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绽放的花苞,你是破土的新芽。
你是我的小太阳,你是我人生的意义。
若没了你,我该怎么活着?
……
黑夜,太冷了。
少年的手指动了动,从一片海棠红中踉跄起身。
古怪,他为何不觉冷,也不觉痛,只觉得温暖和有力。
撕心裂肺的痛有些熬人了,他的大脑有些遗忘了自己是何许人也,但,迈出一步,他恍然听闻铃声。
瞧去,是父亲赠予他的银铃,以一红绳系在脚腕处,再看手腕,是母亲赠予他的平安绳,最后望着胸口,是母亲说兄长赠送的平安锁。
叮铃铃,叮铃铃,每走一步,它们都轻轻晃悠。
少年啊,少年啊。
你后悔了吗?
少年不答,少年走在无尽的,孤寂的,黯淡的,破碎的夜里。
他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这里,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他的眼睛看不见,他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他空洞洞的眼眶里只有深深的无奈和悲苦。
这里就是地狱吗,是自己料想之中最绝望的可能。
——被关押在【黑洞】中永生。
少年笑了,笑声传不到这夜里的任何一处,那笑声带着无与伦比的孤寂,痴狂和癫疯。
“叮铃铃,叮铃铃。”
少年忽闻铃声,猛地一惊,拧起眉头。
“你何苦来此?你的命数未尽。”
有声音响起。
少年闻言,沉默良久,笑问。
“难道这不是一种自由吗?”
对方也笑了,仿佛在心中,仿佛在四面,仿佛哪也不在。
祂开口,仿佛是男子,仿佛是孩童,仿佛是女子,仿佛是老者。
“伶牙俐齿。”
“你的生命并非有多曲折,何苦折磨得自己一生痛苦?”
少年答之。
“女娲何苦为人赐予不同?”
祂又笑,“你不怕我,还思路灵活。你,有所预料?”
少年忽见远处有飘渺的白光亮起,皱了皱眉。
“孩子还未过十八岁,胡思乱想的多了些而已。”
“不如说更庆幸没有活在虚无中,度过无尽岁月。”
祂还笑,这次更加爽朗。
“你也本该如此。”
少年罕见有了情绪变化,手捏紧。
“你想怎么处置我?”
祂很欣赏聪明人,但不喜年幼就不惜命的孩子。
“你怕了,那么,便如此惩罚你罢。”
少年咬牙,两年的毫无波澜破了孔。
“你不能这样!”
祂消了声息,唯留下恐惧的少年。
“……不要走,我怕……”
——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
早知道自己除了永远遥远的那一丝亮光,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闻不到。
嗅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
五感尽失。
他徒劳地尝试了许多,最后,不得不审视自己,离开人世,究竟是对的选择吗?
在此处,无人安慰他,无人容忍他的任性,无人接受他的脾气,无人接纳他的疯癫,无人回应他的请求。
他有一些想念那一丝时有时无飘渺的饭菜味了。
至少,让他在散失理智之前,看一眼白光的尽头吧?
当这个想法出现,祂也随之回应。
“我本以为让傲骨深厚的你低头需要更久。”
少年没有作答,他重重跌倒在地。
“终究不过一个孩童,罢了,我送你回去。”
本来死寂的少年露出惊恐的神色,片刻后却又苦笑着归为平静。
“……你是神吗?”
祂笑着答道。
“我是你的母亲。”
少年来不及做出回答了——刺眼的白光包裹住他,霎时间,黑夜被太阳点燃,燃尽了孤寂与深冷。
【你想去哪?你想怎样活着?】
少年垂下头。
“我想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
白光过后,他眯了眯眼,抬起眼睛。
眼睛里朦朦胧胧的,只见一些杂碎的色彩,他翻了个身,挪掉身上厚重的什么东西。
祂的声音落在耳畔,祂的亲吻落在额间,留下丝丝暖意。
“这一次,好好活着,以你的命格,结局不该是坠入深海。”
许鸿雪吸了吸鼻子,觉着似乎有一飘渺的香气,揉了揉眼睛,望去。
“妈妈,弟弟醒了。”
青春期的少年却不怎么叛逆,只是把心事藏在肚子里,懂事地照顾家里的事情。
说完,许栩光直接把半梦半醒的弟弟扯过来,拿起叠在床尾的衣服给他穿上。
到底今天格外懵懂,是幼儿园里睡少了?
