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摘杏儿

    群芳阁主院很大,能容得下数百人尽情活动,最中央矗立着高台,周围设了茶座、雅座,围绕着高台雅座的是错落有致数十间别院。

    别院深处莺歌燕语,丝竹管弦,声声入耳。

    真是好一处寻欢作乐的歌舞场。

    要不是人群里有好几个畏畏缩缩到处乱撇的寒酸男人,谁都以为这里不是偏僻的景阳县,而是繁华的上京了。

    宁七笙被带进了其中一处清雅别院。

    院里住着群芳阁头牌,摘杏儿。

    摘杏儿长相清美,峨眉婉转,朱唇微润,又有一对浅浅酒窝,浑然妩媚里带着纯洁亲和。

    “就是她?”

    摘杏儿依傍着妆台,正描眉的蔻红指甲稍微抬了抬,表情有些嫌弃。

    龟公呵呵一笑,拿出一张宁七笙极为眼熟的卖身契,“摘杏儿小姐要是不要,咱立即带走,别污了这里的清雅。”

    摘杏儿觑了人一眼,连带眉笔拍妆台,“要!怎么不要!都求妈妈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松口给我送了一个来,为什么不要?!”

    她从妆台暗匣子里抽出一张银票,交给龟公,“诺,一百两。人和契都给我。”

    “好嘞!”

    打手摘下腰带上挂的钥匙,解开宁七笙的脚链。

    “摘杏儿小姐,从今儿开始,这丫头就是你的了。她要逃了,你可别哭着找上我们。”

    摘杏儿撇了撇嘴,“行了彪哥,我知道的。这丫头瘦不拉几的,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老赌鬼那里吗。”

    等人散了,摘杏儿捏着卖身契,一双细娥轻蹙,“你叫什么?”

    “刘板凳。”

    “真难听,以后叫……”摘杏儿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铅灰色天空,“大雁。”

    宁七笙顺着视线看过去,天空空无一物,别说大雁,一只麻雀儿都没有。

    “大雁,你以后的名字就是大雁了。比什么金鸳鸯玉鸳鸯都要大,能飞更高!更远,大雁欸!我叫你你怎么不应,莫不是个哑巴?”

    “嗯。”

    “比你原先的板凳好听多了吧,你怎么这么楞,还不谢谢你家小姐。”

    宁七笙垂眉敛目:“多谢小姐赐名。”

    “哼,这还差不多。”

    摘杏儿一只手捏着人脸上一点点皮肉,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巡梭,最后狠狠锁定她。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知道群芳阁有多可怕吧,瞧瞧你惨白的脸蛋,说不定一下子就病死,尸体被秃鹫一口一口吃了。”

    “不要想着逃知道吗。”

    “你的身价已经不一样了。楼里规矩,赎人要三倍的价,我花了一百两!就算你那赌鬼爹良心发现,赎金也要出三倍银子,懂吗?根本没人会为你花这么大笔钱!”

    宁七笙疑惑抬头,“可是,我只值二十两银子。”

    摘杏儿瞪着她,“哼,你以前是二十两,现在可不是,要从我这里赎回你的卖身契,得给我三倍,两百两!”

    宁七笙:“……是。”

    懂了,这女人对数学一窍不通。

    “总之,我拿了一百两体己钱跟妈妈买了你,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女了,贴身侍女是什么意思,明白吗?意思是,你,是我的。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往西,你就不能往东!”

    系统在宁七笙脑子里惊慌地叭叭,“不是吧,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她干嘛老强调什么贴身侍女,她该不会被瓢了这么多年,也要试试当瓢虫的滋味吧,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媳妇要熬成恶婆婆?”

    宁七笙:“……”

    说实在的,摘杏儿院里的待遇挺不错。

    摘杏儿作为群芳阁十二名钗之一,居所专门挂了门匾,叫【杏花微雨】。

    【杏花微雨】有三个独立房间,卧室和会客间拱门相连,里头供着取暖木炭,一天到晚不间断,吃食和贵宾同等级,作为贴身侍女的宁七笙指望着剩菜,也能吃饱吃好。

    还不用干什么重活。

    宁七笙呆了半天才知道楼里根本没有什么贴身侍女这一说法。

    各大别院的女人不事生产,吃食、洒扫、洗濯等都有专门的丫头小厮包揽。能分给贴身侍女的压根没什么活。

    而摘杏儿自个儿掏腰包买贴身侍女这一出很快被小丫头们嚼舌根。

    “当着风尘女,做着大家闺秀的梦呢。”

    “肯定是眼馋点梅仙子的待遇,楼里谁不知道点梅仙子那俩贴身侍女是恩客送的,花这个钱攀比?好傻。”

    宁七笙听了一耳朵,什么点梅仙子走了好运,一连三个月被来自‘不夜都’洛阳的某位富商包下,不接客不出席群芳宴,只需安心呆在院子里,陪伴着那位洛阳富商。

    什么那位富商钱多得没处花,爱痴了点梅仙子。

    别说什么送贴身侍女,就连东河的大鳜鱼、江州的花鸭子、河间的驴儿肉、南楚的异国花雕酒,照样源源不断往楼里送。

    这都是些费时费力、平日难得一见稀罕物。

    楼里小姐们早就眼睛都嫉妒红啦。

    “听说你以前服侍过赖家大小姐?”

