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源分开后的夜晚，梁岁一个人走在那片沙滩上。

    她走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梁佑年，几年前的夜晚，你是怎么抛下为你过生日的人们，独自来到这里，在这么广阔的海边，找到那只海螺。

    你走了多久，吹了多长时间的海风，途中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有没有人问你在干什么。

    你会不会说：“我在给我的妹妹找最漂亮的海螺。”

    那人回：“你对妹妹真好。”

    你却摇摇头，露出忧伤的表情，“我没有保护好她。”

    你走了很久，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突然有什么硌了一下你的脚，你停了下来。

    放下手里的西装外套，蹲下身来，从沙土中刨出那个硬物。

    你用指腹擦去它壳上的沙粒，蹲在海边将它冲洗干净。

    你举起它，对着月光。

    你看见，属于夜晚的那柔和皎洁的光线，温润极了。你摩挲过它每一个角落，你想不会有比这更美丽的海螺。浅粉色的壳上有一排细细的角，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漂亮极了。

    放在耳边，你听到呼呼的风声。

    你把这些年最想说的话，说给它听，你渴望有一天她能听到。

    你举起海螺，在月光下，闭着眼睛，靠近它说：“岁岁，我好想你。”

    波浪带着海风席卷而来，把你的声音吹散，你睁开眼睛，眸中是那晚的月色和夜色，幽深的情绪在你的眼中流转，一丝脆弱杂糅其间。

    你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知道还会这样做多少年。

    但是，只要生命不止，你将永远不会忘记她。

    -

    梁岁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她戴了一顶帽子，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窗，看着对面的梁佑年匆忙离开。

    那个在海边的夜晚，她走了很久，有一件事情她想不清。所以，她要用一段时间来想明白、看清楚。

    她故意不和梁佑年联系，故意冷落他，故意从他的世界里减少存在感，故意让自己体会这样是什么感觉。

    她要看看这个哥哥对她意味着什么，而她对他又意味着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这已经是第二年。

    那晚沈源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回了句“也许有”，她想这个“也许”是谁呢？

    她真的不知道吗？

    这两年她时常觉得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贪心。

    如果像从前一样，保持着单纯的兄妹关系，梁佑年对她无不贴心顺从，她能长久地享受哥哥的照顾和关爱。

    就这样不好吗？

    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多少次她劝自己，回家吧，去找哥哥吧，放弃吧。

    看着微信里的聊天记录，看他小心翼翼的关心，看他欲言又止，她觉得好难受。

    她发现，在看到梁佑年因为自己而憔悴失落时，她也会痛苦。

    梁佑年，你知道吗，我曾经恨过你。

    小时候我是那么的粘你喜欢你。

    可是后来我等你等到恨你。

    我想要忘掉你。

    可你，又突然出现。

    你坐在大堂里，拿着菜单说要什么饭。服务员的帽檐之下，我死死盯着你下巴上的那块疤，会不会是巧合，只是长在下巴上的一块疤而已。

    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我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你。

    几年来，我忘不掉你的眼睛。

    那双在梦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眼睛，在昏黄的灯下，又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几乎呆滞，面对你的询问，我草草回应，然后回到前台之后，藏在后面，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你，却时时刻刻注意到从你的方向传来的声音。

    你拿起勺子，你抽了两张纸巾，你背包离开。

    我抬起头，看你离开后，飘扬的门帘。

    店里的空点吹出凉风，让人觉得胃好难受。

    徐平生突然出现，喊我回家，我平静地跟他回去。回到家时，看到你的错愕，我有种得意，看吧，我早就认出了你，可你却没认出我。

    又觉得心如刀绞，小时候你不是最疼我了吗，为什么如今都没有认出来我。

    我没有跟你说话，回到房间。翻着徐平生递过来的书，那是我找了很久的书，可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凭什么你的出现直接搅乱了我的生活。

    九年前，你被爸爸抱着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九年后，你来了。徐平生问我想不想走，我没有回答，我不敢回答。

    九年，我曾担心你有没有治好病；我期待你在某一天突然出现，流着泪跟我说你终于找到我；我也恨你，恨你久久不出现。

    我告诉自己，我要把梁家的一切都忘掉，我不要被回忆折磨，被痛苦袭扰。

    可你，来了。

    你来得好突然，直接打破我平静的人生。

    你再一次，影响我。

    我看你在徐家努力表现，想要讨好我。

    看着电视里的节目，我分辨你的笑中的真情，剖析你的真心。

    看着你哭，我几乎残忍地想，你的眼泪相比于这些年我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还是拿过纸巾，按在你脸上。那些眼珠看得我难受，真是碍眼，我想。

    哥哥，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

    面对着无法控制的情绪，我用了多久才适应；面对徐家的善意，我花了多大的决心，决定接受，就这样活吧。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九年矛盾的生活，我被爱和恨控制不能自拔，快要变成精神病。

    好不容易，我接受徐家，我想留在这里，就当作被关心的徐苗苗。可你出现了，你哭着说，希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好想打你一顿，想和你大吵一架，咆哮着把自己这些年的痛苦告诉你，看你会不会心痛。

    只有我一个人痛苦的九年。

    好不甘心。

    我时常分裂，既希望在你身上找回当年被宠爱的梁岁岁，又希望看你经历被忽略的痛苦。

    我好像病了，想在你的怀里蜷缩一辈子，你为我遮风挡雨，我可以无忧无虑。

    可是，这不可能了。

    经历过这样的人生，我再也不敢把选择权交在别人手里。为什么我会被抛弃被选择，是我太弱了，我太小了。

    我需要成长，我要变得厉害。

    我要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哥哥，你的性格软弱。梁家父母宠爱你，把你保护得太好，你太单纯，只想当一个好哥哥。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呢。

    命运弄人，你想当个保护妹妹一辈子的好哥哥，可我，并不想永远只当妹妹。

    到那时，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把一切告诉你。告诉你我想和你牵手接吻，想和你谈恋爱，想和你不只是兄妹。

    要是你亲爱的爸爸妈妈还在，一定会冲过来打我一个耳光，骂我不是个东西，敢去引诱你的亲生哥哥。

    你有什么反应？

    你会害怕恐惧，摇头对我露出失望的模样？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迁就我，拼命咽下这件事，为了所谓的兄妹关系的存在，接受我无理的要求？

    这条路，只能选一边。

    梁佑年，你会选什么？

    我忍了两年了，我忍不下去了。

    这次，该换你来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