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五)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沈明珣也曾出现在这里。

    她柔弱道:“公子,你的剑挡在我前面,我有些看不清呀。”

    温薄苏笑着捏住沈明珣沾血的刃身,闻言将手中的剑扔到一旁。“那现在呢?”

    一个翻腕,沈明珣猛地将剑斩向眼前人。

    “妹妹!”

    “明珣!”

    身后二人齐齐叫住了沈明珣。

    沈明珣身体一僵,手中的剑砍也不是、收也不是,悬在半空中,剑尖一颤划破了温薄苏的玄袍。

    “妹妹,收手!他是温公子,不是刺客!”沈云初朝着面前二人跑来。

    沈明珣讪讪一笑,看了看温薄苏的脸,不好意思的将剑背至身后,“啊……是温公子呀,我还以为是刺客呢……”

    她朝着温薄苏欠身,“真不好意思,天太黑了,我没看清。”

    温薄苏摇头,“无碍,是我这身衣服的颜色不好,才会被姑娘误当成是刺客。”

    沈云初越过众人,俯身查看地上的血迹,“温公子,刚刚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一个跑掉的背弓刺客?”

    “我来找沈二姑娘的时候,没有看见有背弓刺客。”温薄苏也俯身朝地上看去,“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云初抬起头,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一条血痕从乱洒的血汤里稀稀拉拉延伸至丛林深处。

    “有人跑了。”沈云初目光紧缩。

    时侑之上前道:“那我们现在去追?”

    温薄苏阻止了他们的提议,“现在林中地势多变,不知道贸然前去会不会更危险,我们几个人势单力薄,恐怕招架不住。不如我派些人前去追查,有了消息我再告知各位。”

    “好,那就交给温公子了,天色已深,我们还是先回去。”时侑之回道。

    沈明珣扶额,苦笑几声,

    心里想道,人就是他派来的,他去查,哪里还会有什么消息。

    她睨了温薄苏一眼,“我们四个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要我说,我们现在就应该趁热打铁,活捉刺客。”

    沈云初拍了拍她的肩道:“妹妹,温公子说的对,前方可能是刺客设下的圈套,不如我们就此打住,回家修养生息,后面的事我们后面再说。”

    人心不古啊,沈明珣感觉身冷,心更冷,害得她打了个寒颤。

    “此处湿冷,要不我让车夫先将你们送回去?”温薄苏问道。

    沈明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一路上她尽量将自己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袖子藏了张符纸用来提防温薄苏下死手。

    温薄苏温了茶,递到她面前。“沈姑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沈明珣抿起唇往那杯茶汤瞥了瞥。追杀不成,现在是想下毒毒死她?

    她生硬的回拒道:“我不渴。”

    “热茶可以暖身。”

    “我不冷。”

    温薄苏淡淡一笑,看向时侑之,“那时公子呢?”

    时侑之本就受了伤,身体疼痛乏累,嘴里隐隐发渴,他接过那杯茶仰头一闷。

    “侑之!”

    沈明珣没能拦住那杯茶汤一骨碌顺进了时侑之的胃里。

    “怎么了?明珣。”时侑之疑惑地看她。

    沈明珣一看见时侑之手心里那只干净的能看见窑瓷冰裂细纹的杯底,她的心直提到嗓子眼。

    “你喝了?喝完了?”

    时侑之略一点头,她又问道:“侑之,那你身体可又什么不适?”

    “沈姑娘,这是怀疑我在茶汤里下了毒药?”温薄苏的尾音微微扬起,有些无辜。

    沈明珣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嘴上依然是轻飘飘的说辞,“啊,怎么会呢,我只是关心侑之的身体罢了。”

    温薄苏黑濯濯的眸子里的光暗了一度,他低着头将剩余的茶汤倒进一个大的茶碗里。

    时侑之捂着左肩上的刀口,“明珣,我觉得现在好多了。”

    温薄苏眸中的光越发暗淡,变得灰扑扑的,像一颗蒙尘的黑玛瑙。

    半晌后,他才悠悠开口道:“既然沈姑娘信不过在下,那在下只好将此茶饮尽,以证清白。”

    他端起茶碗,放至唇边,将清澈的茶汤一饮而尽。随后反扣茶碗,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随后,他收起茶具,将它们颇为细心的放置在漆匣内,“我和时公子用了一样的茶汤,这样沈姑娘是不是就能放心了。”

    沈明珣要是放心了,那她的心也太大了。

    谁知道眼前这人会不会玩了别的花招?

    心中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不可避免地揣度猜测下去。

    就连她的目光也带了些“恶意”的打量。

    她,信不过他。

    从一开始,她就不会信任他。

    毕竟,谁会去相信一只藏着尾巴说自己是人的狐狸呢?

    长久的沉默后,温薄苏率先开了口。

    “时公子,久闻其名,年少有为,为时家新添置了不少田庄。”

    时侑之回道:“多谢温大人夸奖,要论这京城年少有为之人,我看哪,还得是温大人,年纪轻轻便官列四品,为万民生机出了不少力。”

    一旁的沈明珣听得云里雾里,明明都是恭维的话语,怎么到了他们嘴里有了些火药的气味。

    “只是在下一直有一事不明白,时公子明明可以进仕修学,怎么会放弃大好前途,选择从商?”

