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餐桌上。
林薰将餐具摆好,面容惆怅地对明任礼叹了口气。
“小殊最近特别忙,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团圆饭了。”
“姐姐在很积极上进地参加校园活动呢,”明雅闻言回:“还递交了学生会的申请。”
“哈哈——”明任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姐姐啊!肯定是想接触温以宸,才做这种傻事!我的女儿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
“亲爱的。”
林薰眼里闪过精光,她轻轻按住明任礼的手背。
“温老爷子的寿宴快到了吧,我们有收到邀请函吗?”
温敬初是温以宸的爷爷,几十年前,是他白手起家创办了温井集团。
虽然明面上已经将管理的职位让给了儿子,实际上他仍是温家最有实权的人。
可以说是这艘巨轮幕后的掌舵者。
明任礼在烦的就是这件事,明家只是集团内的一个子公司。
因为业绩的失利,集团给了明任礼很大的压力。
明任礼想接触高层,但以他的资格,根本见不到温敬初,连温以宸都拒绝了他的各种邀约。
这次寿宴也不例外,温家以家宴为由,对外只低调发出了一些邀请函,明家并不在其列。
“温老爷子不是喜欢画吗?依我看,我们也不能落后,要从我们的拍卖行里,挑幅好画当礼物才是正经事!”林薰眨眨眼:“亲爱的,这是我们的优势呀,只要够用心,说不定能打动他呢?”
斐立拍卖行是明纪佳留给明殊成年要继承的产业。
但在场三人都心照不宣地“遗忘”了这点。
“选礼物就麻烦你了,要挑得仔细些,凡品他可看不上。”明任礼叮嘱林薰:“哎对了,我记得温家有委托拍卖行在寻找的一幅画,有消息吗?”
“没有呢,亲爱的,我一直在托人打听,只要有消息肯定会马上让你知道。”林薰婉约一笑:“先不提那幅下落不明的画。就算没有这幅画,我也肯定会找到能让他满意的作品,你不相信我的专业能力,也要相信拍卖行首席拍卖师的眼光。你就放心吧。”
明任礼点点头。
“还有件事,我本来想挑好寿礼后,让小殊替我去送礼物的。”林薰面露遗憾:“但是我总担心那孩子太单纯,会处理不好那种大财阀里复杂的人际和礼节。”
“那种废物去干嘛?让小雅去。”明任礼当即拍板:“就算有邀请函,我也不会带上不了台面的女儿去那种重要的场合。”
见目的都达成,林薰笑吟吟地替明任礼斟酒。
等明任礼离开餐桌后,林薰才撕下伪装的面皮。
“那丫头又死到哪里去了!”林薰面色阴沉:“她可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妈妈,我说过,她变了,”明雅平静地说:“你不能再困在原来的思维里了。”
“我看她是鬼迷心窍了,还妄图申请学生会,她就是在东施效颦,想要模仿你。她做梦!明家的一切好东西就该属于你!还有和温以宸的婚约!那个废物也不照照镜子!”林薰愤愤不平,“等寿宴上把温敬初那老家伙哄好了,再顺理成章踩几脚明殊那丫头,到时候,看谁才是温以宸的婚约对象!”林薰越说越激动,“还好心养她到成年,早晚把这只寄生虫给赶出去!”
明雅皱起眉,想出声提醒林薰行事小心时,却被林薰挥手拦下。
“这事就交给妈妈,”林薰说:“你不要管了,她还不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在离明家还有段距离的河滨公园旁,黎如的车就靠着马路边停下。
明殊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座。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黎如接着把一份藏品目录调给明殊看。
“这些都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私人藏品。”
“你的母亲自己也是个眼光独到的收藏家,资助了不少初出茅庐的新人。”提到明纪佳,黎如神情柔软:“现在,很多当时默默无闻的藏品已经价值不菲了。”
明殊翻开藏品目录,目光扫过那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就是这张画。”
黎如按住其中的一页。
“这就是温井集团一直在委托拍卖行找寻的画。但是这画是你母亲的私人收藏,我就没有对外放出消息。”
明殊了然:“买主是温以宸的爷爷温敬初?”
温敬初是业内的有名的收藏家,也是斐立拍卖行的大客户。
“对,这是他在寻找的系列画中的一幅。我猜你母亲买下它后,或许是想投桃报李的,但没来得及送出去。”
明殊盯着油画:“温敬初想要这幅画的消息,我的继母应该也知道吧?”
“没错,她有在派人到处找。”
“黎阿姨,侦探事务所都查到黑市上了,应该也能认识做假画很逼真的手艺人了吧?”
黎如没跟上她的脑回路:“知道倒是知道,但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有计划。”明殊轻轻打了个响指:“我有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这几天,明殊和黎如频繁建立起联系。
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她竟带来了裘德·金和林薰是如何蚕食拍卖行的证据。
这让黎如对明殊的看法完全颠覆。
在听完她的布置后,黎如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的明殊谨慎、机智,但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从幻梦中清醒了。
黎如想起几年前,渴望用财产交换爱的小女孩。
她做错了吗?她不过是认为爱比金钱更宝贵。
但现实远远比爱的幻想残酷得多,她却没有直面真相的勇气。
“如果我们的计划暴露,会让你完全跟家里人决裂。”
黎如忍不住提醒她。
“你可能永远得不到家人的爱了。”
“得不到爱又怎么样?”明殊转过头,不解地挑起眉:“难道很重要吗?”
