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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碧必妥
From LOFTER
【授翻】欢迎来到NEVERVILE (ДобропожаловатьвНевервиль )
AO3:RedSamhain
Summary:
каждыйденьвНевервиле –канунДняВсехСвятых
Nevervile的每一天都是万圣节前夕
一、
他喜欢寂静,因为寂静的环境通常可以帮助他集中注意力,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在某些时候它也会变成一个扰乱他心绪的敌人——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时间。车载广播中播音员各种无意义的废话夹杂在无聊的音乐中,但比起无边的沉默要好得多。
一辆1970年的雪佛兰新星在空旷的60号公路上行驶,广播里放着没完没了的万圣节琐事以及清水乐队复出引起的巨大轰动。
伤疤处传来的一阵疼痛将他从无聊中拯救出来,于是他伸手从手套箱里摸出药片,熟练得不需要把视线离开公路。
威斯克早就习惯了这种痛苦。很少有人有机会体验重生的痛苦,糜烂的组织慢慢恢复成型的过程像从地狱走了一遭。如今他已经驯服了它,尽管衣服下面仍然有很多不引人注目的伤痕,但是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并且可以或多或少地连贯思考了。
像他驯服其他东西一样。
濒死的剧痛折磨着他残破的身体,也帮他抵抗着死亡的力量。
当活着的时候,你不能认输,即使这意味着永无止境的痛苦。
但如果不是在火山上发生的不幸事件,那件可以称作自己“死亡”的事件,活着这件事对他来说会好得多。
如果不是克里斯·雷德菲尔德。
他的手指在那一瞬间死死地抓住方向盘,仿佛正在抓着谁的脖子。这种幻想太令人愉悦了。不行,这不太行。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争取足够的时间,以便于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完全恢复。幸运的时,他从不会在类似的事上失误——这世界上有的是让他隐姓埋名休养生息的地方,BSAA那些数目寸光的家伙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影子。这也难怪,毕竟他们是群乌合之众,里面的大多数不过是些愚蠢的可怜虫。
大多数。
关于克里斯的记忆显然让他深陷其中,而且这些回忆通常和一连串精神和身体的痛苦相关,即使它们有助于他从理性感性的各方面分析自己的重大失误,但却很不利于他的痊愈,毕竟他正在吃的药就已经有一大堆副作用了。
他暂时停止思考,将手机械地举起来,揉搓着鼻梁。以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来说,他开车的时间确实有点太长了,是时候考虑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地图却显示下一个城镇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做好了再忍受一段无聊旅程的准备。
当"欢迎来到Neverville "的路牌出现在眼前时他不免有些惊讶。
整个城镇看起来阴气森森,看起来像是鬼魂的安身之处。威斯克再次查看地图,并没有找到这个城镇的位置。但这并不重要,甚至对于他的目的来说要更好些——这样一个被上帝抛弃的地方是完美的。
雪佛兰新星驶过了村庄的界限,车轮轧在破裂的小路上,轧在那些干枯的枫叶上,让它们发出一阵沙沙声——就像警告的低语。
当然,坐在车上他并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了也无所谓,对于他来说十月只是一个普通的月,神秘色彩不过是被流行文化精心装扮出来的。威斯克不相信神秘主义——他相信科学。
Nevervile是一个小城镇。城镇里的建筑大多是一些整齐的木质楼房,蜿蜒的街道两盘种满了金色和大红色的树木,大部分是枫树、橡树和榆树,还有看起来很古旧的商店。
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Paradise旅店——显然它是这里唯一的一家。旅店看起来曾有段辉煌的过去,但如今早已繁华不在。装饰着万花筒般的图案的华丽招牌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外墙有的地方明显地剥落。这并不重要。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张可以过夜的床。
旅店里有一股淡淡的家具清洁剂的味道,半明半暗的灯光中,辛纳特拉①悠渺的歌声在空阔的大厅回响。威斯克来到前台,一位面带微笑的门房迎接了他,那张平凡的脸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却给了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他并没有过多思考,只要他给自己一把钥匙,一个热水澡和一张体面的床。
房间并不算差,至少它很干净并且通风良好,此外那扇面对着公园的落地窗确实很有格调,尽管昏暗的暮光中所有的景物已经模糊起来,脏兮兮的颜色混合起来让它们变得一团糟。
热水让他感觉很好。于是威斯克对自己作出了一个小小让步,允许自己超过原定时间多在淋浴下呆了一会儿。
虚弱的身体还是令人沮丧,但他提醒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他将重新取得自己的位置,那时候克里斯…
这个名字让他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部分是出于仇恨,但大部分是针对他自己的,为自己从计划上分心。
克里斯并不重要,或者说他根本不值得从这个家伙身上分心。
