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厦上过两次7K7K新闻，第一次是即将竣工验收，开发商吃人血馒头，算计工友打生庄失败，惹得人神共愤。

    幸而工地未真有伤亡。

    第二则是一篇略带美誉的花边新闻。

    我的母亲罗女士当初不远千里奔赴而来，与杨云深一拍即合，共同担任品牌广告设计师。

    广告立牌焊接在大厦外立面正中.央。

    他们共同选材，规划图纸，选定易加工的亚克力板。板块雕刻出凹槽，填充进软陶泥。

    软陶泥烤制定型，又经螺丝固定，已固若金汤。可泥土受热体积缩小了一圈，漏出边缘的矩形凹槽。

    广告商将错就错，将其称为特殊设计。

    如此行径饱受诟病。有句俗话说得好“是非成败转头空”，时间伟力地蹉跎下，色泽饱满的浓颜系立体美女，扭转风评绝地反击。她们望尽秋水的剪瞳，流转着珠光的红唇使“格里睫毛刷”与“宝光口红”一扫而空。

    一系列变化仅经过了个把星期的沉淀。

    不失为一场明智营销。

    罗女士眼珠骨碌碌地乱转。

    我决意与其交涉。

    “工地施工中砂石渗水，被认为是惊扰了山精野怪修行。人与自然相互依存，上古时代古猿曾长时间居住山洞，地底生物自然也会选溶洞定窝。”

    “有水意味着有储存水的溶洞，为建高楼破坏熔岩，与夺野怪家园同义。”

    “工期恐怕要无限期延长了，难道这浩瀚的工程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吗？”我叹息，“触犯了其他生灵的利益，不打七八条人命下去，不合适吧。”

    罗女士两侧嘴角高高咧起，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她的情郎，那只穿成花花绿绿的孔雀公子，脸色跟锅里红烧肉似的，一会儿翻新一个色泽，红润可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将阴灵体留下！”

    灾难中没有人是不可以被抛弃的。

    可我不觉得这是绝境。

    我默念金光咒，左手凝炼出长剑，对着两妖直劈而下。三两下将两妖斩首，血流如注。

    沙土表层凝成块块红斑。

    幻境分崩离析，眼前景色碎成玻璃碎片。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打量周遭环境，还是原来的温馨小屋。

    王磊焦急地走来走去。

    “你怎么醒过来的？她什么时候能恢复?”

    我脸呈一种绷紧感，眼袋仿佛是松紧带坏掉的裤腰，持续带来下坠的压迫。刚调整好杂乱的呼吸，便看着王磊像只无头苍蝇般飞扑过来。

    “你先看看她的眼睛。”王磊见我率先捣鼓起鸡窝头，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心里，急得穿鞋上.床把子惠翻了个面，又拽我的手臂示意往这瞧。

    “邪气入体了！”我双眼张得老大，质疑道，“你为什么没事？”

    他答:“可能体质比较好吧。”

    “可以送她去医院吗？等等，应该去寺庙驱邪。”

    我眼睛干疼得不想睁开，“为什么要接这个追踪的任务，这只异种生物虽然许多小型势力都在争夺，但价值并不大。”

    他道:“令狐子惠只说给引荐，还没见过其他同伴。内部任务划分我不清楚。”

    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我摸了把脸，脸上皮肤松成一块一块的，再仔细摸，撕下来五张黄底黑字的符箓。

    自己袖口裤口全被挽起，裸.露的肌肤贴满符箓。

    旁边的女高中生也是这副鬼模样

    王磊道:“据本人了解，‘面包派’主修审问、驱策尸体之术，隔壁‘万法归宗’主修圈养精怪鬼神。”

    面包派子惠经常提起，因全称没什么文学素养，一直遭受我的猜疑——这不是个真名

    “贵组织取名奇特，相比起来你们的友商略显俗气。”转移到客厅，我从抽屉取出三沓空白符箓，拔掉原先龙飞凤舞的黄纸，沾水贴在子惠脸侧。

    他道:“有用嘛？”

    我答:“没用，给你们上司打电话求助吧。”

    王磊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上司”说的是“组织上层”。肩膀渐渐垂落，表情短时间内变化万千，脸色如霜打茄子。

    两种情况。

    第一种，组织对他们恩重如山，外边全是豺狼虎豹，可昔日繁荣的部落已不复辉煌，救不了子惠。

    第二种，由于各种真实或不真实的原因，子惠在组织里受到敌视。以至于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其实不必明说，早在梦魇里就了解的七七八八。

    王磊嘴很牢靠，含糊其辞地说:“那里的人重视力量，她长得娇娇小小的，很不受待见。离开床铺去厕所，回来床就湿了一.大片，问人，谁都说不知道。”

    难道去了横渠市，太阳便照耀大地扫清黑暗?