“把能不能得到别人的爱看得这么重要,不就相当于把让自己获得幸福的权力,让渡给别人了吗?”明殊理所当然地说:“我才不会这么做。”
黎如目光闪烁,似有万千感慨:“你真的长大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失望了。如姨,你能原谅我吗?”
“人生的容错率比你想象的更大。”黎如看着她的眼睛:“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
听着菲特报告黎如好感度暴涨到50%的提示,明殊流露真心的笑容:“谢谢你,我记住了。”
黎如降下车窗,目光追随着明殊离开的背影。
手机震动,黎如接起通话。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对面说:“裘德·金已经知道画了。”
“很好,按计划来。盯好他。”
升起车窗,黎如踩下离合,车子发出启动的轰鸣。
几天后,郊外的一栋隐蔽的别墅里。
一声细微的“咔哒”声传来,密码正确,保险库被打开了。
壁炉连着镜子的这面墙开始旋转,露出黑黢黢的内里。
林薰在靠近门的墙壁摸到了灯的开关,她按下开关。
刺眼的白炽灯亮起,将保险库的一切照耀的无所遁形。
四面高耸的墙壁上,挂着油画、素描……壁架上安装了玻璃展示柜,里面装着各色的宝石,瓷器,古董。
满屋的艺术品琳琅满目,熠熠生辉,在光下反射出精明而冷冽的光。
“每次进这都觉得,你简直就像守财宝的龙。”
林薰转头,对着跟着进来的高大身影说:“还真是恶趣味。”
“我亲爱的林林,我无可取代的合作伙伴。”
裘德·金张开双手。
“这可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啊。”
在进入斐立拍卖行前,裘德·金已经是国外有名的鉴定师。
他的确有天赋,不仅是艺术鉴赏的天赋,还有犯罪的天赋。
因为把艺术品偷梁换柱的事暴露,他被整个行业封杀,这才改头换面来到了霓岚。
林薰偶然在个宴会上认识了裘德·金。
林薰在找能塞进拍卖行的心腹,而裘德·金急需份体面的新工作。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一拍即合。
有了林薰的支持,裘德·金不仅成功在斐立拍卖行立足,事业蒸蒸日上。
而后他排除异己,荣升为首席鉴定师兼拍卖师。
吃饱喝足之际,他也没忘记重操“副业”。
送来斐立拍卖行鉴定的艺术品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明珠蒙尘。
而借助职业之便,裘德·金能悄悄按住鉴定结果不表,把珍品收入自己的囊中。
艺术品既然进了斐立拍卖行,就会留下流程档案。
裘德·金必须要让它以“正规”的方式流出去,也就是走完整的拍卖的流程。
林薰就是他里应外合的伙伴。
林薰会用极低的价格拍下未被识别出的真货。
等把那些未被发现价值的展品带出拍卖行,它们转手就会被卖到地下黑市,摇身一变成为价值千万的珍品。
如同两只肥硕的蛀虫,裘德·金和林薰就靠着这暗中的手段捞的盆满钵满。
被珍藏在这间保险库里的,都是裘德·金暗中倒卖过的艺术品的仿品。
真品变成了流入口袋不计其数的金钱。
这满室的仿品,不过是他傲慢又恶趣味的“案底”展览罢了。
林薰直奔主题。
“听说温敬初那老家伙感兴趣的肖像画已经找到了,是真的吗?”
“林林,经我的手鉴定过的画,怎么会出错呢?”
裘·德金志得意满,为林薰倒了杯红酒。
“是有个卖家送来请我们鉴定的,说是长辈珍藏的画,现在家道中落,把勉强算的上是古董的风景画送来拍卖行,想看看能不能换点现钱。”
“不对啊,不是肖像画吗?”林薰闻言皱眉:“怎么是个风景画?”
“亲爱的,你这就不懂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多学点艺术史还是有好处的。”
“那幅拙劣的风景画是后维多利亚时期的作品,但那画框却很陈旧,属于后维多利亚时期前几个世纪,画作和画框时代不同,这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裘德·金摊开手,侃侃而谈。他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美术史上,在旧画上面绘制,其实是件很常见的事。比如梵高的画作《草皮》中就发现过隐藏层,是一个农民妇女的肖像。业内认为,由于缺乏资金,梵高只是在另一幅画面上画了一幅画,从而节省画布的使用。”
林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裘德·金露出无奈的笑。
“幸运的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用X射线来揭开画幅的秘密……你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在X射线照射下,那幅平平无奇的风景画画层下,可是有个美丽的淑女在对我们微笑。”
“那才是真正的宝藏!只要修复好了,那就是幅货真价实的名画!”裘德·金神色兴奋:“当然啦,那个送画来的蠢货,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幅画真正的价值了。”
“在我看来,都只是些抽象的破木头。我才不管那些——”
林薰撇了撇嘴。
“总之那幅画必须到我手上,它只能是小雅给温家送上的寿礼!”
“为您效劳,女士。既然进了斐立拍卖行,那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在满屋的艺术品沉默的凝视下,裘德·金行了个绅士礼。
“不必忧心,我们会像以往那样配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