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凤天璇和裴两贞叙旧，凤七洲已经黑了脸，不顾还有外人在场，拎起凤天璇就往外扔：“交代给你的事还没办吧？”
凤天璇眨眨眼，装傻充愣：“嗯？”
“快去办！”凤七洲说完把他扔出去，啪地关上门。
凤天璇：“……”
他只好下山办事，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嘀咕咕。
凤七洲让他办的事就是去找闻霁说明情况，和对方合作。
毕竟揪出内奸之事离不开闻霁的参与，此事和对方说明一下并无大碍，之后无论是想办法收拾初行善也好、用凤凰竹给闻霄解毒也好，都离不开双方一同做事。
凤天璇磨磨蹭蹭，凤七洲实在忍不了了。
在宫主强烈要求下——已经开始当着别人面赶他去干活——凤天璇也只能乖乖照做了。
正好，可以让阿天不用再跟着闻霁这边，多查查画碧月的事。
走在城中，想到随便哪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可能是这个有名的疯子长老，凤天璇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吓的，而是膈应的。
他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和闻霁在酒楼中见面，闻霁唤了几声才让他回神。
“什么？”凤天璇毫无内疚地传达出自己刚才确实出神了什么都没听的意思。
闻霁无奈：“我上次就猜测或许你们有什么安排，能帮到少宫主就好，下次若有需要可以直言，无需客气。”
凤天璇撇撇嘴。
把闻霁作为设计的一环已经让凤天璇不太乐意，所以才会那一路上都别别扭扭的。
既然闻霁知不知道内情都无所谓，那不告诉他也完全可以的嘛……凤天璇一猜就能猜到闻霁知道了以后会是怎样一番道谢和客气。
总是让凤天璇觉得好似欠了对方什么。
“没有下次。”凤天璇漫无目的到处看看，目光就是不肯放在闻霁身上，“那，你之前说的那三件事，这个就算做一件了。”
这里是雅间不是大堂，看都没东西可看，凤天璇恼羞成怒，干脆埋头佯作扒菜。
可这是过了晌午，两人只点了酒和下酒菜，自然没什么好扒的。
闻霁看着他勤劳地夹着花生米的筷子，嘴角一勾，反正对面埋头也看不到。
他倒了酒给凤天璇：“这酒不错，凤兄尝尝。内奸之事，闻某并未出什么力，反而凤兄给介绍了不错的成衣铺子，用来抵销一件事的话也太高看我了。”
如果他说什么“太不划算”，凤天璇还会理直气壮胡搅蛮缠，但他偏偏用的是“太高看我”。
凤天璇接过酒杯，胸闷：这下不顺着说也不行了，否则就是高看他……
“那你订的两套衣服，我来付钱。”凤天璇想着他说的话，灵光一闪。
闻霁失笑：“怎可让凤兄为两件衣服破费？”
凤天璇抿了一口甜酒，回味带着涩，却又和清甜相得益彰，味道恰到好处。
他勉强认可对方的品味：“那你说吧，做点什么？送你几壶私藏的好酒？我看你像是好酒之人。”
“闻某好酒，但并非酒徒。”闻霁想与他碰杯，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自斟自酌，“这还是第一次在白城逗留许久，不如凤兄带我去看看方寸山脉有名的谷中月吧？”
凤天璇：“……”
“不行？”闻霁看他的神色，微微挑眉，神情中带着些无辜和歉意。
“不行的话也没……”闻霁微笑。
凤天璇：“……”
咬牙：“行。”
闻霁当没听出来他的咬牙切齿：“那就今晚吧，白日醉酒，夜赏山月。”
“看来玄律阁主日子过得挺清闲。”凤天璇下意识调侃。
闻霁悠悠道：“和凤兄有约，确实能得一日清闲。”
凤天璇没听出他话中深意，或许是故作神秘引自己瞎猜：“行，那亥时我去客栈找你。”
“好，一言为定。”
凤天璇看他一眼。
要说一阁之主不懂人情世故，凤天璇是不信的，尤其是玄律阁之主。
他总觉得闻霁漫不经心的一些话在暗暗引导自己，但闻霁这人一脸的稳重可靠——这种事已经被家里从小唠叨到大了。
好像是自己想多了。
凤天璇看在酒不错的份上，没有再说什么。
饭后两人各自散去，凤天璇又去了趟江鸾铺。自然不是为了闻霁那两套衣服，而是自己的。
宫中上下全都在说他比武招亲时一定得穿上焕然一新的衣服。
凤天璇自然觉得自己穿新衣旧衣无所谓，但耐不住耳边一直被叨叨。
在城中百无聊赖逛了半天，凤天璇提前一会儿到了南北客栈。
他先找到阿天，告诉对方接下来的安排。
周阿天只被吩咐看看城中有无画碧月的线索和异动，不知道全部情况，但也能感觉到事情重要。
大事当前，阿天还是靠谱的，二话不说收拾了东西去做事。
眼看约定的时间已到，凤天璇转身上楼，刚好碰到出门的闻霁。