少年皱了皱眉,掐了掐小朋友的小脸蛋,手感极好。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听着就很热火朝天。
“麻烦你帮妈妈照顾一下啊!等爸爸回来你就可以继续去学习了,谢谢大宝。”
许栩光没说什么,小时候嫉妒讨厌过,但自从家里经历了那件事,他就成长了许多,不在意了。他是长子,年纪已经不小了,要帮助家里。
他们是一家人,是利益共同体。
虽然弟弟淘气爱闯祸爱撒娇,古灵精怪的,但没关系,弟弟还小,不懂很正常。
许栩光正想着,忽然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许栩光一愣,就见下半身只穿着小裤衩的弟弟光脚跑了出去。
许鸿雪红着眼睛冲进厨房里,小小的身子都还够不到操作台。
系着围裙,编着长发,穿着碎花裙的母亲。
她还在,一如回忆里的饭菜香。
他毫不犹豫,抱了上去,小小的人儿抱住了母亲的腿,无声的掉着眼泪。许栩光回过神,拿着裤子追出来,见弟弟又在粘人,想是做噩梦了,也没阻止。
妈妈皱了皱眉,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小儿子吗脑袋,随口哄着。
“乖啊宝,妈妈在弄饭呢,你先去自己玩一会儿,妈妈等下来陪你。”
但小崽子说什么也不放手,拉也拉不开。
许栩光无奈,看了母亲一眼,见她居然没有不耐烦,有些意外,问。
“要不我用点力?”
陈春兰直觉今天不对劲,拧着眉,摇了摇头。
“算了,大宝帮妈妈炒一下,妈妈看看弟弟什么情况。”
许栩光没说什么,直接接手了厨房,陈思晨把小崽子抱起来,拿起裤子做到餐桌旁给他套上。
“怎么啦?又做噩梦了吗?”
许鸿雪不语,在【夜】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着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陈春兰心里不平稳,把他拉起来,见他悄无声息哭的眼泪鼻涕横流,顿时吓了一大跳。“天呐!”
许栩光抄着锅铲跑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满是担忧。
“妈妈?”
陈春兰忙安慰了大宝两句,才哄起了小宝,可越哄,他越哭的狠,还是没有声音哭的一抽一抽的那种,让做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陈春兰心神不宁,抱着小宝去打电话,那方过了一会才接,熟悉的沙哑的嗓音问。
“兰,有什么事?我这边很忙。”
陈春兰轻轻拍着许鸿雪的背,着急道。
“锦悦!小奕他一直哭,哄不住,还没声音,怎么办啊!”
许锦悦一听就觉得焦头烂额,对这个两天三头就有事的小儿子充满了烦躁,但也耐着性子询问其情况。
“严重吗?什么情况?是不是生病了”
许鸿雪此时深吸一口气,渐渐把心情平复下来了,咳嗽了两声,开始思考这是哪一年。
陈春兰见儿子不哭了,心里踏实不少,问。
“小奕?刚刚怎么了?害怕吗?”
许鸿雪想了想,一开口被自己的小奶音吓了一跳。
“我想妈妈了。”
陈春兰不放心,这才一个小时没见,怎么能念成这样?况且她第一次见小儿子哭闹没有声音,也不大吼大吵的。
那模样见了真叫人心碎,生怕他是受了什么苦,巴不得他只是耍耍小孩子脾气。
陈春兰一面观察小儿子情况,一面跟丈夫描述刚刚的情况。
许锦悦皱了皱眉,这情况听起来确实不正常,想了想,他只能安慰。
“有变化继续给我打电话,我这边公司还在忙事情,暂时回不来,辛苦你们仨了。”
陈春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又问起小崽的情况。
许鸿雪一直不说,只说自己没事。
咋可能没事,没事就不像是她小儿子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许栩光已经把菜都上齐了,见妈妈那边情况还好,也就没参与过去,默默吃着饭。
小儿子不说情况,情绪看着倒是稳定了,心神不宁的陈春兰也只好带他去吃饭,抱在怀里,心疼的喂着吃。
许栩光见状,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许鸿雪看向许栩光,突然说道。
“给他夹。”
另外两人都是一愣,随后陈春兰也给许栩光夹了菜,说。
“辛苦你了,大宝,你真可靠,有你这么懂事的儿子真好。”
顿了顿,她又说。
“是爸爸妈妈不好,逼迫着你长大。”
许栩光没答话,沉默地吃着饭。许鸿雪挣脱开来,下了椅子要爬到哥哥怀里去。