    温薄苏白生得一副玉貌珠相的好皮囊,说起话来像毒蝎尾巴,直戳别人心窝子。

    沈明珣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时侑之听后,神情先是不自然的恍惚了片刻,而后很快平复了神情,从容道:“庙堂深远,非侑之能察,一粟虽渺,却能甘腹。商者商物也,必论心。心无贵贱,所视皆无贵贱;心能动情,则所视之物皆生情。一利常在十钧,而侑之敢散九钧让利于民,使百姓忘饥寒、知温乐。虽未仕,但侑之此生所获亦足矣。”

    温薄苏朝时侑之拱手道:“想不到时公子,有如此体民之心,实在是令人敬佩。”

    时侑之也拱手回道:“惭愧惭愧,温公子品性端雅,才貌双绝,无不称赞。”

    时侑之边说边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流淌,他用手指轻轻一拭,擦落大片乌红色的血痕。

    随后,他感觉浑身瘫软,身体不受控制的从垫子上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他感觉天地旋转,似地裂山摇般撕裂着他的肉身。

    “明珣,我好冷好冷……”时侑之的声音沙哑,带着血腥的气息。

    “姓温的,是你下的毒!”她一个抬腕划出一道剑光。

    刃舌紧抵在温薄苏的下颌,温薄苏感觉到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一股子温热淌到了颈骨处打湿了衣襟。

    他艰难启唇:“我没有下毒……”

    “明珣,你这是做什么!”沈云初转身站在剑的一旁。

    沈明珣的手上里力度不肯让半分,“姐姐,侑之刚喝了他的药就中毒了,一定是他在背后搞鬼!”

    锋刃迫近皮肤,血液如落珠般接连沁出。

    沈云初一手握住剑把,一手捏住剑身,一把从沈明珣的手里夺过。

    温薄苏这才松过气,睫丝抖动几瞬,凝眉背靠着墙一寸寸往下缩,捂着脖子沉咳。

    “姐姐!”

    沈明珣掰开沈云初的五指,露出右手里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从来没想要伤她。

    沈云初轻嘶了一声,目色不改半寸,依然是温柔有力地看着沈明珣,半推半就地挣脱了沈明珣的手。

    “一点小伤,无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沈云初欲言又止,她茶色的唇瓣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刚刚才从竹林死里逃生,此时贸然指剑,恐伤及无辜,你去看着温公子的伤势,我去看——”

    沈明珣抢过话,“喝下那杯茶的人若是我,你也会抢走我手里的剑吗?”

    她看着沈云初转身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

    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劲,为什么就不能信她一次?

    沈云初抬手的动作一僵,带了些迟疑,“我会。”

    一旁的时侑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车厢里神色不清的三人,目光回落在沈明珣的脸上,他却看见沈明珣脸角垂坠的泪珠。

    “明珣,明珣……你怎么哭了,明珣……喀喀!”

    他还想撑起身子为沈明珣擦泪,却骤然俯身呕出一滩黑血。

    沈云初回身扶住时侑之,翻开他的袖口为他诊脉。

    肝脉弦涩,出而不返,紧扣则弦断绝。

    气於而血阻,看似中毒,实则此毒恐有日余,断不是今日一杯茶能引起的。

    沈云初又打开匣子拿出银针往剩余的茶汤里试了试。

    雪白的银针蓦然染上黑霜。

    她眉心一皱,“茶汤有毒……”

    “我就说这茶里有毒。”沈明珣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纸捻在袖子里,正想转身变出一根绳子将温薄苏绑起来。

    回头的瞬间,却看见温薄苏蜷着身子倒在地上,眉毛紧拧在一起,不停的有密汗从他的额间沁出。

    沈明珣用脚踢了踢温薄苏的手,“装什么呢?说有毒你就躺地上赖死,把我们当傻子糊弄呢?”

    温薄苏艰难地掀开眼皮,用最隐秘复杂的情绪看像沈明珣。

    “妹妹,不可无礼!”沈云初越过沈明珣,将手搭在温薄苏的腕上,“和时公子的毒症不一样,是急毒,倒像是茶汤里的。”

    沈明珣不明所以,明明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姐姐怎么还要为温薄苏开脱。

    “姐姐,两个人都喝了茶汤,总不能一个人中的是慢毒,一个人中的是急毒,这世上哪有这种奇药?”

    “嗯,而且时公子体内的毒是日积之毒,想来也有日余。”

    沈云初用内力暂时封存温薄苏的脉络,“温公子,你现在如何?”

    温薄苏偏过头,大口大口的吸气。

    车厢内的动静惊动了车夫。

    车夫扯着嗓子喊道∶“公子怎么了?”

    温薄苏的声音模糊成一片,像是揉皱的纸团,“去找程大夫……去找程大夫……”

    沈云初刚想将脑袋靠近一些,却感到一阵凉意霎起,掀开了帘子,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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