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润发孤儿院
From LOFTER
【杰维】双缝干涉
S2战后杰来到小小维身边
*
十岁的维克托坐在山洞旁一处狭窄溪流边，将新做的铁皮小船放入水中，食指和拇指转动齿轮。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砂石的沉闷声音，维克托转头，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男人，拖着一柄巨大的、发着七彩暗光的锤子，正从黑洞洞的山口里走出来。
此处人迹罕至，不知为何迎来不速之客，是乞丐吗？但他破破烂烂的衣服看上去曾是上等剪裁，锤子也绝非下城小作坊的手艺，难道是个流放到底城来的上城的疯子？维克托戒备地打量着他，男人走过来，将锤子戳在沙地上，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了。
”嗨。“
不速之客冲他打招呼，维克托没做声，把已经入水的船拿起来，在怀里抱紧。
他该站起来跑掉的，这或许是个危险的疯子。但孩子怎么可能和成年人抗衡？更何况他腿脚不灵便。要是这艘船再大一点，能带他跑掉就好了。
”那是你做的吗？原来你这个年纪就这么厉害了？“男人指着船问，很新奇的语气。
维克托迟疑片刻，点头。
男人冲他咧了咧嘴，毛茸茸的胡子底下露出一个疲惫又欣赏的笑容。
”你现在多大？“
”……十三岁。“维克托虚报了三岁，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不好欺负一些。
”十三岁，这么小，真的吗？你该多吃点。“
男人以夸张的语气，在浑身上下兜里掏了掏，只掏出一些螺母、钉子和小扳手，沾着闪闪发光的蓝色粉末和深红铁锈。
”抱歉，没带吃的……嘿，维克托，别动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危险了。“
维克托迅速把伸出去的手抽回来了，怀疑地抬起头，”你知道我叫什么？“
”我叫杰斯，“来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报上姓名，”我也是个发明家。“
“……发明家？”
“是啊，不像吗，对了，你姓什么？我一直都想问，没好意思。”
“底城人没有姓，”维克托以不好惹的语气，“父母双全的小孩不多，没有姓，整个社区就可以一起抚养孩子。”
“原来如此，”杰斯摸摸下巴，“我又知道了你的一件事，原来是这样。”他以有点高兴的语气，维克托不知道为什么。
男人说着把那些螺母钉子扫到一边，手掌撑着地面往这边靠了靠，接着，猝不及防抬手从他怀里把那艘小船拿过去。
”……喂！“维克托一下撑着拐杖站起来了。
”别急，别急，小伙子，“名叫杰斯的男人安慰道，”我待不了太久，我只是帮你看看哪里还能改进，我说了，我是个很厉害的发明家。“
维克托没听说过上下两城有这号人，更加怀疑地看着他。
”你发明过什么？“
”很多，很多。“
”例举一下。“
”不相信吗？“杰斯用小扳手在那艘小铁皮船上娴熟而轻松地摸索敲打，”很多，维克托，你会知道的，我发明了很多东西，“他再次冲他笑笑，”当然，你也有份。“
这人是个疯子。维克托确定了。
”你觉得我是个疯子，是吗？“男人接着把这话直白问出来，“或许吧，我现在也觉得我疯了，我本来可以选择回去、自己活下来，做战争英雄的。我妈现在肯定哭得眼睛都肿了。”
“你已经死了……？”
“应该是这样吧。”
维克托拐杖歪倒，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个死人？那为什么我能看到你，听到你说话？难道、难道我也……”
杰斯马上冲他伸出手，他小心翼翼按着他跛脚的那只膝盖，把他拉起来，“嘿，嘿，不是那个意思，”他安慰道，“这个问题有点难跟你解释，不过你活得好好的呢，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到后来你会知道，生与死的界限没那么分明。”他说着笑了下，“那是你的发明，我不敢说那正确，但那的确伟大，而且很美，对凡人来说是这样的。”
维克托彻底迷惑了，“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个疯……”维克托闭嘴了，尝试换了个不那么冒犯的说法，试探性发问，“你是个哲学家？能占卜的巫师？你在预言我的未来吗？”
男人笑得更大声。“我是吗？可能吧，没人那么说过，”他说着再次拍了拍维克托的背，“我是个发明家，这是经过科学实证的事。”
“所以我未来也是科学家吗？”
“当然，”杰斯举起那艘小船，短短十几分钟已经被他拆解改造得更为精巧，在阳光下闪烁金属光泽，“你是更伟大的那一个。”
维克托握紧手心，能感觉到脖子上的血管里血液流动加快。
“我……我发明了什么？车？船？汽艇？宇宙战舰？”
“比那些伟大得多，”杰斯冲他眨眨眼，“不过，不能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十岁的维克托眯起眼，以不符合年龄的老道语气。
“你在骗我吗？把我当小孩？”
“没有，”杰斯迅速摇头，“我不会骗你的。永远。我们是partner。”
“Partner是什么？”
“彼此托付一切的人。”
”……”维克托慎重往后撤了撤，小幅度而坚定地摇头，“我不是男铜。“
”这话说太早了。“
杰斯答，看上去轻易而满不在乎。他继续低头修理那艘小船，维克托睁大眼，这次一把推开他，义正言辞，”即使在底城，炼铜也是重罪！“
他说着就要把自己的船抢回来，杰斯轻巧转了个身。
”没那个意思，我又不是变态！再说，Vik，我们的关系比那复杂多了。“
这莫名其妙的自豪是怎么回事？维克托复杂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partner，”杰斯再次答，“至少到现在的每个宇宙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是怎么发生的，但感觉就好像一切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样，你在暴风雪中救了我，给我展现了奥术，所以我走上这条道路，而后来我的海克斯实验又吸引了你……好吧，我不能再透露更多了，但是，说实在的，有点恐怖，兄弟。”
“我也觉得有点恐怖，”维克托喃喃，“什么意思，就是我们最终都会遇见？”