威斯克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疲惫帮了大忙,他的思维几乎马上开始缓慢下来,在树枝摩擦窗户的沙沙声中,他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就在他完全进入睡眠之前,一种违和感却出现在大脑里,让他的心理冒出一丝警觉——
旅店的附近根本没有树。
但此时筋疲力尽的他已经不能抵抗睡眠的魔力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
某个时刻,威斯克从梦中惊觉。此时天已经亮了,阳光正透过窗子诡谲地照在他的眼睛上。
但他确信自己昨天把窗帘拉上了。
他快速从床上坐起来,不想却引起一阵头晕。房间开始像一只失控的旋转木马在他眼中旋转起来,当一切终于停下来时,威斯克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窗户不是全景的,而是普通的,床变成了双人床,壁纸的花纹也不一样了,通往左边门廊和浴室的门完全消失不见。
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被BSAA发现了,但稍微冷静思考后他觉得不太可能——将世界上最危险的生化恐怖分子从一个房间移到另一个房间?BSAA不会这么做。
他把手摸向枕头底下的武士之刃,但那里什么也没有。这并不意外,不管是谁在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但凡聪明点,都不会冒险让自己取得武器。不过唯一奇怪的一点是自己并没有被限制行动。
他的药和其他个人物品也不见了。威斯克环顾房间,试图找到监控摄像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接着他一寸一寸地搜寻了一遍卧室,也没有找到窃听器。它们要么隐蔽得太好,要么根本不存在。
他小心地走到门口,试探着拧了一下门把手,意外地发现门并没有被反锁,于是不禁皱起眉毛。
是失误吗?还是一种公然的挑衅?
门后是一条通向其他房间的狭窄走廊,还有一个通向下面的楼梯。这并不是他来时的地方,甚至,这里根本不是个旅馆。
一阵熟悉的香气被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煎饼?显然有人在楼下做饭,此外还有音乐声,他辨认出这是大卫鲍伊的歌,但跟着歌声和唱的那个声音是?那个声音很奇怪,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但当威斯克试图回忆起它属于谁时,一阵尖利的疼痛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目光扫过自己所处的位置,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于是他顺着楼梯慢慢向下走,尽力不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理智,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其他东西都可以去地狱……”②
当威斯克来到楼梯口时,清晨温暖阳光中的那个身影终于让他想起了那声音属于谁。
但这怎么可能?
他勉强迫使自己再往前走一步,身影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个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纯白T恤的年轻人,他翻动着手里的煎锅,一边小幅地舞动着身子,一边哼唱着歌。
——克里斯·雷德菲尔德25岁时的精准复制品,不会错的,和Stars时期的一模一样,毕竟那时他是那样的有活力,那样的无忧无虑。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起工作。
“早上好!”克里斯望向他笑着说,“睡得怎么样?”
他可能还在梦里,或者在产生幻觉。
药物的副作用虽然多种多样,却不能解释眼前这个年轻克里斯的存在。况且这个克里斯并没有用枪指着他的头,仅仅是平静地翻着锅里的煎饼。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糟透了。”
“你不是真的。”
令他惊讶的是,克里斯笑了起来。
“我接受这个称赞,如果你只是想说我或者我做的煎饼太棒了。但你需要学学该怎么夸别人。”
听起来很不要脸,不过当还穿着STARS的制服时,他百分之五十的台词确实是这样的。威斯克嘴角不自觉地浮现笑意,但很快他便把自己拉了回来,并试图让自己忘掉这件事。
“你饿了吗?也许煎饼和咖啡会让你感觉好点。”
他放任自己被推向桌子的方向,但在这之前有些事情他得弄清楚。
幻觉?克隆人?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如果是克隆人的话未免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感到可怕。
思考这些时克里斯正兴高采烈地谈着邻居那只名叫巴基③的狗,但他此时并没有心情听下去,因为他在克里斯左手上看到一枚简单的银色戒指。
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完全相同的戒指。
情况一度更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急剧上升到喉咙,太阳穴像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各种颜色交织成的漩涡铺天盖地地涌到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正弯着腰痛苦地咬着牙齿。这时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抚到自己的脸上。
“阿尔伯特,”克里斯轻轻地说,“看着我。”
威斯克惊讶地抬起头——他第一次听到克里斯不是用他的职位或姓氏,而是用他的名字称呼他。
“就这样,很好。别把我拒之门外好吗?”
