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疗养院】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凌安问道。

    “让你了解我呀。”宁方圆将手刹扣死，解开安全带对凌安说：“你在这里等我5分钟，我马上回来。”宁方圆说完就走了，凌安心里琢磨：她不会让我帮她看失智老人吧？

    不一会儿，宁方圆手拉手领着身穿淡紫色长裙的银发女子，出现在停车场。他的猜想被证实了，宁方圆今天果然要带着他照看老人。

    宁方圆你这个骗子，又利用我！凌安拉开车门打算离开，银发老人一把拽住他，童真地看着他说：“小哥哥，你哪里人呀？长得真俊。”凌安心里一阵恶寒，银发老人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小哥哥，肌肉练得不错，好男人呀~”

    “妈，你别闹了，松手松手。还一口一个小哥哥。”宁方圆赶忙拉开银发老人。“少上网，你又从哪儿学的新词？”

    银发老人抱紧不撒手，凌安不耐烦地说：“宁方圆，你又闹哪一出？”

    “抱歉，我妈妈平时很乖的，可能是你长得帅，她有些兴奋。今天带我妈回家待会儿，正好带你一起来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宁方圆一边说，一边拉着银发老人的手，不让她骚扰凌安。“我妈妈她患有老年痴呆，医生说她最近病情加重，让我多去熟悉的地方走一走有助于缓解焦虑。”

    凌安看着银发老人想起来自己的奶奶，奶奶是病逝的，拉着自己的手走完了最后一程。从不曾向这样疯疯癫癫，给人惹麻烦。凌安一脸不耐烦地说：“那还不快走。”语气一百个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地坐进了后座。

    宁方圆将副驾驶门打开，“妈，进去吧。我带你出去玩儿。”银发老人一脸抗拒，执拗地：“我不坐！我不坐！我要跟小哥哥坐一起！”说完，一股脑地钻进后座，紧挨着凌安坐着。

    “妈，你快下来，别耍小性子！”宁方圆拉她下车，银发老人拽着凌安不撒手，直往凌安怀里钻。凌安被闹得烦上加烦。“算了，就坐一起吧。你快点开车！”

    宁方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说完将她母亲的身体摆正，不顾老人的挣扎将安全带系好，嘱咐道：“麻烦你看好她，不要把安全带解开。我怕她乱动出危险。”

    凌安表情很不耐烦，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用手拽了拽安全带锁扣，确认已经扣好了。

    “小哥哥，我叫宁婉，你叫什么呀？”

    “凌安。”

    “小哥哥，今年多大了？有对象吗？”

    “没有。”

    “小哥哥长得这么帅，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哈哈哈~”

    银发老人笑了一脸娇羞，凌安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车子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又穿过林林总总的住宅楼，缓缓地驶向烟火气很浓重的小吃街，放学的学生们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连三轮车都很难过去。宁方圆却七拐八拐找到了一个离小吃街很近的停车位停下。

    凌安下了车，打量着地形。心想：果然是宁方圆长大的地方，连地形都跟她这个人一样，满是‘花花肠子’。

    “前面是小吃街，我家的馄饨摊原来就开在前面，现在改成了麻辣烫味道很不错。”宁方圆介绍着自己出生的地方，领着银发老人的手，接着说：“没来过吧？我带你去尝尝。”

    凌安抱胸冷淡地说：“来过，不常来而已。”当初逃课把南城逛了个遍，哪里新开了个耗子洞他都知道。

    宁方圆点点头，想了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快走吧，我有点饿了。”凌安说着往前快走了两步，与宁方圆拉开距离。

    最近见到宁方圆总有种亲切又紧张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妈，你别乱跑。”宁方圆的声音让凌安停下脚步，一只苍老的手牵住自己的手，宁方圆的母亲宁婉一脸‘天真’地说：“小哥哥，我们一起走吧！”

    宁方圆被雷到了，妈妈这是撩汉来了？“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反常。”

    宁方圆拉开母亲的手，“妈，松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宁母一边挣扎，一边说：“妈妈妈妈地叫，你闹够没有？我才17岁。看你带我出来玩，我就没有理你。现在跟小哥哥约会，你反而过来打扰。”

    三个人之间拉拉扯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宁方圆还想说点什么被凌安拦住了：“就这样走吧，她是病人，你还跟她讲什么道理？”宁方圆道谢，只好作罢。

    宁母来了兴致，一手拉着凌安，一手拉着宁方圆，高兴地说：“走，我们一家人去吃饭！”

    小吃街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小情侣手拉手在街上压马路，初中生在小吃摊聊天打闹，还有很多中年人在街边喝酒聊天。唯独像他们这样“祖孙三代”的模样很少见。宁方圆一边拉着母亲，一边跟凌安介绍旁边的小吃摊。

    “你看旁边这家‘胖仔猪蹄’，他家招牌画得很像旺仔，很多人来还以为是旺仔开了猪蹄店。其实是老板那被骗了，请设计师来画招牌，结果设计师欺负老板是乡下人没有见过旺仔，直接加了个猪蹄交稿了。虽然被骗了，但是宣传效果不错。当年旺仔火的时候，这家店也‘蹭了波热度’。”

    “店主就忍了吗？”凌安问。

    宁方圆摆摆手，解释道：“哎，人早跑了。”

    “小宁，又带你妈回来玩了？”胖仔猪蹄的老板一笑，满脸肉挤在一起，倒挺像旺仔的。“这是谁呀？”眼睛看向凌安。“男朋友？挺帅啊。”