    当初她昧良心盗取晶核时，不也认为从此风调雨顺，前路辉煌灿烂嘛。

    结果面对到手的新品种晶核，怕突然暴毙身亡，怕藏不住晋升的气息，怕千夫指万人唾。

    总之怕各种副作用，恰巧她发现了自己隐藏异能的秘密，便赠予几块晶核。先做个小范围观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她吸纳途中护身法器破碎。

    而自己想出大鱼吃小鱼的修炼方式不得寸进尺。

    起先一块高等晶核，后面三块高等晶核。总共四块晶核。这是忍辱负重261天的收获。

    去外地避开组织势力范围，取得护身符，遮掩住窃取晶核的事情。就不发生意外了嘛，就没有暴露风险了嘛。

    “不是鬼魂，是妖精，山精野怪之类的。狐狸修炼百年终于长出人脸，黄鼠狼跟百姓讨封赏，老虎喜吃活人。”抽出酒精含量百分之八十的纸巾，我边清理指尖墨渍，边科普被营销号曲解千百遍的常识。

    “狐妖利用色.欲，吃心脏。黄鼠狼讨封赏分走百姓福报，要不到就展开报复。”

    “为虎作伥。老虎吃掉人的肉.体，人灵魂会变成伥鬼。伥鬼帮助老虎把新的砍柴人引入狩猎范围。”涉及到学校曾讲解的课堂知识，底气从亏空上涨了八个百分点。

    王磊适当表达疑问，“中州境内有降妖寺、镇魔塔，这样厉害的妖怪我们碰不上吧。”

    “你的身份经得起查吗？经得起就上报007吧。”

    007官方捉妖大队的电话。

    “其他居民为什么不……”

    我靠着门框仰头，让黄瓜片面膜稳定在脸上，听到此处伸手打断，“且慢，‘招魂’一词谁传出来的?既然是人家门派里的勾当，让你们知道了，里面肯定有人泄密。”

    王磊比划着，“面包派‘黑土论坛’里推测的。许多万法归宗的成员聚集在十字路口，摆放着边缘咧口子的碗，生米。”

    我模仿起一手端碗，一手举筷子敲的模样，“你没说混嘛，术业有专攻，这两个组织互相学习起了老本行？”

    “为什么子惠不去研究怎么让尸体蹬腿，怎么在僵硬后跳高些，跨越门槛。要去定位一个鬼？”

    黄瓜片啪嗒，啪嗒砸入床铺。

    “先去洗漱了……”捞起掉落的果皮，我奔入厨房。

    洗脸，刷牙刷出满嘴沫，漱嘴。

    重新回到卧室，张开双臂尝试打横抱起子惠，腰部用力。我坚持了五秒钟，果断放弃，瞅了瞅姓王的，又瞧了瞧姓令狐的。

    “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嘛？”王磊问。

    我摊开手掌:“子惠的手机。”

    须臾，一只透明壳的手机搁在我手心。

    我继续道:“解锁，找到最长用的聊天应用。”

    “这是粗鲁的行为……”王磊张口结舌。

    别无他法，倘若家中有长辈帮忙，又何必苦苦谋划拉人入局。聊天记录用来留存交涉证据，里面存在大量黑话与吐槽。既能拿出来给上司证明，某某就是这么吩咐我的。又避免了手机丢失被友商破解，行动信息泄露。

    想拉我进坑。

    但主动交给我看却犯难。

    到底输不输密码呢？

    他吞咽口水，好半天才道:

    “联邦政.府屠杀了大批‘自称玩家’的公民，他们搅得世界天翻地覆。为处理掉他们，联邦放宽招募条件，无论家族显贵与否，学历几何，都可参加九流派为国效力。”

    这是段著名的现代史，自称玩家的人在学术界叫“第四天灾”，在民间叫“蛮夷”。性情反复无常，善于伪装，有些仇富，有些媚上。

    他们是止小儿啼哭的存在。

    家家户户日日夜夜紧闭门窗。

    地震——板块运动导致，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洪水……

    台风……

    玩家——社会压力增大，晋升通道堵塞，精神病现象暴增。普遍丧失宗教信仰，喜传播歪理邪说，阻碍科技发展。

    “后来他们引入大量异种生物攻击五域。生灵涂炭，白骨皑皑。”

    “你的能力属于侦查类，很有前途，但也很危险。希望双方都能遵守诺言，做好朋友不动歪脑筋，保守秘密，共同进步。”

    手机屏幕惨白的光映照着我侧脸，我早将手收了回去，恼怒地坐在床铺边缘。此刻一张半月前的聊天记录，经王磊之手举至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