克里斯担心地看着他,他的神情表明这种担心无疑是发自内心的,但威斯克却无法接受。
“我需要冷静一下。” 他把那只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接着站起身准备离开屋子。
他期待着克里斯能摘掉伪善的面具上前阻止他,或者掏出手枪威胁他,但那个年轻只是点点头,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门边。
外面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全副武装BSAA分队,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和自己那辆孤零零的雪佛兰新星。
威斯克上车启动发动机,然后猛踩油门——他必须远离这里,远离这种没有逻辑的混乱,直到找到合理的解释。
汽车驶过一排细长的住宅楼,经过古旧的商店,经过一个名叫“城市之光”的、挂满老电影的海报的影院——如果这一切能够通过战斗来解决的话,那会容易得多,但是没有其他人出现,更不要说阻止他。
城镇中已显现出一种节日氛围,各式万圣节风格的房屋和草坪仿佛在进行一场“恐怖”竞争,但却空无一人,好像所有居民完成装饰工作后就一起蒸发了。
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压迫着神经,让他迷失在其中。
不应该这样,他需要离开这个地方。
当城镇界牌的背面出现在他前面时,威斯克一度认为自己要成功了,但下一秒的发生的事情给他已有的常识再次带来致命打击——驶过牌子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正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
“欢迎来到Nevervile”几个大字再次出现在眼前,诡异而刺目,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捏紧方向盘。
连续几次尝试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一次又一次,周围的世界发生诡异的变化,一次又一次,他回到同一个点上。一切物理定律和逻辑规律完全失效,像是处在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中。
当最后一次驶过界牌时,他终于厌倦了这种徒劳的尝试,于是便掉转车头,驶向原来的房子。
他把车停在门前时克里斯正坐在门廊上抽烟,把一个孩子们用来所要糖果的那种南瓜碗当做烟灰缸。
威斯克永远受不了尼古丁,他几步跨过小路走到门廊前,从对方手里夺过烟扔掉,拽着t恤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德菲尔德?”他紧接着把年轻人狠狠顶在墙上。“别试图撒谎或者逃跑。”
"你只是工作过度了,"克里斯温和地说道,并没有试图逃跑,这种反应让他感到沮丧。
“放开我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或者…"他嘴边绽放出一个厚颜无耻的笑容。
"如果你无论如何要压着我的话,不妨换到卧室去。”
威斯克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克里斯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下T恤,用暧昧的眼光盯着他等待着回应。威斯克并不傻,况且即使再天真的人也不会感觉不出这弦外之音,只是他完全想不到,他的敌人,这个曾经多次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的家伙,竟会想着为自己奉献全部。
这不可能是克里斯会说的话。
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的反应,冷静地观察着对方。
这个克里斯只有25岁,这个克里斯应该还没有经历过洋馆事件。
这个克里斯手上的戒指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站在对面的人傻乎乎地笑着,让他难以保持警惕。
假如十多年前他否定了暴君计划并作出了相反的选择,也许克里斯会是这个样子。这个想法很危险,因为这否定了他多年来的研究成果。
但眼前的一切将会变得自然而美好。
现在威斯克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克里斯在过去是如何在每天早上为他倒咖啡,如何在训练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望着自己。吉尔喜欢拿这个开玩笑,但他却假装什么都不明白。
这样要简单些。他不能为了一个研究对象分心,即使克里斯就是个行走的诱惑,即使他只需施舍一点点恩惠便能得到一个人的全部。
真是个傻瓜。一个善良的傻瓜。
“很好。”威斯克放松下来,但尽可能地后退一步保持着最后的警惕。
“我想我确实需要一杯咖啡了。”
克里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屋里。威斯克在进屋之前稍等了一会儿,再次仔细地观察街道。
散落一地的赭石色枫叶装饰着万圣节的草坪,神态各异的南瓜灯挑衅般地笑着,蝙蝠装饰和床罩做成的幽灵点缀着树篱。到处都有人的痕迹,却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那么这个克里斯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是一个幽灵?
