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准备出门去找点吃的,正好碰上不知从哪回来的徐武。
徐武道:“惊澜,方才我收到这个。”说着他把一张纸条递给宋游。
宋游接过打开一看,纸条只有一句话:希望初五申时能和大人在易家酒楼壹号包厢见一面,有要事相告。今日就是初五,落款是岳珊。
宋游问道:“徐叔,谁给你的?”
徐武回道:“我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有个姑娘路过我身边手帕掉了,我捡起来追上去递给她,她接过去的时候给我的…是阿桃姑娘。”岳珊和阿桃敲登闻鼓那天徐武也在大堂里,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徐武问道:“惊澜,要去赴约吗?”
宋游道:“去肯定是去的,我还挺好奇有什么事是之前不能说而私下要找我说的,不过…”宋游看了眼凌与。
……
申时,易家酒楼,宋游和徐武如约敲响易家酒楼壹号包厢的房门,开门的是阿桃。
宋游往里看去,岳珊正站在窗前往楼下的大街上看去,听见开门声她转过身来,对宋游道:“宋大人,请。”
宋游抬脚迈进包厢,徐武准备跟上却被阿桃拦了下来。
岳珊道:“大人,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不知方不方便?”
宋游便道:“徐叔,你在门口等我吧。”徐武闻言止步。
岳珊也道:“阿桃,你也留在门外,在我和大人聊完之前不要让其他人打扰我们。”
阿桃回道:“是,小姐。”待宋游进门,她便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宋游并未靠近岳珊,隔着桌子问她:“岳姑娘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是否是想起了关于案子的新的线索?”
岳珊闻言,跪下想给宋游磕一个头,宋游动作快,用随身的扇子挡住了这一拜,问道:“岳姑娘为何要对宋某行此大礼?”说完顺势把她扶起。
岳珊被扶起后攥紧手帕,迟疑道:“宋大人,对不起…我撒谎了。”
宋游声音听不出波澜,只问道:“岳姑娘此言何意?”
岳珊见话已出口,便不再犹豫,低声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贼人,我设法引大人进岳府,是想请大人帮我查一桩陈年旧案。”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宋游神色。
宋游依然面不改色,道:“愿闻其详。”
岳珊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抬头时语气坚定不少,“我想托大人查的案子,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有一天我娘在陪我午后消遣的时候突然感到头晕,请大夫上门后发现她怀孕了,我娘自生下我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得知时隔多年终于再孕,她十分高兴,我在旁边看着,我也很高兴,我说:娘,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吗?爹爹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我娘吃了大夫开的安胎药正准备歇息,但她还是笑着对我说,是啊,所以你先不要跟你爹说,让你娘我亲自跟你爹说,我答应了。
但是第二天,本来前一天知道怀孕还很高兴的娘亲,看上去郁郁寡欢的,等我爹出门之后,我问她:阿娘阿娘,你跟爹爹说要有弟弟妹妹的事了吗?我娘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
那段时间我娘看着都…很不快乐,在我面前笑得也很勉强,我父亲也好像一直不知道我娘怀孕的事,我遵守跟我娘亲的约定,也一直没有跟我父亲说。
应该是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吧,某一天中午,我娘像往常一样哄我睡午觉。她以为我睡着了,低头亲了我额头一下,然后我听到她小声对我说:对不起,珊珊,你父亲做了很严重很严重的错事,我必须要阻止他…我娘不知道,那段时间的午睡我为了多玩一会,我都会在她哄我午睡的时候装睡,等她走了我再偷偷坐起来,所以我听到了她的这段话,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天晚上,我娘…死了,死因是失足坠湖。”
说到这,岳珊停了好久好久。宋游知她话还没说完,并没有出言催促。
不知多久,岳珊继续道:“身边的人跟我说我娘没了。我那时还不懂,跑去问我父亲:爹,阿娘呢?什么叫没了?他回答不上来,跟我说我娘以后都不回家了,我继续追问:那弟弟妹妹?他大吃一惊,问我:什么弟弟妹妹?我跟他说在阿娘的肚子里,我和阿娘每天中午都会和弟弟妹妹说话的…”
岳珊说到这,冷笑一声,对宋游道:“大人你看,多荒谬啊,我娘身死我父亲竟然不知道她是一尸两命……”
宋游叹一口气,心想:“这么说来岳珊的母亲想必死因不简单,而且岳弘没有让仵作进行尸检…”
岳珊不等宋游回话,继续道:“后来我知道母亲去世了,我也一直记得她去世那天中午对我说的话,但我一直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做的很严重的错事指的是什么?”
