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四)

    一路上少有颠簸,因担心寒气会透过垂帘的缝隙扑进里面,于是让沈明珣和沈云初坐在了车厢的正后方,时侑之则是坐在了车帘旁,用肩膀将车帘抵在内壁上,不让一丝寒气透进来。

    车厢内甚是宽敞,熏着清甜的丹桂香气,沈明珣稍稍低头,那股香气便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揉揉她的鼻尖,只待她一吸气便顺着呼吸调皮地溜进肺腑,落进五脏内,用天真的甘甜卸下沈明珣心中的疲累。

    她眼皮有些酸软发涨,可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她强撑着睁开眼皮,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窝在沈云初的身旁,最后越窝越往下,像一只怠倦的归鸟。

    时侑之静静注视着她,放轻了呼吸和动作,将手边的绸袍轻而缓慢地放在沈明珣的身上。

    沈云初刚想开口道谢,时侑之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侑之又起身拿起另一条绸袍递给沈云初,示意她盖在身上。

    车厢内烛光葳蕤,落在三人脸上添了几分难言的静谧。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眼珠子在眼皮的混沌里转来转去,时而蹙眉时而轻吟。

    时侑之实在是心疼。她从小便很要强,喜欢将事情埋在心里,一个人去消受所有的痛和苦。或许有些事有些执念她大可以知会于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都会站在她的身边,会尽他所有的力量去帮助她。

    就连她的眉间也总像是被一团阴翳的云层笼罩住一样,透着淡淡的忧伤和愁叹。

    他很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教她如此耗费心神。

    可她似乎不是很愿意说,话到了嘴边便化作了山顶尖的缥缈的雾气,落在眼里成了一片白,拢手时又散了形,他想不出其中的意思,也猜不到她的烦忧。

    耳畔的风声忽然大了,时侑之刚想掖住垂帘,下一秒,一支飞箭穿过帘幕擦着他的指腹扎在车厢内壁上。

    “公子!有刺客!”车夫大喊道。

    他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拨开车前的垂帘,朝外看去,马车两旁的密林森森,透着寒气,在月色的衬照下显出重重叠叠的树影。

    “铮——”

    一道白光划破长空的寂静,直直朝着车厢射来,随后一眨眼,无数支白光齐齐射来。

    时侑之目光一紧,吩咐车夫驶入林中。

    突然,哐当一声,车轿撞上了尖石,在马匹的牵引下,不受控制的撞向另一颗大树上。

    车厢滚落到地上,时侑之刚想睁开眼确认沈明珣和沈云初是否安好,下一刻,一柄长刀挑破厢木,朝他砍下。

    时侑之拿剑迎上,却被人从背后偷袭,刺中了他的左肩。

    他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痛,与那些黑影厮打在一起。

    刀剑相错,寒光映出残薄月色,半白半红撕扯着黑夜,似一头不安的野兽般张开尖齿利牙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时侑之被三道黑影逼至一角,一位刺客举着大刀便要砍下。

    倏忽间,一道金光如同一道闪电劈开黑夜,将那柄长刀斩落在地。

    时侑之错愕地朝身后看去,沈明珣目光冰冷,玉身长立,手执金剑,似一朵染血的栀子花般绽放在黑幕之中。

    她的身后站着沈云初,沈云初挥舞着竹杆,将那些涌前来的人挨个挥倒在一侧。

    “明珣,你身上还有伤!”时侑之着急道。

    沈明珣一个甩剑,将剑上的血沫子甩溅到一侧。“无事,你小心身后,身后有人放暗箭。前面这几个人交给我。”她拽了拽沈云初的袖子,“姐姐,明刀易挡,暗箭难防,时公子负伤,你和他一起去处理那几个树上的人。”

    “妹妹,你身上也有伤,这怎么可以,我先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处理掉面前这几个人。”

    沈云初话音刚落,手心里便多了一道冰冷的触感,她低头,发现是一把剑,一把沈明珣的剑。“那你的剑呢?”

    沈明珣笑着将腰间的玉扣一扯,从金线织绣的腰带里抽出一柄银色软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将剑的寒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带了些肃杀的气息。

    这是沈缮请名匠为她打造的银渊软剑,特意将握把做成了玉扣的式样,在赴宴前,她将这把剑藏在了腰带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微微勾起唇角,感叹正好派得上用场。

    又垫了垫握把,随手一挥,剑身便如银蛇一样绕着刺客的脖颈划了一道,斩出鲜红色的血痕。

    是把好剑。

    这一切尽收于沈云初眼底,她的瞳眸不可思议地颤了颤。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妹妹变了,就像换了个人,剑艺精湛到……恐怕自己和她一试,也不一定能分出高低。

    “姐姐,你去后面找时侑之,这里交给我。”沈明珣催促道。

    沈云初颔首,一道黑影扑过来,她将削尖的长竹竿抛向空中,用膝盖猛地一顶,一个弯腰抬腿将竹竿踢向黑色林中。

    只见一抹绿色幽光一晃而过,“喀喀——”,激起万滴血珠子。

    那个黑衣人被竹尖穿透了脖子钉在了树上,一动不动。

    “保重!”