一阵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战,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套,考虑到如今的身体状况,他快步走进了屋子。
当他走进厨房时,克里斯正把一杯咖啡放到桌子上。由于不清楚幽灵会往里面放些什么,威斯克本不想喝它,但当他看到对方期待的目光还是小心地假装喝了一口。
“味道很不错,谢谢。”
得到称赞的年轻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高兴你喜欢,我加了些特意准备的料。”克里斯没有坐下,而是双臂交叉靠在冰箱上。
威斯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S.T.A.R.S.制服毫无疑问地非常适合他,但居家服同样也很好,只是他还不是很习惯克里斯手无寸铁的样子,这多少有点不和谐。
他现在身上甚至连一把刀都没有,一想到现在要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威斯克便觉得很诱人。当然他不会毫无抵抗能力,他一定会很剧烈地反抗,自己曾亲自教给他大量的肉搏战技巧,当他反抗时的表情会如何变化?这种让人恶心的温和表情会多快消失?
沉浸在这种想象中威斯克把杯子举到嘴边,直到肉桂的辛辣香气让他回过神来。他也许会将这些付诸行动,但现在还有点早,当他不得不这样做之前还需要更多信息。
他把杯子放到一边。
“我注意到这里有影院…”
“你是在邀请我去看电影吗?好极了。”
“但海报上却只有十多年前的旧电影。”
“那又怎样,我不介意重温《星球大战》。”克里斯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吧,呆在家里太无聊了。”
典型的雷德菲尔德。
克里斯从来没有放弃让队长融入S.T.A.R.S的尝试,甚至不惜办些无聊的客厅电影夜活动的活动以拉近自己和其他队员的距离。威斯克那时通常同意他的邀请,因为这对团队沟通产生了积极作用并且提高了队伍凝聚力。但是现在呢?
“求你了?”
威斯克总体来说很欣赏克里斯的能力,但过于固执己见以至于看起来像只缠人的小狗则有点令人生厌了,更糟的是,这种情况下他往往很难拒绝。
况且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这么无忧无虑的笑容了。
他同意的那一刻,克里斯开心得像是在摇尾巴。
三、
他最后一次去电影院是十一年前,也是在克里斯的邀请下。《星球大战》三部曲的第一部,无聊的商业陷阱,况且它即使在那时也不是新的。
威斯克同意只是因为克里斯向他发誓这是一次极具意义的团体建设活动。当巴里道歉解释因为家庭原因不能来参加时,他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而当吉尔已经站在入口附近却假装忘带手机时,他几乎完全肯定这里面有问题了。于是他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用自己的,吉尔显得有点尴尬。
“我真的不太擅说谎,伙计们,真的,”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是你们两个。”
威斯克本想取消这次活动,但当他注意到克里斯的难过的表情时却改变了主意——雷德菲尔德是他最好的队员,即使考虑到上下级关系,他也不该闹得这么不愉快。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尽管克里斯多次为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而感到惊讶。
“我几乎不敢相信你从没看过这部电影。”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商业片上,克里斯。”
电影结束后,他们去了咖啡馆,在那里威斯克给了克里斯自己的围巾,因为他穿得显然太单薄了。当把围巾围到克里斯脖子上时,年轻人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感觉…很好。
如果吉尔知道的话一定会逗趣说,这看起来像浪漫片中的烂大街场景,但威斯克是有着理性的考虑:他需要克里斯的健康。
病假对他们的工作来说,本就是一个负担不起的奢侈品,对于克里斯来说更是如此——他总是需要克里斯,需要这位最好的、最忠诚的下属。
尤其是在不久后的那次重要测试中。
那天晚上,他开车把克里斯送到家。车停下时克里斯却没有立即下车,他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盯着窗外的路灯,假装无所谓地问他要不要到自己的公寓来。
温暖的黄色灯光漏进来,年轻人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已经太晚了。”
这是最好的回答,也是最简单的选择。
他听到邻座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车门拉开的声音。克里斯扭头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很久,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但最终还是只道了声再见。
威斯克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被漆黑的楼道口吞噬。
斯宾塞洋馆事件在一周后发生。
如果说威斯克从没有回忆起那一刻,从不在意克里斯那时到底想说什么,那是谎言。事实上,他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那天他去了克里斯的公寓,如果那天克里斯把那句话说出口,一切是否还会是现在这样?他是否还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到这个奇怪的城镇?
