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祁然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后来余生少有的欢乐时光。我的曲艺在那会儿达到了一个高潮,无论是从技巧还是情感。
明媚的琵琶声在望月阁响啊响,像永远望不到边似的。我整日笑容满面,连阁主也知好事将至。
可不知为什么,一向只贪财的阁主在最近却终日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几乎怀疑望月阁要破产了,可看最近这种情况,也不像啊。
我那会只知道傻乐,半点没看出阁主的担忧。每日弹琴作曲练的津津有味。
但其实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了阁主的未尽之言。
原来祖父担心的,是天子啊。
那日,圣旨直接送进了望月阁,半点没给我犹豫的机会,那皇帝想让我入宫为妃。
我被气笑了,凭什么?凭他杀我江家十几口人又装作无事发生吗?
我一瞬间懂了祖父的意思,原来他送我到望月阁,是来避那皇帝的锋芒的。
他早算尽有今天这一仗,料到皇帝不会杀我,于是想尽办法将我送到这望月阁来。
可他没想到那皇帝如此荒唐,竟真要强迫一个歌女入宫。
我就这么端端正正坐在屋子里一下午,那太监可能收了皇帝什么信儿,还悠然自得的在那等。
他们料到我毫无办法。
我突然想到我与那皇帝的少年时期,与祁然在阁中饮尽的那杯酒,也饮尽了我与那皇帝多年来的感情。
皇帝小时也只是个身份尊贵的小团子,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黏黏糊糊的靠过来,小声叫我姐姐。我那时也没什么地位意识,便任他叫着。他叫我一声姐姐,我便用心对起了他,无论是纸鸢画册,还是糖饼米糕,只要我有的,都会为他准备一份。宫里的人当然什么都不缺,但每一次送给他时,他都会十分开心,软软的扮作大人的样子:“多谢姐姐。”
从小家中我这一辈便只我一个小孩,我是真将他当做了亲弟弟。
可人心从来难测,小时的爱护如今变做了回旋镖,精准插在我的心上,我从未想过软软的小团子长大后会是这番样子,也从未想过长大后的我们会这样。
我失望透顶,连派来的太监都懒得再多瞧一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扇悲?
有些事,还是只适合止于当年。
天色渐晚,那太监还在那耐心的等着。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门外的人是祁然。
我说不清到底是放心下来,还是更加焦躁了。
太监冷了脸,对祁然道:“祁小公子,出去吧,这事不是你能劝的动的。”
祁然连表情都没变:“是吗?那您看看这个呢?”
他从怀里掏出婚书。
那太监没想到有这种办法,一时不知怎么办。
祁然对着太监道:“这是我还没过门的未婚妻。”
一时间,我心跳如鼓。
那太监最后还是走了,毕竟歌女的身份皇帝可以不在乎,那他人的未婚妻呢?
僵持一下午的事终于解决,祁然冲我得意的笑,带了些许孩子气:“解决啦!”
我难得也有些幼稚,跟着他回:“解决啦!”
那些许久未冒出的尖刺,就这样一点一点柔软消失。
我有些紧张,问他:“那你家里那边怎么说啊?”
“挺开心的,问我你喜欢什么,准备给你挑礼物呢。”祁然看着我,微微低了些头。
“婚期我跟阁主商量了一下,准备定在1月后,那天是个好日子,行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满心的喜悦简直藏不住:“好啊。”
我有些开心,又有些犹豫的问:“那……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他笑了笑,回:“你傻啊,当然是……”我有预感,他会说出那个答案,可他突然顿住了,沉默了很久,久到我有些冷了。
少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咱们是知己嘛。”现在看来,少年当时的语气并不稳,像是在压些什么,可那年的我如坠冰窖,泪水在眼里打着转。
他对我说:“天快黑了,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晚上别踢被子,别着了凉。”
良久沉默后,我强迫自己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