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环顾四周,房子很老旧但是很温馨,墙上刻着横道,用铅笔记录的身高。凌安对着量了量,自己高出很多。
墙壁上钉着宁方圆的照片,从小到大每个时期的都有。过生日的、穿裙子的、上小学的、初中的……有她掷铁饼的照片,一个圆脸小胖墩拿着奖牌,肉都把眼睛给挤成了一条缝,奖牌上写着省级一等奖。
初中之后的照片,除了宁方圆和母亲的合照,多了很多男孩的照片,都是同一个人。宁方圆在她旁边笑得很灿烂,男孩总是歪头看着宁方圆一脸宠溺的样子。
他就是盛戎吗?凌安心里想。
“你知道他是谁吗?”凌安指着照片问宁母,她抬起头看着照片一脸茫然,摇头说:“不知道,这是谁?”
宁母看向四周,盯着照片看得出神。“小哥哥这是你家,墙上的照片你不知道是谁吗?”
此时,宁方圆从厨房走出来,将两碗小馄饨放在桌子上。
“快去洗手,吃饭啦~”
宁母的表情变得古怪,靠近宁方圆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又对照着墙上的照片。宁方圆感受到不对劲.
“妈,你怎么了?你先坐下。”
凌安跟着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为什么让宁方圆的母亲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方哥的家里?”宁母转头看着凌安。
“方哥,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墙上挂的照片都是这个女人,不是我?!”宁母情绪激动,说出的话也逐渐失控。
“你说你忙工作,我挺着大肚子自己产检。分娩当天你都不在,你说你在外地出差不能回来。孩子生出来三个月,都是我没日没夜地照顾。孩子发烧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给你打电话,你也在忙。”
宁母悲痛欲绝地说:“她是谁?为什么在你家里!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她搞在一起了??”
凌安看着面目狰狞的宁母愣住了。
她把凌安的沉默当作默认,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全部,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个王八蛋!”宁母伸手要打凌安。
宁方圆眼疾手快,抱住母亲说:“妈,他不是我爸,你认错人了。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宁母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摆脱宁方圆的控制。
宁方圆指着桌子上的小馄饨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小馄饨,我给你做了。我是你女儿,不是陌生人。”
宁母挣脱了宁方圆的控制,将一碗热馄饨泼在了宁方圆的脸上。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宁方圆捂着脸抵挡着毫无章法,却力道十足的巴掌。
宁母气极了,骑坐在宁方圆的身上对她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地重复着:“你个不要脸的小三!去死!去死!”
凌安上前要拉开宁母。宁方圆看见,立刻制止:“你别过来,会刺激到她。”凌安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你别让她伤到你。”凌安想到要把地上的危险物品收起来,却发现没有。就连每个桌角都贴上了软垫,毫无危险。
他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怕自己的行为会让宁方圆的母亲受伤。可是他什么都不做,只能看着宁方圆抱头挨揍。凌安此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看着……朋友被打。
持续了五六分钟,宁方圆没有发出一声,闷声忍受着一切,还时不时地护着宁母,将周围的硬物推到一边。又过了一会儿,宁母突然昏倒。
宁方圆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母亲身边检查伤口。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手指擦破了皮,轻车熟路地从顶柜里拿出药箱,给母亲上药。试着打横将母亲抱起来,不小心碰到伤口,“嘶啦~”地吃痛。
凌安打横将她抱起来,看着宁方圆说:“受伤了还逞强。”说着,凌安轻轻地将宁方圆的母亲放在床上。
“你没事吧?”凌安关心地说。
“没事。”宁方圆活动了一下身体,歉意地说“对不起,今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招呼凌安先坐下吃饭,“你先吃饭,我去换身衣服。”
“嗯。”
待宁方圆进屋,凌安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决定先打扫卫生。
他将地上的塑料碗捡起来,放在厨房的水池里。碗底有很明显的裂痕。好奇地打开橱柜,里面的碗都有裂痕,说明不止一次发生过这类事情。
关上柜门,凌安找来扫把和墩布将地面清理干净。处理完地面,他便走进厨房里洗碗。
宁方圆换好衣服,发现餐桌上的饭菜没动,哗哗的水流声从厨房传出来。
走进厨房,她看到凌安围着粉红色围裙,像巨人穿着小矮人衣服一样滑稽,拿着泡沫海绵,擦洗碗筷。
橘黄色的暖光洒在凌安的身上,好像镀了一层圣洁的金光。她看得有些入神,感觉凌安整个人柔和下来,不再是那把锋利的宝剑。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家’里。她、妈妈和盛戎在一起的家。
正当宁方圆看得入迷,低沉磁性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你还要看多久?”
凌安将最后一个碗放在沥水篮里,将海绵的泡沐挤干挂在写着“洗碗布”的挂钩下。
厨房里不止这一处贴着标识,所有的物品都贴上了标记,就连菜刀和水果刀都分别标记。这应该是为了便于宁方圆的母亲记忆用的,估计病情加重,她应该连这些都无法辨认了。
凌安意识到:原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于一些人而言是如此的困难。那身为他们的家人,是否很厌烦?人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如果自己是宁方圆,又会是如何呢?
他想不出来,因为唯一的家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宁方圆缓过神来,“谢谢你,我看外面的地板也收拾干净了。今天本想着带你放松,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
“没事。”凌安撕了一张厨房纸擦手,“我看得很精彩。”
宁方圆愣了一下,以为凌安在讥讽她。她早已习惯别人的冷言冷语,很快就神色如常。笑着说:“是吧?轻易见不到这种闹剧。我应该收门票。”
凌安知道宁方圆误会成自己在看热闹,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在看热闹。我是觉得比起到这里吃吃喝喝,现在的状态让我更了解你。你这个人还挺出乎意料的。”
“出乎意料地悲惨?”宁方圆打趣地说。
“出乎意料的矛盾。”凌安说得很随意,却有几分认真。“你真诚又虚伪,温柔又凶悍,坚强又脆弱。让人捉摸不透。”
宁方圆也觉得,他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盛戎也曾这样评价过自己,但是盛戎不会说自己让人捉摸不透。而是说,我爱死你了。
没想到第二个给出这个评价的人,竟然是这个小屁孩。宁方圆笑了笑说:“我带你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凌安最讨厌宁方圆的有话不说,但是,他好像有些理解她不说的原因:因为习惯一个人,不交心,不期待。
“我抱着伯母。你拿着小吃,去开车吧。”凌安对宁方圆说。
宁方圆点了点头,给宁母围了一条围巾怕她冻着,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