“就这么过了几年,一直到五年前我在去给我娘扫墓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他叫周明,是我娘曾经的贴身丫鬟阿敏的丈夫。说是贴身丫鬟,但敏姨是我娘年幼时和我外祖救回来的流民,我娘待她亲如姐妹,我外祖曾经想收养她,不过敏姨自认为要好好报答救命之恩拒绝了,坚持要以丫鬟的身份服侍我娘。她俩一起长大,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后,敏姨跟江南来的行商周明偶遇过几次,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意,我娘便做主让敏姨嫁给了周明,然后跟他回了江南。虽分隔两地,但我娘跟敏姨常有书信往来,且无话不谈…包括十年前我娘去世前那段时间。”
听了这么久,宋游终于出声发问:“那些信?”
岳珊继续道:“是的,那些信清楚地写了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
原来,杜夫人诊出怀孕当晚,她吃过安胎药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子时,却发现丈夫并未回房,问了下人得知岳弘已回府,只是仍在书房。她和岳弘夫妻二人一直都期待着第二个孩子的到来,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跟丈夫分享喜讯,所以她便寻去了书房。她在书房门口敲门无人应声,以为岳弘累到睡着了,便想进去叫他,推开书房的门却没见人,她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是从墙后传来的。杜夫人把耳朵贴近那面墙,便听到她丈夫和管家在讨论一些事,他们…在讨论关于和蛮人交易的事。
蛮国是与本国北部边境相邻的一个小国,国土虽然不大但蛮人却尤爱搅弄是非,近几十年来不知多少次在两国边境惹起祸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当朝圣上即位后派出了如今的镇北大将军镇守边境,蛮人打不过才慢慢有点安分下来…但无论怎么样,越过朝廷私下和蛮人做交易,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岳珊道:“看完那些信我才知道,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岳珊又道:“大人,不知这案子你能否帮我查清?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娘去世的真相。”
宋游问道:“令堂当年…没有想过报案吗?”
岳珊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我娘当年报过案的…据信上所说,我娘在发现我爹做了什么之后,犹豫了大半个月决定去报官,她在衙门遇到一位自称姓白的大人,她向那位白大人说明了原委,但那白大人让她回府找到证据再去找他…我娘去世那天,应该是拿到了什么证据再次去找那白大人的时候…”但是她却死在了那一日。
宋游问道:“白大人?信上有写具体姓名吗?”
岳珊道:“并没有,我娘在信里对他一直是以白大人相称。”
很显然,这位白大人有很大的问题。
岳珊继续道:“因为这位白大人,即使五年前我知道了真相也没有任何办法——”既不能找她父亲对峙也不敢报官,“但是我知道,我娘的死一定跟他们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想求大人帮我查明我母亲去世的真相,和找到当年那位白大人。”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是跨着十年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好查…命案不好查,但若是先找到岳弘通敌的罪证,也算是有一个突破口了。
宋游问道:“岳姑娘,你收着的信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岳珊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宋游。
宋游接过看纸张特别新,肯定不是十年前的旧物,他还没发问,岳珊便道:“这是我誊抄下来的,原件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希望大人理解。”
很显然,因为那位白大人的缘故,虽然岳珊想借宋游的力查案,但目前并不完全信任宋游,或者说并不完全信任官府。
宋游可以理解,所以他没说什么,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与你母亲通信的那位阿敏如今在哪?方便请她到京城么?”
岳珊闻言眼神黯淡了一瞬,回道:“敏姨在十年前那段时间恰好怀有身孕,她收到我母亲「联络暂停,等候消息」的信后一直替我娘担心,久久不见我母亲来信她便托来京城的行商打听消息,却得知我娘已经去世,伤心过度导致难产,生下一子后身子一直没好起来,在七年前…去世了。周明等孩子长大了一些后带着那些信来找我便是受她临终所托…她曾经也想过我只是一个孩子是不是不把真相告诉我会比较好…”但她临终前还是改变主意了,也幸好她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