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梯门的打开,一股混杂着酒精、香水与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拖后腿?是在说谁?
明殊白了贺涟真一眼,拂开他,径直走向吧台。
吧台由一整面深褐色胡桃木打造,台面上方整齐排列着数十个水晶酒瓶,在冷白的顶灯下宛如小型的玻璃宫殿。
明殊丝毫不见初来乍到的生涩。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台面,对调酒师说:“请给我来一杯皇家基尔,用年份稍久的香槟,黑醋栗利口酒的比例稍微少点。”
她的目光扫过跟来的贺涟真,“再给这位男士来杯金汤力。”她语带嘲讽,“奎宁成分具有一定的舒缓作用,可以减轻神经的紧绷感。”
贺涟真哑然。
他倚在吧台旁,姿态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眼底流露出意外。
他知道明殊胆大心细,不然也不会同意把她带进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顾虑。这里和诺顿那样的象牙塔迥然不同,举手投足表现得太格格不入,很可能会节外生枝。
他谨慎的提醒虽然合理,但显然是多余的。
明殊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比起他也不遑多让。
可这是个普通世家千金能有的表现吗?明家培养女儿的方式这么生猛吗?
“看来是我判断失误。”贺涟真喉结滚动,忍不住笑:“是我小看你了。”
贺涟真伸手接过金汤力,看似暧昧地拉近和明殊的距离。
帮她拂开肩上的头发时,贺涟真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到的声量说:“看到卡座上那个男人了吗?他就是夜枭。”
明殊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
越过热闹的舞池,在一旁最靠里的卡座上,暗红色天鹅绒帷幕垂落,将椭圆形赌桌笼罩在昏暗的光晕中。
有几个人在旁边观望局势,边举杯畅饮,空气中缭绕着雪茄的烟雾。
居中的中年男人夜枭很瘦,双脸凹陷,戴着眼镜,有种斯文败类的气场。
他正坐在赌桌前,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牌局。
“夜枭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不赢不下赌桌,容易被高昂的赌注打动。但他运气不行,只会点不太高端的作弊手法,所以经常坐下就是好久。”
贺涟真抬了抬下巴:“今晚和他赌的人也是老手,估计一时半会决不出胜负。”
为了查清楚是谁袭击了他,贺涟真顺着线索找到了夜枭。
“三巡会”来找他麻烦,从表面上看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贺涟真总觉得还有隐情。
踩点了一周,贺涟真不仅摸清了夜枭的行踪,还复制到了他的房间钥匙。
他也有可靠的情报,夜枭会把记载重要信息的U盘,藏在房间的保险柜里。
因为家学渊博,贺涟真无聊练手时,就开过所有型号的保险柜。
以他从小到大犯错被没收的各种宝物为誓,他绝对能在半小时内解决问题。
“你就待在这吧台附近等我,别乱跑。”贺涟真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要是时间到了我没回来,你就什么都别管,先离开这里。”
犹豫了几秒后,贺涟真从口袋掏出了把机车的钥匙。
这个牌子的机车以其高性能和独特设计著称,而贺涟真拥有的更是全球限量款,价值抵得上一套小公寓,是他最心爱的座驾。
钥匙的钛合金外壳上刻着专属编号。
“要是遇到麻烦,你可以拿它去‘涤间会’找人帮忙。”他把摩托车钥匙递给明殊,万分不舍:“这把钥匙我向来不离身,你可千万别给我弄丢了。”
“知道了,”明殊坐在酒吧旁,轻轻摇晃着酒杯,隐蔽的视线时不时掠过夜枭的方向,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贺涟真身上,言语中满是催促:“你快去吧!别磨磨蹭蹭的,时间紧急!”
“我可是在给你想后路,没良心的。”
耳边传来压低的抱怨,是被气笑的贺涟真。
“使唤人倒是挺有一手。”
随即,明殊感到发顶被宽大的掌心报复性地揉了下。
她不满转过头,贺涟真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
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舞池里人影交错,西装下摆和裙裾暧昧纠缠。
明殊将酒杯拢在指尖,她侧身避开一对相拥旋转的男女,轻盈地滑过舞池,朝赌桌靠近。
铜制吊灯投下的光晕中,筹码与骰子碰撞的脆响若隐若现。
明殊混进观战席,将眼前的局势尽收眼底。
赌桌是块发光的圆形桌面。
荷官身着笔挺的燕尾服,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在筹码与骰子间翻飞。
赌桌四周环绕着皮质高背椅,夜枭深陷在中间的座椅里,鳄鱼皮鞋尖不耐烦地叩击地面。
就如贺涟真所料,夜枭一直运气不佳。
他们的赌局很简单,规则就是抽鬼牌。
明殊到场的时候,夜枭手中只有一张牌,他面色凝重地从对方那抽出牌,发现是小丑时表情扭曲。
“老林!”他咬牙切齿:“你出千!”
