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赤脚下地在屋内转了圈,我惊奇地发现,王磊确实不在屋内。

    子惠:“让他死外面得了。”

    不知何时动物窸窸窣窣摩.擦的动静,被隆隆的雷鸣替代。雨珠噼里啪啦砸向玻璃。

    “你怎么把衣服都穿好了?”她瞪大眼睛。

    我道:“走走走,出去瞧瞧。把它炼化了当灵气用,城市里这点稀薄的灵气,苟到猴年马月也修不成真仙。”

    宗族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建立学堂,培养优秀子弟,前辈带后辈,等新青年出落成人才,再反哺给宗族资源。

    加入大型宗族须过考核。

    可前辈们的孩子一茬接一茬,完美填补了招生的空缺。

    因父母少壮不努力,我自然沦落到社会闲散人士。

    猫眼中,门外那人脸过于尖长,额头扁平且短。我猛然收回摁着门把的手,双腿缓慢弯曲,蹲到地上。

    “你在看我……开门啊朋友……”

    “雨水全洒在身上了,再不让我进去要冻死了,我死了难道你们能全身而退吗?”

    我保持下蹲的姿势,先把左腿往卧室的方向挪,右腿自动并拢过去。

    像只螃蟹走得四平八稳。

    “漏雨啦!”

    眼见着子惠鲤鱼打挺般一跃而起,恐惧地低喝,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她紧紧攥着台灯,不知道客厅里的同伴正以怎样的姿势回挪,“真的真的地板也黑漆漆的。”

    “雨水落在我的脸上了。”

    光源从床榻正中.央挪到边缘,经过五秒钟停顿,踉踉跄跄地往外奔。一个没留意,摔成了狗啃泥。

    狗沉寂片刻,四肢着地快速爬到我身侧,一把拉住我的手,连连摇晃。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要吃就吃她,不要吃子惠。呜呜呜。”

    哑然失语的我一把将人推开。

    “对对对,朱砂粉。”子惠开始翻找口袋。

    据传言。大厦打地基误将建造工人封入水泥。八百五十万投资的地标型建筑自此霉运缠身,客流量凄凉。

    靠女性广告翻身后,又经营不善随即破产。无数股民在这栋大厦自戕。

    鬼魂怨念深重。

    凉意顺着裤腿渗进皮肉,地板砖间的缝隙冒出股股黑水逐渐淹过脚踝。手在里面捣鼓几下,捞出大把半截半截的碎发。

    “爹的,招鬼体质不好好在寺庙呆着出来干嘛,护身符呢,随身带的护身符呢。”我拚命摇晃着子惠肩膀。

    “弄丢了,买不到。”

    “该死的,新买的也丢了?那之前是怎么买到的?”

    我骤然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的念头横空而出。结合对方曾透露的信息,推测出前因后果。

    非要去横渠市,是因为关系好的上司去抢天材地宝。她留在家里消化成箱的晶核,结果传家宝护身符碎了。

    横渠那块黑市横行。

    能搞到廉价的驱鬼法器,但机遇与危险共存。人们大多数结伴而行,图个照应。

    子惠曾瞒着组织昧下了一箱高级晶核。她放弃天财地宝留在鸡鸣县,也是为吸纳晶核,结果天不遂人愿。

    总指挥远在横曲,副指挥与她相看两厌。让组织帮忙买法器,必定受到盘问,有瞒不住秘密的风险。

    这秘密要暴露……

    集结些人前往横渠,或许能分一杯天才地宝羹,还可自行购买法器。

    “擦锅底的抹布跟你的心哪个比较黑呢?”我气笑了。

    “进组织好处大大的有。”

    对还有举荐自己进组织的事。

    子惠倾身靠近我,紧紧攥住我手腕,“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否则断然不会离去。外面形势危险,恐怕凶多吉少,节哀节哀。”

    窗户密封胶条老化,邪风入侵。屋子里所有设施,都为陈年旧物、磨损严重。窗扇闭合得严丝合缝,可依旧会有风钻进来。

    微风拂过白色窗纱,举灯照过去,布料似乎皱出了人脸的轮廓。

    面孔大,眼窝深,很像人类站在窗帘后,布料吸附住它的脸颊。

    隔空用手掌丈量高度,凹陷成脸形状的位置在我盆骨左右。这身高似乎是个孩子。

    “凭五官判断这张脸成正立。如果身体被折断,应该是倒立状态。房子快被水淹了……”

    拽起趴在地上摊成烂泥的人,我与她互相搀扶着行至玄关前。谁也没勇气从猫眼先探查一番。

    谁知会不会有钢丝穿透猫眼里的玻璃纤维。

    “在房间里做没做法事?哪来的妖魔鬼怪?十字街口的都被你引来了?”