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看。
“凤兄。”闻霁笑着和他打招呼。
凤天璇指了指他的衣领：“你换了衣物？”
闻霁面不改色：“嗯。”
“……”再深究下去好像有点奇怪，凤天璇就此打住话题，“嗯，那走吧。先说好，所谓‘谷中月’的景色，要在落月谷才能看到，去那里的路并不好走，你跟紧了，丢了我可不管。”
“自然紧随其后。”闻霁毫不在意，论轻功他或许低凤天璇一筹，但也不是平庸之辈，爬个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闻霁好歹是若藤四秀之一。
虽然往落月谷走的山路异常崎岖，几乎没什么正八经的路，但闻霁还是轻松跟上凤天璇。
方寸山脉大多数峰谷是野岭，却不是荒山，月色下的山林中时不时传出风声和鸟兽声。
闻霁跟在后面，看向前头身姿轻盈的凤天璇。
今夜是个好天气，他人的身影也十分清楚，凤天璇一身红衣，绣线反着光，如同身上披了一层纱，在山间树梢似飞一般。
不仅不像鬼，反而像是山中灵动的精怪，趁夜色正好出来玩耍。
跟着凤天璇转过一道弯，闻霁没得到提醒，霎那间迎头撞上一片开阔山谷。
谷地并不算很大，但四周群峰大小高低错落，中央一处湖泊清澈无比，颜色如玉如璧，介乎于白与青之间，小溪淙淙自四周流淌下山。
月光似飞瀑一般倾泻进湖泊，湖中月影清晰可见，白玉莹莹，好似月亮从空中落了下来。
山谷间白蒙蒙银闪闪的一片，是月光又像纱雾，笼罩着谷地，朦胧之感，哪怕是目力极佳的江湖人也难以分辨，然而抬头向四周，却又能清晰看到四方景色。
凤天璇站在山头，朝下看了看，回头看向闻霁：“如何？”
闻霁回神，点头：“月色甚好。”
“你夸错了。”凤天璇捉弄人得逞，哈哈大笑，从山头一跃而下，在空中几个借力跃到下面的一处天然石块平台上，对闻霁招招手。
闻霁跟着下去。
“喏，这个才是谷中月。”
闻霁顺着凤天璇的手看了过去，只见从这里看，正对面一座最高的山头竟有个奇怪的缺口。
高处与低处相差太大，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天上的月亮与山上的缺口合为一体，隐隐被环绕一轮。
月华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倾斜下一片光影交错。
如同夜幕下华纱满天中镶嵌的玉石，虽不耀眼，却足以夺目。
凤天璇靠着石台的边缘席地而坐，两条腿往外一伸，晃晃悠悠在半空之中：“你挺会挑时间，正赶上最合适的时候。”
若是满月或月初时看，都没有这么相得益彰。
山棱如衬托，月如未经雕琢的不规则美玉。
闻霁学着他坐下，呼吸着山间空气，似乎都带上了那种朦胧梦幻的感觉：“是吗？我倒觉得月圆月缺都是一副好景致。”
“也是。”
闻霁没有看向身边的人，但却感觉到他很放松，不像平时相处时那般。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这种时候，两个人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去说那些烦心事，但凤天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话题能和闻霁聊起来，便有些沉默。
和平时的样子相差也太大了。
闻霁心想着，主动开口问：“据说凤宫主和夫人当初游遍了方寸山脉，就是在这落月谷定情的？”
“是啊。”凤天璇回的时候没怎么反应过来，说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总像是在被暗示似的。
他忍不住看向闻霁，却见对方神情自然、一脸放松地看着谷中月色，还很淡定地感叹：“也难怪，深邃山野、悠悠长夜，浩渺银辉之下，情意绵绵，想必也难自禁。”
凤天璇道：“宫中许多人都很喜欢这里，今夜算你运气好，没有人捷足先登。”
闻霁失笑：“是吗？我这人虽然小事上没什么气运，但大事上还是经常走运的。”
“比如？”凤天璇顺口接话。
“唔……凤兄应该已经知道我当初暗探魔教？说实话，那地方实在是难以形容，我本来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但最后在初行善的房间里搜到手稿，实乃意外之喜。”
闻霁顿了顿：“抱歉，又聊到这些事情上了。”
“大事嘛。”凤天璇听闻霁将此行也划归为大事的行列，还算识相，就没追着拆台。
或者说，现在的他正是最惬意放松、看什么都顺眼的时候，也不想拆对方的台。
凤天璇晃晃脑袋，不再多想。
天上月正好，山间风正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