    进【杏花微雨】第二天,摘杏儿镜前卸妆,叫贴身侍女拿着水、棉布递上递下时,忽然一问。

    宁七笙拿过水盆:“只是粗使丫鬟,打扫院子的。”

    “那你跟赖家大小姐打交道吗?”

    “没,我只是四等丫鬟,凑不到赖宝姑娘前头上去的。”

    “四等……”摘杏儿嘴角略带嘲讽,“你呆在赖府这么多年,都没混上去啊。怎么,人家大小姐脾气不好,专咬贴身丫鬟的脸蛋肉,你们不敢上位啊。”

    “赖宝姑娘挺好的,”宁七笙摇摇头,“宽厚大方,从未打骂丫头,逢年过节,会给所有丫鬟做一套冬衣,压岁钱也给很多。”

    “是吗……”摘杏儿看着镜子里美艳的人儿出了一会儿神,又笑了一会儿,“那大小姐叫什么名儿,看你一口一个赖宝姑娘,好像还念念不忘似的。”

    “赖宝钏。至于赖宝姑娘……赖府就这一位大小姐,阖府都这么叫,听起来亲切。”

    “哼,什么赖宝耍宝,还是摘杏儿好听。别忘了,你现在是我,摘杏儿,的贴身丫鬟。再记着你前任主子,我要掌你嘴……啊不,我要克扣你的新衣服!”

    “是,摘杏儿小姐。”

    “今晚有半月一次的群芳宴,我的琵琶交给你抱着,不许有一丁点儿闪失!”

    “是,摘杏儿小姐。”

    群芳宴,诸芳同台,百花盛开,是瓢虫们的狂欢天堂。

    这一天,只需要花上一两银子的茶水费,就能见到楼里所有姑娘。平日里不花钱就不露面的十二名钗也会一一登台表演。

    眼福耳福齐齐满足。

    “好!!!”

    猛然一阵阵喝彩声音爆出。

    高台上一会儿有人粉脚趾夹毛笔在宣纸上画牡丹,一会儿有人长袖掩面,鼓点急促,开始水袖桃花舞。

    宁七笙抱着琵琶,亦步亦趋跟在摘杏儿后边。

    两只眼睛不停的扫过高台名钗表演。来来往往送酒送点心的丫头小厮,千娇百媚的姑娘跟各路来客,好生忙碌。

    她甚至看到了之前在导演系统面板里出演过的女主角阿瑟。

    阿瑟感官极敏锐,一下子注意到了与众不同,意味不太一样的目光,发现是摘杏儿新收的那个小丫头后,缓缓走近,撂下一句。

    “哟,杏儿妹妹越发娇贵了,连琵琶都抱不动了。”

    摘杏儿秀眉一扬,“阿瑟妹妹今天是吞木炭了,怎么说话烟熏火燎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跟以往行事风格差这么大,小心妈妈找你麻烦。”

    摘杏儿年龄比半江瑟小半岁,呆在楼里的时间一样,长达十年。这么多年,足够两人对彼此的性情了如指掌。

    除了争着当对方姐姐,彼此保持着偶尔争吵,偶尔搭把手的不远不近同僚关系。

    哼,阿瑟扭头不语。

    摘杏儿一边带着笑招呼客人,一边小声问,“喂,阿瑟,你这是怎么了,和恩客惹出麻烦了?”

    “之前就听人传那位李郎要凑钱赎你出楼,你不挺开心的?要我说,既然决定离开了,就好好对人家。就算对方忽然改主意不愿意了,只想让你做妾也做得,好歹日子安静平稳。你可别看人家点梅仙子的日子眼红,临时跟李郎提条件……”

    “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半江瑟眼睛里掠过一丝恨意,咬了咬下唇:“我没事。快轮到你上场了。赶紧走吧!”

    切,好心当作驴肝肺。

    摘杏儿气闷。

    恰好此时,老|鸨顶着满头红纸花,夸张式张开双臂宣布最最清雅不过的‘摘杏儿’上台,“……来听她的拿手曲目《杏花烟雨》!”

    “大雁!”

    宁七笙赶紧递上那把琵琶,而后不远不近站在红绸幕布后面,默默看着。

    摘杏儿的琵琶无疑是群芳阁最好的。

    轻拢慢捻,如丝如雾如春雨氤氲,软歌轻语,寂寥悠长,一首曲子下来,酥麻了半个楼男人的腰。

    “好!”“再来一曲!”“好!”“再来!”

