞丐报官去了。
“你看他的手做什么?”家丁有些摸不着头脑。
季兰昭想了想,答道:“现在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凶器是提木偶的线。这线细且结实,所以能在死者脖子上留下这样的伤痕,那么凶手手上会不会也留下同样的伤痕?”
“会!肯定会!”家丁很激动,冲着木偶戏三人组嚷嚷,“你们三个把手伸出来,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三人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非常配合地伸出了双手。这三双手上都只有厚厚的茧子,并没有勒痕或伤口。
这就奇怪了。
季兰昭抬起自己的一双手,在众人面前转了转,表示自己手上也没有伤痕。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书生很是上道,十分主动的亮出了自己的手掌,没有可疑之处。现在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双手抱在怀中,似乎并不想伸出手让人检查,但他也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等官府的人到了,抓的人就该是他了。所以犹豫之下,他还是伸出了手。
“原来凶手是你!”家丁指着神秘人喊道。
这神秘人十指修长,双手骨节匀称。可是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右手手掌上包裹的布条。
季兰昭打量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他虽右手有伤,但左手却完好。没有人可以用一只手将一个成年男子勒死。”
她猜,他的右手应该是在夺下她短刃时受的伤。
“不是你说凶手的手上会留下伤痕吗?”家丁迷糊了,“难不成凶手早逃跑了?”
“昨夜下了整夜雨,若是有人来过必定会留下脚印。”神秘人补充道,“刚才,我已经看过这废庙四周,并没有可疑的脚印。”
“所以凶手必定还在这庙中。”
季兰昭转头看向那个木偶箱子,她发现箱子上是有锁的。她上前一步,拿起木偶箱子上挂着的锁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锁上有被破坏的痕迹。现在疑点又指向了木偶戏三人组,可季兰昭心里却隐隐觉得其中蹊跷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