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便是上元节,街上会有妖姬表演,梨儿可要留下来玩几天?”南乔轻摇团扇,满脸笑意问道。
苏青梨想起上次浮香阁的尴尬经历,小声问道:“好是好,只是那些表演,不会又是玄影不能进去看的那种吧?”
玄影叉着腰,不服气说道:“那人眼神太差了!我怎么看也不像未成年啊!”
“所谓人靠衣装,要不一会儿阿辰哥哥带你去街上买几件大人的衣服,装装样子?”阿辰提议。
“走吧,现是正月,外边热闹得很呢。”南乔说罢便起身。
众人齐齐出门,正月里的魔族大街,张灯结彩,灯笼高悬,热闹非凡。
阿辰径直蹿进绸缎庄,扒着门框朝外探出半个身子:“玄影,快来啊!”他远远挥着手招呼,“这里有能把你变成大牛的布料!”
玄影一蹦三跳地撞进店门,整个人扑到一卷花花绿绿的绸布上,迟迟挪不开眼。
“你喜欢这个?”阿辰惊讶问道。
“尊上自小就只给我裁黑色的衣袍,这明艳的多好看呀!”玄影眨巴着眼睛。
阿辰心里暗自嘀咕:好在魔尊管得住他,不然穿这花花草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妖生的呢。
“其实...这花纹作为暗纹就很不错,这块吧,低调又不失内涵。”阿辰抓起块白底绣银花的料子往他胸前比划。
“掌柜的,给这他量尺寸时记得在腰上多留三寸,他吃糖糕能一口气塞五个!”
玄影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就要那匹春绿色打底的!等我穿上...”
“哎呀!”玄影被阿辰用布尺缠住手腕拽了回来。
阿辰冲憋笑的掌柜挤眼睛:“劳烦做成外袍,要那种远看沉稳大气,近看娇俏可爱的。”
“好嘞!”
街道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都身穿着华丽的衣裳,有的披着黑金外袍,有的头顶异兽犄角,还有的腰间缠绕着细长的尾巴,形形色色,热闹非凡。
南乔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与路过的贵胄打个招呼,随便撒下的笑容,足以让路过的男子心神荡漾。
翎渊在一旁干瞪眼着急,阿辰看了直摇头:真是大直男一个。
可一转头,就看见奚木正像块麦芽糖似的挨着魔尊的胳膊走,巴不得整个人都靠在魔尊肩上。
“量好了没?!”阿辰踮着脚朝店外张望,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玄影从布堆里钻出来:“掌柜说还要测臀围...哎哎?”话没说完就被阿辰揪着后领往外拖。
“测什么臀围!西街烧饼摊都要被抢空了!”阿辰嗓门突然拔高,脚跟一插就横插进魔尊与奚木中间,他挤出笑脸问道:“师伯您闻见没?烧饼的香味都飘到鼻尖了!”
他边说边甩胳膊肘,不动声色地把奚木往边上顶,左手拉着魔尊的袖角就往人堆里扎。
奚木愣了一下,看着左脚鞋面上某人“不小心”踩上去的半个鞋印,眼角瞥见隔壁摊子流光一闪,顿时像被勾了魂似的扭着腰挪过去。
“你们魔界的首饰倒别致。”他挑了个兔子尾巴圈成的手环,放在太阳底下一照,嘴角露出一撇不经意的讥笑。
等众人走到黄昏时分,奚木头顶已经别着白玉发簪,颈间挂着红绳璎珞,连腰上都缠满了叮叮当当的银叶子。
“阿辰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吃烧饼噎死过去了么?”玄影心心念念着新衣裳,忍不住直嘀咕。
他一只脚焦躁地拍打着地面:“我的新衣裳都要在店里发霉了!”
翎渊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糖,“走吧,我陪你去取新衣裳,再转几圈你都要把地砖磨出火星子了。”
“一起吧。”南乔拉起玄影的手,三人缓步往回走。
阿辰的眼光果然不错,衣裳换上,玄影秒变翩翩少年郎,只不过这孩子身上添了几分他父亲的模样,南乔不免闪过一丝神伤。
“乔儿看这个!”翎渊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支发钗,“奚木帮着挑的,那家伙说这叫风情万种斩男款...”
没想到南乔脸色一变,她突然冷笑:“告诉他,下回该挑棺材款式了。”说罢甩手将发钗钉进梁柱扬长而去,只留得翎渊原地茫顾。
阿辰叼着烧饼冲进店铺,玄影正对着铜镜疯狂转圈:“快看!本少侠像不像话本里御剑飞天的神仙?”
“停停停!”阿辰一把揪住他后腰带,“再转下去掌柜的地板都要被你钻出窟窿了!”说着突然伸手弹了弹他发亮的牛角:“就是这俩避雷针太抢戏,要不施个幻形术?”
玄影立刻像护崽的母鸡般抱住双角:“这可是祖传的魔角!上回尊上都夸它像用黑曜石雕的!”
“行行行~”阿辰突然坏笑着指向门外,“那去让妆娘给你角尖描金,再画点祥云纹,保准比西街那头镀金神牛还威风!”