    一连三问,我字字直击要害。

    子惠辩解道:“他可能出去拉粑粑了。主要平常没碰见过这种情况,法事不可能造成这种结果。”

    手心淌出的汗让我攥不住门把手,我狐疑地瞅了她一眼。电光火石间,她自以为领悟到我隐晦暗示,以某种将加入生死革命的目光,直视着我。

    “行!”子惠扯开我湿.漉漉的手,了当地摁下门把。

    如果说屋内是夜色浅淡的黑,那外面的黑就像墨水一样,浓稠得无法融开。眼睛一闭一合,再睁开时门缝处凑过来了个泛金色光芒的瞳孔。

    巨大的恐惧扼制住了我的呼吸。

    仅眨眼的功夫,它便离我们很近很近了。

    它怎么过来的我不知道。

    倒三角形的瞳孔怎么自发光芒的?还在台灯光晕的范围中熠熠生辉。

    只觉得这距离忽远忽近,等回过神来,门已被我“砰”地闭合了。我又颤.抖着“咯咯咯”上了三圈锁。

    这一关夹死了门缝中七八条木枝形状,血肉模糊的东西。

    细长细长的酷似木枝的肉块坠落地面,不断扭曲弹跳。它们跳来跳去的过程,将内里淡白偏黄的丝状物抖了出来。

    从我们醒来地板缝便源源不息,渗透进一层一层的黑水。没味道,似乎也无害。

    此刻,碎末肉渣坠入黑水荡出点点涟漪。

    没被血肉包裹住的丝络,颤动着,向高处抬头。

    该死。

    我与子惠之间孽缘深厚,相遇总会触发各种灾难。就比如刚才瞅她那一眼,本是怀疑她惹了祸事,想趁势拷问二三。而对方大约领悟错了含义。

    “在哪里做的法事?”我咬牙追问。

    她道:“六楼。”

    “怎么不去天台?”

    “三楼是废弃的。”

    “天台!天台!”

    “那它要顺窗户找到我怎么办?”

    我听得懵懵懂懂,“把大灯打开会断电吗?”

    子惠蹙紧双眉,喃喃:“不知道。”她应该同样没听懂,随意回了句,接着开始阐述先前的话题。

    “帮朋友隔空做了个追踪,嗯……怎么就……不一定是我招来的。”

    吸顶灯“啪”的亮起来,驱散掉黑暗。天花板深处传来灯泡的呲呲声,持续低Hz频闪,每次亮起的荧光余晖仅能照亮墙壁的上半段,灭掉时却很彻底。

    情况持续了一分钟,最终彻底暗死。

    我连续撅开关。摁来摁去,只有弱小的微光存留。

    黑水漫至腿关节,我淌着走回子惠身侧。恐惧心作祟,走路间总感觉有东西拽自己。

    我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长篇大论的,分析到第八句还没结束。但必须将内心所有异动,砸碎了碾成沫,用沸水沏开灌给对方喝,她才肯老老实实地服从。

    “坦白地讲,王磊上无靠山,下没根基。跟着你混是他的福报。”

    “修仙之路迢迢,无利不起早,没人是能吃白饭的。靠男女关……结拜的情谊在这条路走不通,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

    “子惠你是我俩的中间人。”

    “他大晚上的为什么会开门出去?”

    “你们干的事情,不应该你们最清楚吗?”

    七句。

    “纸包不住火,瞒不住吧。所以你大概率跟他讲得很清楚,最少比我了解得多……”

    九句。

    子惠抬高声量,打断我的话,“挑内讧也要挑时机,如今这情景莫在寻人错处。”

    我心里五味杂陈,脸色想必也变幻莫测。可惜光线太暗,她察觉不到那些纷扰的思绪正纠缠着我。

    最终一个猛烈的念头占据了心灵,此想法格格不入,在我原本的想法那处处碰壁。

    这念头成了个独立小人。超有影响力,仿佛黑夜升起的巨大篝火,它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猛地我把她推.倒,与其扭打在一起。

    她几度欲言,但都被我打断。

    说时迟,那时快,吸顶灯再次熄灭。

    仅黑暗了一刻,憋坏的灯泡飞溅出火星点燃了灯罩。火光的纹路像铺张开的蜘蛛网。焦糊味中又带点药材味。

    转眼间,烧着的灯从天花板一坠而下。

    坠在黑水里不但没熄灭,反而愈烧愈旺,向我与子惠袭来。

    我被震撼地凝化成石膏,僵在原地。

    子惠趁此间隙挣脱战局,撒丫子跑了。

    “是假的,别跑!回来!”我怒目圆睁。幸而她逃跑却不忘拽上我,我反其道而行之,卵足劲将人拉回来。

    对方顿住脚步,一卡一卡地转过头来,嘴角裂成诡异的弧度。

    自家房门旁摆着八卦镜。楼道墙侧常年倒挂三或五支艾草,用红布绑着,心情好会将其弄成蝴蝶结。怎么就发生了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危险来得如此猛烈、严峻,跟做梦一样。

    很梦幻,不贴实际。

    “王磊是被骗出去的。A级妖怪进不来城镇,外面没有求救声。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幻觉。”

    我话讲到一半,楼道便传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痛苦的哀求声。像无数只蚂蚁在耳膜爬行。

    “好假。”

    “哈哈哈哈哈。”子惠猛拍大腿。

    “咱回去睡觉吗?”我蹲在沙发上将裤腿挽起,寒意如蚀骨之蛆,如形随行。

    子惠问:“那王磊怎么办?”

    水冰寒却如绸缎般滑腻,跟泡于洗剂灵液中类似。爆炸产生的火苗,顺水体蔓延至房间各处。

    有的在水底冒充海藻迅速泛滥,把黑色素都烧浅了许多。有的化作星星点点漂浮着。置身火海,却丝毫没疼痛感,惊心动魄之余甚至贪恋此地美色。

    我沉默了。

    深更半夜,我俩经过一番唇枪舌剑,达成敞开门瞅一眼的共识。防盗门大敞,凝望黑洞洞的过道,我道:“先睡觉吧,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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