许栩光有些错愕,自己这个弟弟虽然粘人也是粘父母,父母在的时候都是不会搭理他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没想到,许栩光把他抱在腿上,许鸿雪如愿爬到他怀里,莫名气鼓鼓的,扒拉了两下他哥的碗,道。
“妈妈吃饭,哥哥喂。”
两人都觉着,许鸿雪这表达能力是不是下降了?那个妙语连珠的小神兽哪去了?感觉他这时候又乖巧又沉默,有些哈人。
许栩光没喂过小孩吃饭,陈春兰本哄着,但许鸿雪死活就要妈妈吃饭哥哥喂他,也不哭不闹,就赖他哥身上不吃妈妈喂来的饭。
陈春兰没法,只得赶紧解决温饱。
许鸿雪他哥也不搭理他,你想赖怀里就赖怀里,但喂是不可能喂的,他嫌弃。
见许栩光不搭理他,许鸿雪抿了抿唇,想到上一世哥哥的话语,眼睛怨恨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哥手臂上,痛的许栩光嘶的一声。
许栩光瞪他一眼,训道。
“老实点,不然揍你。”
许鸿雪不搭理他吓唬人,指着饭碗。
“喂,我。”
许栩光咬牙,到底还是学着母亲的样子给他舀了勺饭菜,喂到他嘴里。
见他吃的高兴的样子,许栩光一时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不爽。
陈春兰给她大宝点了个赞,擦了擦嘴,低头安慰了大宝几句,亲了他一口转身离开,她要去打电话问问老师幼儿园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许栩光红着脸,见怀里的弟弟哼哼唧唧的,皱着眉掐了掐他白胖的脸。
咦,奇怪,居然没挣扎,任他揉搓。
许栩光意外却也不在意,想是今天受委屈了吧,一口喂他一口自己吃,这样交替着,把这头小猪喂走了,看着他擦完嘴下地一溜烟跑了。
——又没穿鞋。
许鸿雪在找妈妈前先研究了一会儿墙上的日历得知了他回到了五岁那年。
许鸿雪眼神暗了暗,这时候爸爸已经面临起诉,而两年后母亲就会因病去世。
他要找机会让妈妈去医院里检查,他上辈子甚至都不知道母亲因什么去世。
许栩光这时候瞅准机会逮住了小崽子,抱着弟弟进了书房。
许鸿雪挣扎无效,被许栩光抱上椅子,定睛一看,面前的桌案上摆好了铅笔本子橡皮书本。他望向他哥,他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学妈妈那样哄。今天这小子心情不好,就不板着脸了。
“快点写,不然爸爸回来要收拾你。”
许鸿雪皱起小眉头,在许栩光眼里就是不想写作业。
虽然确实这么想,但并不是因为幼稚而已。
“不要,我,找,妈妈,有,大事。”
许栩光这下确定弟弟身上肯定出了什么事,表达能力降低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极强的悲郁和成熟感。
许栩光摇了摇头,一拉开抽屉翻出了戒尺来。
“好好写,别淘。”
许鸿雪看着却不怕,瞪他一眼,不满地撇撇嘴。
“写什么嘛。”
许栩光看了一眼小本本,他每天去接弟弟的时候都会问老师作业。
“这两个字,一个字写十五遍,还有算术本十九二十页。”
许鸿雪嗯了一声,扒拉过本子,看了一眼幼稚的铅笔皱了皱眉,把那个修正握笔的东西拆下来,然后开始潦草字法。
本以为今天可以安心复习的许栩光一见他弟这字迹,戒尺轻轻落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好好写,不然被爸爸揍了不要哭。”
许鸿雪的回忆是消散了不少,可也知道他爸小时候不怎么揍人,不怕他哥唬人。可片刻后,他哥就拉下脸。
“许鸿雪,你是不是不乐意好好写?”
许鸿雪听到他哥喊大名,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哥。
和那个午后气势汹汹的男子已经有些相似了。
他撇撇嘴,不满。
“写了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挨了一下,戒尺不轻不重打在背上,不疼但蛮吓人的。
许鸿雪意识到不管他爸揍不揍人,他哥现在肯定会揍他。
啧!讨厌!讨厌!最讨厌!
这世上最恨的就是他哥了。
许栩光见弟弟终于沉下心好好写字,这时候才拿起书来钻研数学题。
——片刻后,许鸿雪拿着作业给他哥检查,他哥看过算术本,挑了挑眉。
今天怎么没有焦头烂额的找人教了?什么情况?还做对了?许栩光颇为意外,但一时想不通,小崽子又跑了,他也就不想了,坐下专心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