错误的城镇,错误的年份。
一切皆乌有。
四、
Paradise影院空无一人,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员工,但克里斯似乎把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他兴高采烈地看着墙上的每一张海报,指出他看过的和想看的,再喋喋不休地从一个电影谈到另一个电影。
在一个很大的被装饰灯环绕的喷泉面前,克里斯说他曾每周都带克莱尔来电影院,彩色的灯光中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但后来停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克莱尔长大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段对话不属于他的记忆,威斯克知道这是从未存在过的幻象,但还是没有打断克里斯的话——他的话听起来很真实,而他无法拒绝看起来如此真实的东西,即使实际上一切不过是乌有。
他们不需要检票便进入了电影大厅,空气中弥漫的爆米花和焦糖的味道却异常真实。《星球大战》开始自动在他们两人面前放映,像是回到了过去。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手,威斯克没有移开,即使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理智行事。
整场电影中,比起屏幕上的内容,威斯克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他们叠在一起的双手,他不知道克里斯有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在战场外克里斯的注意力通常不会那么集中,会忽视许多东西,甚至是一些对他表示出兴趣的人。
威斯克绝对是这份名单中的第一个。
回到家后威斯克接管了晚餐工作,首先他仍然不信任克里斯,其次自己的口味要更挑剔,即使克里斯有着照顾妹妹的经验,是个还不错的厨师。他打开冰箱,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所需要的食材都在里面静静地躺着。
“我喜欢看你做饭。”站在一旁的克里斯忽然说道。
他停下了切番茄的动作,疑惑地挑了挑眉。
“你这样做时…”克里斯伸手比划着,“很专注,很无情,就像在射击场或战斗中,仿佛在这一刻,切菜成为你唯一的目标,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你实现它。”
“很有趣的比较。”
“我觉得这很诱人。”
握着刀的手抽动了一下,一块不规整的番茄被切下来,在那些统一匀称的切片中有些扎眼。而克里斯,这个让人受不了的混蛋却开始笑了起来。
“你很勇敢。”
“如果不勇敢些,我们只会在原地踏步。”
威斯克愣了一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个晚上。如果克里斯更勇敢些,而他自己并没有那么痴迷于研究......无益的假设,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
“再给我一把刀,这把不合手。”
“遵命,我的队长。但我的命运不会和这个番茄一样不幸吧?”
压迫性的目光显然对这个放肆的家伙没有什么作用。一种想法涌现,他想揪住克里斯脑后的头发,把他狠狠地按过来,而克里斯的眼神明显表示出这正是他想要的。
理智让他在事情滑向危险的方向前及时停止了想象。
“你很幸运,比起任何蔬菜,我更加欣赏你。”
克里斯夸张地把手放在胸前,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收回早上的话,你还是很懂得如何夸人的。”
“我没有在夸你,只是在陈述事实。克里斯·雷德菲尔德。”
毫无疑问,克里斯惹火过他,弄乱过他筹备已久的计划,像是手上的肉刺一样惹人厌,但说这句话时他还是由衷的,并且感到一种奇怪的骄傲。
“你叫我的全名时总让我感到害怕。”
“如果你老实点,我会考虑换个称呼。”
克里斯笑了笑,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把额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儿,却让威斯克愣住了。
为什么类似的事今天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幸运的是,在那之后克里斯走去淋浴不再碍眼,只留他独自一人,尽管这并不能让他放松多少,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多放松。
晚餐时间十分平静,和他的担心完全相反。克里斯不再碰他,也没有说暧昧的话。威斯克开始享受起了这种沉默。
晚饭后他打算去淋浴,拧开花洒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药了,但却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困扰他几个月的痛苦仿佛就这样简单地化为了乌有。
他马上脱下衬衫对着镜子查看。那些伤疤,那些在吉鲁鲁和真正的克里斯交战时留下的伤疤,昨天还清晰可见,现在却完全消失了。即使药物的作用再快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恢复。
他躺在温暖的浴缸中整理这一天过量的信息。
他是在幻觉中疯了吗?或者说他已经死了?尽管他并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但这里看起来就像那种独属于他自己的乌有乡。
不再有病毒和实验,不再有阴谋和谎言,只有阿尔伯特·威斯克和他背叛的人。
当他回到卧室时,克里斯已经坐在床上了,手里拿着一本罗杰·泽拉兹尼的《寂寞的十月夜晚》④。他抬头看到威斯克走过来,仿佛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似的,随即把书放在一边叹了口气。
“你想得太多了,放松。”
“我没有紧张。”
“对,确实,只是阿尔伯特·威斯克永远不会相信一切有人情味的美好事物,向来不如此吗?”
