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中药很苦,尤其是这次喝的中药,又苦又涩。
“你是不是黄连加多了。”我指责对方。
王葱白依旧一副毕恭毕敬地模样:“殿下说笑了,黄连有着清热解毒,镇静消炎的功效,对殿下的身体有好处。”
“哦?我不是落水吗,去什么火?”
我似笑非笑,逐渐靠近对方:“究竟是为本宫好还是……需要去火的另有其人 ?”
我慢悠悠地拉长了声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对方腰间叮铃作响的玉环:“王太医——你以为呢?”
王太医一动不动,任由着我的动作,好似没注意到自己腰间的动静。
他垂眼看了看被我抿了一口就放下汤药,伸手拿了起来:“敢问殿下,这副药的滋味如何?”
“你煮的药,你不知道?”
我随手将手里摆弄的玉环扔回对方的腰间,没生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又苦又涩。”
“是么……果真是又苦又涩。”
王葱白将药碗放到唇边尝了一口,顿了顿,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将药都喝完了。
微蹙的眉间,隐忍中暗含脆弱的神情,不断吞咽着的精致喉结……
我痴痴地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不亏是美人如云的琅琊王氏养出来的人,即便是在喝着苦死人不偿命的汤药时也尽显风仪。
一代代的审美集大成者果然名不虚传。
轻轻地用衣袖沾了沾唇边的药液,面前的美人抬眼浅笑:“殿下的身体康健无恙,然而正巧下官今日有些不适,就斗胆喝了公主的药。”
我也笑了:“韵之,你是因为今日我与姜家公子相看之事而难受吗?”
21、
【如若我说‘是’,公主会如何回答?】
我回想着王葱白说这话时的模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罕见地变得深沉了起来,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大猫,不放过眼前猎物一丝一毫的变化。
啊……真可爱啊~
想到这,我不由得痴笑出声,引得回来的小桃一阵侧目。
小桃:“公主?”
我假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小桃辛苦了,姜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小桃谢公主关怀,姜家那边只连连感恩公主的搭救之情,并无其他异向。”
哦?
听到这我立马支楞了起来,莫非姜家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家?
但想想我如今不过才将将十五的年纪,还有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幕后黑手,我又躺了回去。
算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孩子还是不要掺和大人的事情了。
看了一眼面前面瘫脸的小桃,我心里想看对方变脸的念头又蠢蠢欲动。
“小桃呀~你觉得姜二这个人怎么样?”
小桃略有些为难:“公主……属下不敢擅自评判姜公子。”
眼见有戏,我挥挥手示意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等就剩下我和小桃后,愈发兴致勃勃:“畅所欲言,本宫恕你无罪。”
“这……”
小桃还是有些为难,但在我再三催促下,她两眼一闭,面无表情地开始点评:“不学无术,两面三刀,骄傲自大,风流多情。”
好狠的评价!
我有些许迟疑:“不至于……吧?”
面对小桃坚定的眼神,我再次回忆了一下先前所见的姜祁——
额,糟糕,就只记得对方武功很菜,还有……对小桃一见钟情?
“所以,你不喜欢姜二……好的我知道了。”
小桃诧异到惊恐的目光让我默默吞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怜的姜二——好吧也不是那么可怜。
转天,我就听到了某姜姓二公子翘着一只脚“身残志坚”地跑到花楼听小曲的逸闻。
呵呵。
22、
说逸闻的人正是先前的王太医。
自上次我们见面,已经过了三天。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咳,我承认,我确实有对王美人起了色心。
毕竟人家如今正值弱冠年华,眉目如画,君子如玉。
何况如今王葱白的美名正冠绝长安,如果有这么一个佳公子当情人,显然是件极有颜面的事。
更何况,我发现对方似乎对我也不是没有意思的样子。
轻巧地取了块漆盒里的糕点放进嘴里,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
王公子今日显然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虽然衣服颜色和太医院统一发放的医袍相同,但无论是衣服的剪裁还是布料的质地,都明显要比之好上一层,除了腰间那块曾经被我把玩过的玉环,今日的王公子矜贵耀眼的完全不似平日里低调的王医令了。
面色镇定地抿了一口茶,王葱白的耳朵隐隐有些泛红:“公主觉得这糕点的味道如何?”
我给出了自己对于糕点的最高评价:“嗯,细腻柔软,也不是很甜。”
眼前这人说着“是药三分毒”,专门跑了一趟御膳房,研究改进了个补气养身的药方,将其做成了糕点,此等巧思,实在是令人感动。
“公主喜欢就好。”
王葱白显然是清楚我对糕点的喜好,他欣然接受了我的赞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被仔细叠好的纸,递给一旁的宫女:“这是糕点的食谱,公主喜欢,小臣过几日便再送些糕点方子过来。”
“王太医有心了。”
我向那宫女招招手,好奇地拿过那张食谱看了几眼,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道这份方子花费了王太医几日的精力?要是当误了太医院的勤务就不好了。”
王太医轻咳了一声,表示只是稍微改个方子,并不耗神。
“哦?”
我让那宫女将食谱收好,身体微微向前靠在桌子上,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也难怪王太医还有闲情去那花楼里转悠。”
王葱白慌忙解释:“公主误会了!”
我佯怒:“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那姜家二公子去逛花楼的?!”
“父皇有意给我二人定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姜二定然不敢不安分,即便此事为真,姜府那边也定会将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不再看他,全力演绎着何为“漫不经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王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的语气悠长:“莫不是……你在哄骗本宫?”