“哎,这可不能乱说,”名叫老林的穿灰西装的男人挥挥手:“愿赌服输啊!”
在这种赌局上出千是常事,但只要没被揭破,就默认是不存在的。
夜枭自己也使诈,双方都对游戏规则心知肚明。
这局是夜枭输了,这种赌桌的筹码一般都是昂贵的物件。
“劳资新买的,还没戴热乎,便宜你了!”
夜枭脱下手腕上的名牌表,推过桌。
“再来!”
“那我就笑纳了。”老林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别废话!今天要赢到你把裤衩子留下来!”
夜枭正对的位置有架电视机,正在播球赛。
似乎是支持的队伍上半场大比分落后,夜枭偶尔瞥两眼局势,本就严肃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就在明殊以为他会一直陷在赌局里的时候,局势突然发生了逆转。
灰西装男人突然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焦躁地换了个姿势,单手捂住了腹部。
但这并没有减轻他的疼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很快渗出来。
夜枭挑眉看向对方:“老林,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胃痉挛,老毛病了。”
老林强笑着挥挥手,他状态不佳,抽到了鬼牌,输掉了这句。
夜枭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他想要乘胜追击——
“今天就到这吧!”老林再也支撑不住,他佝偻着身子:“对不住……”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双腿发软地向后退去,踉跄着撞开赌桌旁的椅子,跌跌撞撞地朝洗手间方向冲去,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喂!喂!”见叫不回人,夜枭把牌一扔,“搞什么啊,带不动的废物!”他扯松领带起身,舌尖抵住后槽牙,“真扫兴!”
他挥了挥手,黑衣保镖围了上来,领口有若隐若现的纹身:“您有什么吩咐?”
“我要回房间了。”夜枭回:“找两个漂亮小妞来陪我。”
明殊看了眼时钟,贺涟真才离开十五分钟。
她微微侧身,掏出手机,给贺涟真发消息。
但手机显示网络故障,弹窗要求顾客用注册的手机号登录内网,看来酒吧里是接了特殊的信号屏蔽器。
“还好意思说夜枭的运气差!这下倒好!”明殊在心里吐槽:“到底是谁的运气差啊!贺涟真!”
她的指甲掐进虎口,眼看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黑衣壮汉开始清场,旁观的人自动让出路。
夜枭站起身来,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
却有身影逆行,夜枭对面空掉的沙发再次下陷——
有人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要当他的对家。
明殊把酒杯搁在赌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就结束了?”她遗憾地问:“我还没看够呢。”
夜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打量着明殊:“你要干什么?”
“我刚才在旁边看你们玩,这个规则这么简单,我也会啊。”
明殊前倾身体,手肘撑在下巴,表现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模样。
“哎,能不能带我玩?我想跟你赌一局。”
“不是谁都有资格上我的台桌的。”夜枭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小姐,你能拿出多少筹码?”
“如果是你身上的这些名牌包、珠宝首饰……不好意思,我全都看不上。”
夜枭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我不陪别人过家家的。”
她身上的确没有能让夜枭心动的筹码。
那还不是因为,她真正重要的资产,都还在被卑劣的蛀虫们霸占。
想到她就一肚子火气,这成功地点燃了明殊的斗志。
贺涟真要去偷窃的U盘,很大可能也会记录了裘德·金和林薰的把柄。
为了夺回拍卖行,她要掩护贺涟真,为他拖够剩下的时间。
“唔,那这个作为筹码怎么样?”
明殊突然掏出了那把贺涟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保管的钥匙。
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明殊盯着夜枭眼底跳动的贪婪,微微一笑。
“就玩刚才的项目,三局两胜的抽鬼牌,如果你赢了,这辆机车就是你的了。”
夜枭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这种限量版的机车根本有价无市,很难找到购买渠道。
它在黑市上被炒作的价格早就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
“你确定要用这个下注?”
“怎么了?难道很贵嘛?”
明殊歪了歪头,看起来轻率又天真。
“这是我男朋友放在我这的,他的跑车都有好几辆了,应该也不稀罕这种笨重玩意吧?”
“呵呵。”
夜枭原本有些败兴的神情一扫而空,他重新坐回赌桌,脸上满是兴奋。
“有意思,那就来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