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省某市,街头酒吧。
屋内是各色的灯光和各色的人。交织的色彩,扭曲的表情,难言的气味,光陆怪离。
好像每个人都褪下了风尘仆仆的皮,每个灵魂都在歇斯底里。
酒吧角落里有一扇门被推开,走出来的赫然是一个贝斯手,几分钟前还在舞台上接受聚光灯和尖叫。
他刚刚那股又痞又风流的劲随着妆卸下,这会儿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五官温和清楚,眉眼带笑,俨然是个阳光的大学生。
——如果忽略他稍稍凌乱的半长发和右侧的耳钉。
酒吧老板正在低头摆弄手机,一抬头看见他就乐出了声。
“笑什么?这个月生意这么好?”盛言挑眉笑了一下,一边轻车熟路地取出了冰柜里的可乐。
老板一边乐一边冲他晃手机:“那可不,盛小爷一来我这客人就刷刷变多,呐,刚有几个小姑娘跟我打听你微信呢。”
“别,不处对象。”盛言懒懒地回答,单手“噗”一声撬开可乐,“守好我微信号谢谢,不然我这次演出就是你最后一次生意变好。”
“脾气还挺大。”老板假装害怕地一缩,接着低头摁了几下手机,“这次的钱打过去了,下周也是这个时间再来?”
盛言顿了一下手,垂下眼睑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可乐里面冒出的气泡,半晌他仰头闷了一大口。
老板没等到回答,诧异地望过去。
只见盛言咽下可乐,抬头冲老板温和一笑,眸中的情绪在灯光下模糊不清。
“下周这会儿没空,我陪我家人,再说吧。”
说完他背上贝斯,无视了周围投来的视线,推门走进了一片夜色中。
.
这条小巷子里总是照不进月光,不知是哪家擅自接了电线,灯泡卡顿得像思绪混乱的人。
盛言已经习惯了这种灯光,自顾自往前走。
他仰头喝完了那罐可乐,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咚”!
易拉罐划出了一道孤线,精准地落进去,而盛言哼着刚刚在舞台上的小调,轻快地往前走。
他像往常一样拐过一个交叉口,心里还在欣慰老李家的小胖墩儿难得没有半夜发疯,今天这条路真安静。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在他背后——
“你想回家吗......”
盛言倏然转身:“谁?!”
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小路,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可是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还伴随着低低的笑声,配合着夜色让人汗毛倒竖。
“你想回家吗……”
家?
盛言意识到什么,把身子转回来看向前方。
以往熟悉的、通往家门口的小路不见了,他前面横着一条泛着冷光的铁轨,再对面则是一片浓稠雾色。
那雾是纯黑的,浓到仿佛有实质,像蛰伏着的野兽。
他此时站在一座火车站台上,空气中不是熟悉的泥土腥香,而是弥漫着一股阴冷尖锐的铁锈气息。
盛言有一瞬间手脚是完全冰冷的。
不是惊疑恐慌,更像是茫然,丢失了方向的茫然。
待他回神时,自己已经把身上翻了个遍。
除了衣物外,所有的贴身物品都不见了,包括一些零钱、手机……和那把串了一对旧对戒的家门钥匙。
万幸,他一直背着的贝斯还在。
盛言在摸索中反手抓住了那根贝斯肩带,长出了一口气,手脚渐渐恢复了感知。
然后他不禁笑了出来,感觉有些荒谬的好笑:
这种情况下,他慌了后的第一反应没有哭喊求救,也没有观察环境,而是在确认贝斯没丢后瞬间踏实下来。
但确实,这把贝斯是他的主要金钱来源,也是他从小到大的安全感来源。
收起思绪后,盛言开始四下打量火车站台。
这个站台走民国风,整体被刷成了墨绿,看起来年纪不小,有些地方脱落生锈,角落里布着凌乱的蛛网。
他身后巨大的宣传栏上贴满了破烂黄旧的艳俗海报,上面是姿态各异的民国女郎。
女郎的脸很模糊,盛言起初认为是灰尘盖住了,伸手想去拭时才觉出异样。
他凑近看后发现,那不是模糊……
而是面庞光洁平滑,五官中只剩一张嘴巴。
无数个女郎的艳红色嘴唇粘贴复制一般弯起,咧开黑色的缝隙,仿佛能听到娇媚阴柔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