    满堂喝彩。

    然而,这种众宾客都在狂欢的时候,坐在前排雅座男人一动不动,沉默无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男人屁股牢牢黏在椅子上,手里永远端着一茶杯,表情不惊不喜。

    他前边也没有任何女人伺候,但凡有人上前,一个眼神下去,闲杂人知趣退下。一身青色素衣,满面正气,行动间庄严肃穆,好像不是来逛窑子,而是端坐衙门高堂。

    这要两边有两排大汉敲击着木棍齐齐高喊三声“升堂——”。

    就对味了。

    老鸨一早就留意这人了,她先后派出三波楼里不同风情不同卖点的姑娘,一波都没留下,心下寻思,“定是过来踢馆子的,刚来景阳县的愣头青,不晓得群芳阁的背景,等到他发难时,拿下他就是了。”

    等《杏花烟雨》弹了三遍结束后,老|鸨上台开始说些场面话,打算列下之前演出,给姑娘们排个名,挑动客人情绪上头漫天撒钱,忽然有人出声了。

    “点梅仙子呢?她今天怎么没演出?”

    老鸨一瞧,居然是那个愣头青,切,原来不是踢馆,只是冲着点梅仙子来的‘假正经’。

    “对啊,点梅仙子呢!该见见了!”

    “我怎么觉得点梅仙子好久没出场过了?也太奇怪了!”

    “点梅仙子!点梅仙子!出来!”

    其他连续三个月没见到花魁的瓢虫们一听有人起了话头,齐齐起哄,架火添柴,场面好像快要向着另一种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老鸨立即露出郑重而不失亲切的假笑。

    “这位贵客,不是妾身不通人情,那吴先生可是出了一万两银子,每个月还额外给一万两,说买断了点梅仙子每天十二个时辰。您瞧瞧,一天就十二个时辰,没法多出一个时辰分给爷啊。这位爷啊,也别只盯着一个点梅,楼里姑娘这么多,要哪种有哪种,像点梅的也有,您尽管挑。”

    男人放下端了半个夜晚的冷茶杯,冷声说道:“我不是什么客人。我要先见见点梅仙子,打个照面,再决定要不要问点事。不费什么时间。”

    老|鸨内心冷笑一声,朝龟公使了个眼色。

    呵,果然还是闹事的。

    也不问问群芳阁养的好汉们拳头硬不硬。

    系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模人样与众不同的男人,居然也是来瓢的,tui!】

    宁七笙:“哦,你说那个男人啊,他倒真不是来瓢的。”

    系统:【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宁七笙:“当然认识,他叫秦凌青。”

    “咦,这不是青天神捕大人吗?!”

    雅座席上总算有人在对峙的严肃气氛里清醒过来,认出了这位名震景阳的捕快。

    这声惊呼一出,很快大部分人反应过来了,这可是青天神捕秦大人。

    刚正不阿,正直正义的秦大人。

    凡见罪恶,誓要斩尽杀绝,决不罢休的秦大人。

    秦大人成名的雷府灭门案,景阳县谁人不知?

    据说,秦凌青追查那件案子整整十年,直到三年前终于找到了灭门凶手唐姓学徒,缉拿归案。

    就是这件案子让他入了京都某位大人物的眼,本来可以经人推荐进京都神捕司的,没想到他却因当时正在追查流窜犯而拒绝,就此错失良机,最后只能在景阳县当区区一名捕快。

    虎卧平阳,龙趴浅滩啊!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众人扼腕。

    百姓叹息。

    有这么大本事的人,怎么就没去谋个好前程,而是呆在青阳县这里,查些平头百姓间的小案子呢。

    这位青天神探的名字一冒出来。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群芳宴一下子寂寥了八分。

    谁不知道,青天神捕的案子里,没有能逃脱的罪犯。

    系统听了,喜出望外,这是一个‘主角’苗子啊,疯狂撺掇:【你快看,这位神捕长相挺不错,剑眉高鼻,正气凛然,有当主角的潜质呢。宿主,你要不要考虑下,一腔正义的神捕偶遇沦陷绝境的宿主,然后宿主借此机会向他求助,一个在外奔波查案,一个潜藏在内收集线索,最后默契合作,一举歼灭群芳阁这个贩卖妇女儿童的罪恶之地!这片子拍出来,准能叫座。】

    “我说了,我只想见点梅仙子一面,问她点事。”秦凌青是出了名的倔驴性子,他要达成的目的还从来没办成。

    群芳阁的打手们早已气势汹汹成包围之势,只等上头一个暗示,就要拿人打个头破血流。

    系统:【……啊?这就要打起来了。没想到冲突什么的这么容易起来了,这个秦捕快办了这么多案子,身手应该不错。可是楼里这边人多啊,我看他多半要落败了,好可惜。】

    宁七笙没忍住,嘴角弯了一下,“放心,他们打不起来。毕竟,群芳阁是金狮堡的产业,而秦凌青,是金狮堡第二十一女婿。自家人呢,怎能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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