“微臣不敢。”
我这边分明正在把握节奏对其步步紧逼,对方的神情却愈发柔和了,甚至隐隐流露出几分喜色。
“公主可是怒了?”王葱白眼中含笑,循循善诱似地问,“公主是为何而怒,是因姜二公子逛花楼,还是因为……怀疑我也去了那地儿?”
我一噎,佯装无事地继续把玩着茶盏,冷静地看了回去,无论如何,本宫的气势绝对不能输。
我维持住那似笑非笑的语气,继续开口:“王太医说笑了,本宫只是疑惑,究竟是太医院的工作太过清闲,还是——有歹人在宫中传播些不着调的风言风语。”
说到后头,我的语气愈发严厉了起来。
无论对方究竟是何意图,这件事本就不应该在这皇宫中大大咧咧地讲出来。
我喝了口茶水,借此掩盖自己眼里的冷意。
究竟是那姜二自己本身就行事荒唐,还是对面的人因思慕之情而身怀妒意。
我虽不清楚实际的内情,但有一点是极为明确的:在皇帝亲自示意的这场“相亲”里,容不得一丝龃龉。
前脚刚与皇家长公主相看婚事,后脚就即便瘸着脚也要跑去花楼嬉闹——这妥妥地能被治个藐视皇恩的罪名啊!
然而,姜家就算管不住姜祁,也绝对会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毕竟,作为朝中老人的姜相国绝对清楚,即便如今皇位上的这位已经在修身养性,也不意味着他成了一个好相与的主。
(能在有皇后嫔妃的前提下依旧无视朝野,明目张胆地长久宠爱一个男性妃子,还能让没有血缘的女儿长年安安稳稳地享受着长公主的地位待遇,这可不是一个脾气好的皇帝能够办到的事。)
如此,王葱白这般平淡无奇到仿佛逗趣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逸闻”告知于我,就很有意思了。
我将茶盏放在托盘上,继续思索着。
一个出生于权贵之家的世家子,一个能够名满长安的翩翩佳公子,当真会行事如此直白鲁莽吗?
等等……对方是不是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我忙抬眼看去,却见对面的人眼眶微微泛红,竟已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啊、这。
我赶忙回忆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非常过分的话。
应该没有……吧?
23、
事情最后是以王葱白委委屈屈地对我表达他的爱慕之情结尾。
说实话,这让我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之感,甚至觉得有些许荒谬。
先前那个故意哄我喝加了黄连的汤药,与我调情的家伙是谁啊?
是谁和我间接接吻了?
又是谁先前在暗搓搓地□□?
面前的这个纯情哭包小白莲又是个什么情况,说好的面冠如玉,风华绝代的佳公子呢?
我努力和你演权谋戏,结果你真就是单纯来给“情敌”上眼药的?!
24、
不过该说不说,他哭得还真挺好看的,特别地惹人怜惜。
嗯,学习一下。
下次闯祸的时候我也要对着我爹这么哭。
25、
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关于姜祁的逸闻还没开始广泛流传,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之后,我的亲亲父皇随便找了个由头给我赏了好些东西。
突如其来的天降富贵,我明白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就喜滋滋地等在我的侧殿里准备接宝贝。
但在东西送到我的手上时,我爹身边的侍从特地取出一份被黑底金边的布帛打包的十分精美的包裹递了过来,上面还放着一张上看去就非常有“皇室风”的空白信笺。
我爹突然给我个信笺,又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额……不会是要写给姜家的吧?
我尝试装傻:“宫里这是要举办宫宴了?”
闻墨只是笑着表示:老爷说公主聪慧,必然能清楚他的意思。
虽然一直在说我爹是后宫宠妃,但其实细究下去,他在后宫并无品级,一直享受的都是亲王的待遇,但大概因为并非皇室中人,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保留着尚未入宫前的称呼,一直以“老爷”作称。
我捧着包裹,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我爹的亲信。
闻墨一脸无辜地回看着我:“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好吧,看来这姜家我是必须要走一趟了。
但我爹竟然就只给了一张信笺,这要是写坏了……
我哭唧唧地提笔,斟酌语气,小心翼翼地在那空白信笺上填补着自己要去拜访姜家内容。
……
好悬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终于写完了。
我满意地看着面前已经拟好内容的拜访帖子,将手里的墨笔放到一边,等到上面的墨汁干透了,才将其递给一直在我边上等候的闻墨。
“还麻烦闻墨你将它递给爹爹,看一看是不是和爹爹所想的一致。”
闻墨笑眯眯地点头,将拜帖收好,行礼后就走了。
突然注意到闻墨行礼时的细节,我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都是两手交叠,微微附身,但行礼时闻墨的左手紧握,动作更像是前世所看的那些武侠电影里江湖人的做派。
嗯?武侠?江湖?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来到这里后,因为生活在皇宫里头,自小习惯了身边这人人会武的情况,反而忘记了在自己的记忆中和武学最搭的是什么。
是武林啊!是江湖啊!
虽然我非常激动,但是——
我出不去啊!
含泪打消突然生出的武侠幻想,我立马叫着殿内的几个人抬着我亲亲父皇新赐的布料去绣房,借着此次与姜家的会面的机会,我要再给自己定做几件漂亮的新衣裳。
因为要贯彻“低调做人”的准则,我那有好些漂亮华贵的布料都只能收在库房里头,只有在举办宫宴或者祭祀典礼时才能做成漂亮裙子穿穿。现在眼见着前脚父皇送来的东西里有件华美绚丽的布料,后脚我爹就让我写拜帖,可不就是直接告诉我:
【此次去姜家,炫、死劲炫。】
嘿嘿,生为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我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