这句玩笑般的调侃却让让威斯克不由咬紧牙齿。
人性?他这副健康的身体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性。那种半被遗忘的人性此刻在他的血和肉之间剧烈搅动着,要求着欲望的满足。而激起他这种人性的人却坐在床上傻乎乎地微笑着,这种置身事外的天真让他很是不爽。
“我不奢求一个幻象能做些什么,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理解我现在所处的混乱世界。”他不自觉地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并不是他的风格,可能这里的空气不利于他的大脑。
克里斯凑上前弯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床上。
“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这不是真的。真的克里斯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会想着如何杀了他。
但这确实是他希望听到的。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律,比如这个世界的克里斯他是内心深处的期待。
一直以来他在否定对克里斯的感情,之前是用冷漠否定,而在洋馆之后则是用愤怒否定。乌有乡像镜子一样让他的欲望完全暴露出来,这个克里斯会一直对他忠诚,会一直服务于他的愿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想象过假如他们能够放下武器,能够一起生活。
“我爱你。”克里斯的幻影忽然靠近,吻上他的双唇。
这就是他那天没有说出口的话吗?虚假的,无趣的幻影。
但却是温暖的,有着接近真实的触感。
对威斯克来说,性从来都不是一种多么隐晦的东西,和在射击场上的训练一样,是对情绪的一种释放。
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一点享受这一刻?
于是威斯克做了他很久以来想做的事:他用手攥着克里斯脑后的头发,把他的头稍稍拉开些,欣赏那张年轻而漂亮的脸。
“很漂亮。”克里斯舔了舔嘴唇傻笑着说。“我是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当你没有戴上那该死的墨镜时。”
“像以前一样健谈,”威斯克的手抚上克里斯的脸,几乎是温和地说道,但再次亲吻时却没有丝毫温柔。
五、
清晨,雾气弥漫,潮湿不堪。肮脏的灰色雾气统治着天空,像一个饕餮怪物的脂肪一样膨胀着,半透明的,没有任何形状的身体流动着滑进枫树的枝杈间。风猛烈地吹过窗户,像个疯子一样撕扯着树叶,也扯掉了那些轻飘飘的、不够结实的装饰品。雨水在恼人的潮气中将至未至,迟迟不落下来。恶劣天气的天气和这里的一切像是乌有乡设置的一个圈套。
在这其中克里斯无疑是最精心编织的。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几天了,这些天里克里斯的亲密举动不再让他感到困惑,就像他习惯了痛感的缺失。
而当他试图回忆过去这几天的经历时,却发现许多细节也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模变得模糊——在这之前要去哪里?他在吃什么药?他住旅店叫什么名字?他几乎需要费力去想才会捕捉到一些碎片。唯一不变的是关于克里斯的美好回忆,那些幻象替代了真实的记忆,甚至比真实还要清晰。
威斯克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生一些变化——这个城镇,乌有乡正在吞噬他,慢慢地,一个又一个地吞噬着他那些活生生的记忆。
当最后一个记忆被吞噬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等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威斯克下楼来到厨房,看到克里斯正在聚精会神地用刻刀制作一个南瓜灯,橙色的碎屑掉了一地。
“今天几号?”他厉声问道,有一瞬间一种感觉像他袭来,就好像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
“三十一号。”克里斯咧嘴露出一个南瓜杰克一般的微笑。
万圣节前夕。
是昨天,是今天,也是他来那天的日子。
乌有乡的每一天都是万圣节前夕。
克里斯收起了微笑,再次低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他的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南瓜肉,一颗种子不知怎的挂在他的头发上。
乌有乡的每一天都是万圣节前夕。在这里他们可以用南瓜雕刻灯,可以用苹果和橙子制作果酒,可以用床单制成的幽灵装饰房屋——日复一日永远这么下去,直到他所有关于现实的记忆同这个世界一样一起消失。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人都向往梦想中的生活,没有人会喜欢□□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何况在承认了内心的需求后,和克里斯每一刻都显得那么美好。这种想象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但这就是他的最终结局吗?他,阿尔伯特·威斯克,一个骄傲的野心家,拖着残破的身子从火山里爬出来,忍受着痛苦努力让大脑保持清醒,却只落得这种可怜可悲的结局?