“这个可以有!”玄影瞬间冲向彩绘摊,妆娘颤巍巍举起笔,玄影扭着身子提要求:“左边画一株盛开的牡丹,右边画一枝桂花,中间空白处补两串糖葫芦!”
阿辰听着直摇头:“掌柜的,劳烦再给他缝条口水兜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玄影气急败坏的吼声:“我这是艺术!艺术你懂不懂!”
阿辰笑着别过头,却瞥见一旁的翎渊耷拉着脑袋。
阿辰拉着翎渊到边上:“姑姑呢?是不是你惹姑姑生气了?”
翎渊蔫巴巴趴在布料堆上:“街上有首饰摊,我见奚木选了个手镯,便让他帮挑个发钗想要送给南乔,怎料她好像...生气了。”
“我的天!你让那个走路带香风、说话带波浪线的家伙给姑姑选首饰?!”阿辰用手指戳着柜台咚咚响,“看没看过人间戏本?这叫借刀递情敌信物!”
“可...可那发钗是南海珍珠镶的...”
“重点是这个吗!”阿辰抄起布匹对着他脑门”啪啪“拍打,“姑姑的地位怎会在乎首饰贵不贵重,她在意的是,这钗子是别人挑的。”
翎渊呆滞的眼神,活像被雷劈中的家雀。
阿辰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还不懂吗?姑姑要的是你亲自挑选的心意,而且...”他顿了顿,小声说道:“而且奚木那厮比月宫仙娥还娇三分,你让他碰过的东西再送姑姑,相当于往她头上插着你和奚木的'定情钗'!”
“所以阿乔是酸了?像话本里那样为我争风吃醋?”翎渊这下心情又美起来,阿辰见他一脸花痴相,连忙打断:
“别美了!大错特错!”
阿辰神色严肃:“你可知道,女人要是吃起醋来,那脑回路堪比写宫斗剧的才子!轻则冷战三天不说话,重则玩失踪让你找遍三山五岳!姑姑现在怕是觉得你跟奚木眉来眼去,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屋顶磨刀呢!”
魔尊突然从柜台后飘来句:”本座刚在街角,看见南乔一口气买了三把刀。“
“竟如此严重!”翎渊慌张说道。
“还不赶紧追上去哄回来!”阿辰一把将他推到门口,待人走远后,他摇着头:“这一天天的,真是操碎了心。”
魔尊在后边偷着笑,玄影踮着脚问道:“阿辰哥哥恋爱如此有心得,岂不是将尊上治得服服帖帖的?”
魔尊捂住了玄影的嘴:“回去吧。”
众人刚转过宫墙拐角,就见凡铧单臂抱剑,痴痴守在大门旁。
“这人谁啊,还是个独臂?!来演残剑记吗?门票收几文钱?”玄影上前嚷嚷。
未等南乔说话,魔尊便拦在前头:“你来干什么!”
“尊上,我此番来是找南乔的,可否进殿内说话?”凡铧摆出一副悲情姿态。
“我记得当日打瘸的是你的腿,怎么脑子也瘸了?这里不欢迎你。”翎渊上前,把南乔挡得严严实实。
凡铧跛着脚走近:“伤了我,你不也领了几日天罚,此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我今日再废你一条腿,也不过是再受五道天雷,你算算是谁更划算些。”翎渊挥剑出鞘。
苏青梨拎着玄影后衣领往里走:“走走走!等会血溅到你新买的衣裳就不好看了。”
她几乎是拖着玄影疾行,廊下烛灯忽明忽暗,跃动的火光照在玄影眉弓处,恰如凡铧年轻时的模样。
凡铧拦住去路,他盯着玄影头顶那对造型诡异的犄角,左边像珊瑚虫蚀洞,右边似花螺壳倒扣,脑内烧得直冒青烟:”这届魔族的时尚也太抽象了吧!“
他回过神来:“你叫玄影?你可是南乔的孩子?”
话音刚落,他又暗自摇头,这年纪实在有些不对,莫非只是有几分相似罢了?
“姑姑哪里来的孩子,阿影是魔蛋里爆出来的!”玄影应道。
凡铧迟疑了一会,却仍固执地拉紧玄影的衣袖,魔宫户籍司的侍女只说他和南乔的孩子,是养在魔尊膝下的,其它信息他一概不知。
“撒手!”苏青梨“啪”地打在凡铧手腕上,拽着玄影就要往里走。
“南乔,以往的事都是我的错,但孩子总是无辜的,此行我只为领回自己的亲生骨肉。”
玄影顿时来了精神,扒着苏青梨的衣摆探出半张脸,侧着耳朵听。
南乔自翎渊身后缓步走出:“阿影,你过来。”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玄影瞬间站得笔直,他磨蹭着挪步到南乔身旁。
“阿影,姑姑告诉你,这人就是你的父亲。”南乔的手指忽然悬在玄影肩头,像是要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又像触碰一道陈年刀疤。
她望着玄影与那人相似的眉骨,喉咙泛起苦楚:“但是,你要记住,就是这人,在姑姑怀着你的时候,竟与他人有染,抛弃了姑姑。”
玄影愣在原地,那为何...为何姑姑一直不认我?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身世的茫然,也有对南乔冷漠的不解,他死死盯着南乔的脸,仿佛想从南乔的神色中寻找出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