    沈云初这才握紧了剑把,朝着丛林中跑去。

    此时三四个影子如同打翻的桐油无声无息地靠近沈明珣。

    沈明珣敛息屏神,稳步后退,她警惕地看向四周,月色寡薄,隐隐约约听见有狼哭鬼嚎。

    面前的人影还在不停逼近,从百步到咫尺。

    忽然一点银光从黑影之中飞出,沈明珣眉一紧,掐符念诀,伴着细碎呢喃声,那道银光“噔”的一下在空中碎成了无数篇流光。

    沈明珣将灵力汇聚于剑尖,冰冷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呼呼风声掠过长林,惊起一群飞鸟。

    一丝阴冷的笑容浮现至她的嘴角,“不说?”

    她轻嗤一声,“那你们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她抬手一挥,她捻起一张符纸按入地底,长久的轰鸣后,一道耀眼的金光穿破夜色,将那些黑影照得惨白一片。

    刺客们怔在原地,还来不及将身形隐入树影,便被这道光照得无处遁形。

    一个刺客扑来,便有两三个刺客袭来,沈明珣一个旋身,躲过无数道暗器和长刃。

    她挥剑挽出一道凌厉的剑花,一柄长刀压下她的剑刃,她一个反身,剑身便倏地一弹,变了方向,直直的插进了刺客的胸膛。

    随后她将剑身一拧,将那个人的心脏捅得烂糊一片。又有一道光飞来,沈明珣将剑猛地一拔,刺向那人的眼珠子。

    滚烫猩热的血液溅洒在空中,像被邪气侵蚀的落星点子。

    交战到最后,仅剩的最后一个刺客看见这血糊糊的场景,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冰冷阴戾的少女。

    鹅黄色的裙摆上盛开着朵朵血色罗花,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双冷艳的眼睛如同狼视般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锁定了眼前的猎物般,只待他稍稍一动,便能咬开他的喉咙吸吮他的血液。

    刺客感觉喉间紧了紧,他想,他大抵是逃不出去了。

    刚低头,他便听见一声轻灵的笑声,如山间鬼魅般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得他浑身发毛。

    那双狼的眼睛冒出一缕幽光,似蛊惑,又似嗜血般的利诱。

    剑穗挂在她的食指间,绕着她的手指转动,“如果你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我就饶你一命。”

    她指尖一勾,长剑随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探,抬起刺客的下颌。“别怕,我不会伤你。但你要是伤了我……我就会——杀了你。”

    “好……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说我说!”

    沈明珣还在等他的招供,却不想这人突然反水,撕开袖子拔出里面的匕首。

    他猛地将身体往前探,匕首还未触及沈明珣的脖子,便被一把玄铁剑击落。

    玄铁剑一翻,顺着他的手臂往下削,削得血肉模糊,刺客惨叫一声,滚落到石头上,撞得身体一抽一抽,似蛆虫般扭动,咽了气息。

    沈明珣猛地挥袖打向身侧,打向那把玄铁剑,“铮”的一声,双剑一翻,将月光折到那人的脸侧,勾出他的相貌。

    “温薄苏,是你!”沈明珣恨得牙痒痒。

    “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她刚刚在刺客的身上施了示踪符,想着哪怕那刺客不肯吐露实话,到时候跟着他的踪迹必能查到他们的老窝。

    沈明珣不由得苦笑几声。

    这下好了,死了都死了。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都是温薄苏派来的,见事情马上暴露,于是赶忙跑来灭口。

    沈明珣微微眯起眼,冷笑道:“多谢温公子,对小女子舍命相救。”

    笑意愈深,举剑的力道也愈深,就快架到温薄苏的脖子上。

    “沈姑娘,剑快要碰到脖子上了,疼。”温薄苏挑眉,带了丝嗔怪的味道。

    “啊?疼吗,公子介意让小女子看看吗?”她眸色渐黯,运力将剑身压得更紧了些。

    温薄苏点了点头,拉开衣襟给她看脖颈,她假意踮脚探身往前看。

    一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心里。她瞄了瞄四周,漆黑一片,正适合夜里行事。

    只要她将剑刺破他的皮肤,取了他的性命,再将他丢进这处尸堆里,伪造成温薄苏与刺客其殊死搏斗殒命后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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