乌有乡在他内心深处挖掘出一些宝贵的东西,同时也在把他变成一个小丑。
威斯克走近克里斯,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真的,他慢慢用手摸下他头发里的那颗种子,接着向下摸去,停在他的喉咙上。
克里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盯着那双眼睛试图记住里面的所有东西:爱,信任,以及渐渐涌现的痛苦。
“我爱你,克里斯。”
手指渐渐收紧,他实现了曾经的一个幻想,只不过并不是出于仇恨。
克里斯开始发出濒死的喘息,死亡阴影开始笼罩在他的眼睛上,但这里面并没有愤怒和仇恨,只有一团模糊缥缈的雾。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他不再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六、
尸体倒在他脚下时,威斯克踉跄着靠在桌子上,双手颤抖。这一刻周围的世界忽然以疯狂的速度旋转。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每个部分涌上来的疼痛——剧烈而持久,仿佛是对他长时间逃避的一种报复。
乌有乡在风暴中痛苦地颤抖,树叶疯狂地哗啦作响,木质的房屋吱吱作响地呻吟。嘈杂的声音中,无尽的黑暗淹没了他所处的整个空间,他感觉自己正在远离这个地方:远离明亮的厨房,远离总是写着同一个数字的日历,远离克里斯——不,是远离那个像克里斯的幽灵。
幻觉正在消散,一些他原本放出的东西也在慢慢藏回他的心底。
威斯克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驾驶座上,手指紧紧捏着方向盘以至于有些颤抖。
电台里不再是播音员不紧不慢的胡说八道,而是响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电波噪声。奇怪的城镇已经完全不见,却代之的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些发育不良的草铺满了他的视野,在目光所及的尽头同天边相连。
一阵熟悉的痛感袭来,他颤抖着手到手套箱里寻找药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部和背部在被那些旧伤灼烧。
这些伤疤是真实的。而这才是克里斯留给他唯一真实的东西。
威斯克又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克制住颤抖,然后重新启动汽车。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到最近的城镇——由石头、玻璃和混凝土制成的坚实城镇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反刍痛苦。
① 弗兰克·阿尔伯特·辛纳特拉(Francis·Albert·Sinatra):著名美国男歌手和奥斯卡奖得奖演员,绰号“瘦皮猴”,常被公认为20世纪最优秀的美国流行男歌手之一。
② 出自大卫·鲍伊《Absolute Beginners》,原歌词为“I'm an absolute beginner,But I'm absolutely sane,As long as we're together
The rest can go to hell…”
③ 巴基:或取名于巴基·巴恩斯,即冬兵。克里斯对《美国队长》的狂热喜爱显然已经危及他的邻居。
④ 罗杰·泽拉兹尼(Roger Zelazny):美国著名科幻奇幻大师,“新浪潮”运动旗手,代表作有《安珀志》、《光明王》、《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等。《寂静的十月夜晚》(A Night in the Lonesome October)是他生命结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书。该书分为32个章节,每个章节代表十月的一个 "夜晚"。故事是以第一人称讲述的,类似于日记的形式。
les papillons
老师翻译得也太美妙了www属于威斯克的一场迟来的梦
一寸荒林
少數老威視角的五代後日談,俄文作品更是少見。辛苦雪碧翻譯了,看得很過癮 =)
北峪LH
一边觉得很甜,一边被刀到流泪……啊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