    凌安心脏狂跳，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有些紧张地看向宁方圆。

    “可惜了，我一直认为你跟盛戎是一对呢。”胖仔猪蹄的老板一脸可惜，又一脸骄傲地说：“不过呢，我家小宁就是有本事，找了个更年轻的小伙子。”

    宁方圆笑笑，“钢叔，我都能做他姨了，你可别逗我了。这是我远房亲戚凌安。”宁方圆拍了拍凌安的肩膀，跟他说：“这是钢叔，他家猪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钢叔好，”凌安有种过年时奶奶安排见长辈时的局促感。“我叫凌安。”凌安心中不由得腹诽：我去，为什么突然被宁方圆这个人牵着鼻子走。不过……盛戎又是谁？

    “好好！小宁家的基因就是好，个顶个的一表人才。”钢叔笑得憨厚，“凌安，来尝尝钢叔做的猪蹄，保证你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猪蹄。”

    说着就从大锅里捞出一个猪蹄，厚实的刀身，锋利的刀刃。当当当，三两下就把猪蹄顺着骨头、筋膜走向分开。把猪蹄装在纸盒里，递给凌安。

    庖丁解牛？凌安心里想。凌安接过猪蹄，拿出手机扫码给钱。钢叔的大手一把抓住，嚷道：“给什么钱，小宁的亲戚就是我亲戚。猪蹄随便吃。”

    “钢叔，你不收他的钱，那要收我的。”宁方圆佯装生气地说：“不然，我以后不来了。”

    钢叔连忙摆手：“小宁啊，你为我们已经做太多了，吃几块猪蹄怎么了？小吃街当年要改建拆除，要不是你忙里忙外地托关系、出钱，包下小吃街，我现在估计都下岗了。”

    “就是的！小宁，你这租金也没收几个钱，也就够交水电费的。”旁边卖烤串阿姨手里拎着一袋子烤串过来。她往宁方圆空着的手里塞，说道：“里面都是你爱吃的，拿着吧。”

    宁方圆摇摇手，推托着说：“张婶，我每次来你都给我一堆吃的，太客气啦~”

    张婶豪爽，嗓门也大。"你不吃，总得让表弟尝尝吧。来了小吃街就是回家了，哪有跟家人要钱的道理。"

    张婶将小吃袋甩在凌安手里，“小伙子，多吃点！人长得挺高，瘦得跟竹竿似的，那可不行！现在小姑娘都喜欢那叫啥……脱衣……脱衣有肉。”

    宁方圆觉得凌安再待下去就要暴走了，谁知凌安说：“我不瘦，有肌肉。”说着把袖子一挽，露出小臂肌肉。他本就身材高大，外貌俊朗，站在人群中帅得突出。现在的举动更是引来小姑娘的侧目。

    张婶笑得合不拢嘴：“好，不错。不错。”

    宁母突然抓住凌安得胳膊，将他的袖子放下来。急赤白脸地说：“小哥哥的身体只能我看。”

    凌安有些尴尬，但是张婶和钢叔好像习以为常，张婶甚至开玩笑地打趣道：“哎呀，有人吃醋啦。不看了，不敢看啦~”用手遮住眼睛装作不看的样子。

    宁方圆家住在小吃街尾。一条不足200米路走下来，凌安的手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小吃：关东煮、炸串、麻辣烫、酸辣粉、铁板烧……甚至还有一颗粉色爱心棉花糖。另一只手呢？被宁母紧紧地握着。

    “他们好像太热情了。”宁方圆看着凌安手里拿了很多东西。“我拿着吧，你看着我妈就好。”

    说罢，宁方圆搭手拿袋子，凌安一下子就躲开了。

    “东西不沉，我一男的这点东西都提不动，都让人笑话。”

    凌安说得很有男子汉气概，却逗笑了宁方圆：这个小鬼还挺‘传统’。于是，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挺有风度。”

    凌安看着她笑，虽然被调侃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反感，竟然觉得很可爱。

    “为什么对小吃街的人那么好？”凌安晃了晃手中的食物，“非亲非故得，既出钱又出力。”

    宁方圆驻足在一间老旧的平房门口，一边开锁一边说：“我从小在小吃街长大。过年的时候，他们怕我俩在家里孤单，就带着饭菜来我家一起过年。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跟一家人一样。当年我妈得了猝睡症，一天24小时，不分时间都会突然昏睡。过一阵才能醒来，正常生活都很困难，但是她为了养我一直卖馄饨。要不是街上的叔叔阿姨帮忙，我可能初中就退学了。后来，我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他们还凑钱给我妈治病。”

    凌安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宁方圆进屋，听着她讲话。

    “有时候，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宁方圆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凌安。

    她蹲下来一边给母亲换鞋，一边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一家人，有血缘关系的人活成了仇人。”

    凌安将小吃放在桌子上，“你是指谁？”他不自觉地联想到宁方圆的父亲，以及那双阴郁的眼睛。

    宁方圆没有回答，问道：“你吃小馄饨吗？也给你煮一碗。”

    凌安指了指满桌子的小吃，“我尝一个吧。今晚这些都吃不完。”

    “那好。”宁方圆拿起一根皮筋扎成低马尾，“你跟我妈玩一会儿，我很快就煮好馄饨了。”

    她蹲下身子平视正在玩洋娃娃的母亲。“我们今天吃小馄饨，好不好？”

    宁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应。宁方圆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乖乖地在这里玩，我一会儿就回来。”凌安觉得她真的很像‘母亲’的母亲。

    “凌安，冰箱里有饮料，电视机下面有零食。你随意。”

    凌安点点头，并非客气地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宁方圆笑着摇头：“不需要啦，你帮我照顾好母亲吧。”说完，就去厨房煮馄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