“是的，而且一切都会发生，千千万万次。”杰斯说，看着男孩无比迷惑的脸，他抬起手比划起来，“你知道双缝实验吗？”
“没上过学，但我知道。“维克托说，”量子力学中经典的实验之一，揭示了微观粒子同时具有波动性和粒子性的本质特征。当粒子未经观测穿过双缝时，其行为表现出波动性，在后方屏幕上形成干涉条纹；当对粒子的路径进行观测时，其行为则表现为粒子性。”
”是的！非常聪明，看来辛吉德也做了些好事，“杰斯点点头，”粒子表现得非常奇怪，它们好像知道你在观察似的，如果你不看，它像‘波’，而当你装了检测器，它就乖乖表现得像‘粒子’，而且，你知道吗，还有人做了更绝的版本！”维克托眨也不眨地盯着杰斯，他于是咽了咽嗓子，继续说，“在电子已经穿过双缝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看。结果发现，不管你什么时候看，电子都会改写它的行为，仿佛它知道你未来会不会观察它！——它们不仅会观察自己，还会预知未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宇宙并非客观独立，而时间和因果也并非线性关系，‘观察者’是存在的。“
”是的！正是如此！粒子在未被测量时，处于一种叠加状态，既是波又是粒子。但当我们测量时，波函数坍缩到某一个状态——这个坍缩过程是瞬时的！而且，谁来决定波函数何时坍缩？是我们的意识，还是某种隐秘的物理过程？“
维克托想了想，摇头。
”量子的随机性是本质的，而非由隐藏变量控制的，它们拥有自由意志，在测量发生时才决定其表现。“
”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我那么觉得的。“
”为什么不是遵循数学规则和概率分布？“
”概率本身便涉及偶然性，也涉及无知。当然，自由意志在此处是个比喻，量子随机性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隐藏变量，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上帝不掷骰子。“
”也或许所有事都发生了，发生在宇宙分裂的多个平行世界里，每个可能的测量结果都在其中一个世界实现。“
”这一点我同意。这避免了坍缩问题。“
”那么，你觉得每一个宇宙中的粒子都是通过，“杰斯顿了顿，”通过‘自由意志’在存在、在行事，是吗？“
”是……是的，“维克托迟疑片刻，但还是点头，”自由意志。在发明更科学的专业名词前，我觉得可以这么说。“
”自由意志，“杰斯喃喃，他用拇指摸索着那艘简陋小船的帆，”是啊，这的确是你的回答，Vik，原来你从这时就是这样想的，这是你从始至终的回答……这是我羡慕你的地方。“
维克托能感到脸颊有点发热，他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搓搓自己的侧脸。没有人和他讨论过这些，辛吉德会让他看书，但不会和他争辩或讨论。
”谢谢。“
”不客气。“
杰斯说，他将小船放到水边，再次按上他的肩膀，那只手很大、很热，维克托不自觉抖了一下，”好的，我知道了，那么就让它发生吧，就让未来的一切发生吧。所有的未来。所有的一切。”这个陌生男人以近乎庄重的语气。
维克托没听懂，“又在说什么？”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就发生吧，如果那是你以你的意志选择的事，那就让一切发生，”杰斯说，棕褐色的眼睛温和看着他，“如果你选择继续走下去，我会和你一起，如果你失败了，我会接住你，故事一定还会继续。“
”……是在说男铜的事吗？“
”我在说……”杰斯说到一半又顿住，把手收回来了，“好吧，可能也包括那个？我不太确定，其实我也以为我不是……我也在说发明的事，科学、魔法、未来，所有事，一切事，一切。“
维克托彻底反应不过来，只是重复他的最后一个词，“一切。”
“一切。”
杰斯点头，他手边竖在沙地里的锤子开始闪闪发光，两人一起看过去。
“我该走了，”杰斯说，他将修改好的小船放到维克托手心，“试试看怎么样，我是发明家，真的，不骗人。”
维克托将铁皮小船再次放入水中，食指和拇指转动齿轮——船立刻马力十足地运转起来，劈波斩浪，开始向前。
这是他从来没达到过的速度，维克托惊喜又兴奋。
“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当然，那是我的作品，”杰斯以自得语气，“你会比那更厉害。”
他说着拿起那柄巨大的锤子，转身就要离开，维克托急忙撑着拐杖站起来。
“你、这就走了吗！可我……！”他张开嘴，又闭上，“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男人转过头，冲他微笑。“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好的。”
维克托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回过身坐下了，重新摆弄着那辆新做的小船。这没什么，被拒绝和失落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你希望我来吗？”身后人再次发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
维克托说，身后传来沙哑笑声。
“或许不会，”他说，“或许明天不会来，后天也不会，大后天也不会，但是我们还会见面的。”
维克托没转身，牙齿咬着腮，眼睛一直盯着那艘不断欢快前进的小船。
疯子。这人的确是个疯子。不来倒好。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维克托，无论这是哪个宇宙。我们永远会见面。”
身后人再次动声。
”……“十岁的维克托再次转过身，”真的吗？“
那个男人站在山洞边，身后无尽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在暗处发亮。明亮的、愉快的。棕色的眼睛。
”真的，“他冲他点头，”永远。“
”永远？“
”永远。“
他说完便隐没于黑暗中，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了，维克托愣愣盯着山洞，接着转过头，水面之上，那艘船正没有尽头似的向前航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