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斯】

    E308年，伦其国与沙国开战，战败。

    于是，刚满四岁的吉斯被送去沙国当质子。

    五年后，沙国被花国所灭，吉斯被遣送回伦其国。

    九岁的吉斯，金色卷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是侍从穿的粗布衣。他从马车上下来，抬眼望着身后的黄沙，似乎还弥漫着血腥味。

    他的双拳紧紧握着，仿佛要把那些欺辱他的人都捏碎。

    “吉斯！”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女孩，“哒、哒”迈着小短腿跑来，飞扑到他的怀里大哭。

    吉斯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着栗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胸前的衣襟被沾湿。

    “吉斯，这次姐姐一定会保护你。”黛安娜抱着吉斯，右手举起小拳头，眼眶红红的大眼睛，透露着某种坚定。

    吉斯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心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化了。

    两个小不点，互相抱着在城门口大哭。

    周围围着一群侍从面面相觑，只好驱赶着看客和群众。

    黛安娜拉着吉斯的小手走进宫殿。

    吉斯自从进宫后一直沉默着，只是手心微微颤抖。他曾经被沙国的王室们锁到宫殿各个黑暗的角落。一关，就是一整天。

    他害怕高高的落地窗帘后面是不是又藏着弹弓，害怕自己独处一室后又被锁住…

    “吉斯，这是你的房间。我在你隔壁，你快去洗洗，太脏啦！”黛安娜笑着像个小太阳，轻轻拍了拍吉斯的肩，又揉了揉吉斯的脑袋。

    当黛安娜要转身离开时，吉斯却突然拉住她的手。

    “姐姐，求你别丢下我…”吉斯单膝跪地，泪眼朦胧地，抬头仰望着他的姐姐。

    吉斯的回归并未在伦其皇室掀起多大波澜。因为王位从一开始选质子时便注定了是选择黛安娜。

    宫廷上下都是势利眼，见吉斯如同弃子，便当其如空气。

    他们为了讨好黛安娜，会在她面前对吉斯殷勤百倍，可转头又嫌弃这个从沙国回来的野人，皇室礼仪什么都不懂。

    虽然吉斯再也不会被锁进盥洗室，但他仍然被孤立着、排斥着。

    九岁的小吉斯，以为回到母国就会万事大吉，可现实告诉他，他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只是弃子。

    距离吉斯回国已有几周，但他仍是自我封闭的状态。

    除了刚开始那次让黛安娜陪伴他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找过黛安娜。

    他很害怕，他怕姐姐烦他、不要他，他怕自己不知礼数，连累姐姐被责骂。

    一天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小吉斯像往日一样蹲在花圃的角落，双手放在膝上，静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荼靡花上的露水，一滴一滴落入泥土。

    他并不认识这种花，但他莫名觉得这花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

    荼靡花静静地绽放，那红艳的花朵恰似炽热的血液，在阳光下闪耀着神秘的光芒。中心黑色的花蕊犹如黑暗中的眼眸，让这红花愈发的诡异和魅惑。而一旁花朵洁白无瑕，如雪花一般纯净，但花蕊却在此刻显得如此的碍眼，仿佛一滴突兀的墨水，在洁白的纸上打破了那原本的完美无瑕。

    吉斯情不自禁地想去拔下白花的花蕊。

    “吉斯！你在干什么呢(???.???)????”黛安娜哼着小调，踩着朝阳，愉快地朝吉斯走来，蹦蹦跳跳地像只兔子。

    吉斯赶忙把手里的花蕊塞进口袋，在衣服上蹭着手心。

    “咦？这红花居然开啦？”黛安娜停下脚步，用手撑着膝盖，弯腰细细端详着。

    “什么？”吉斯瓮声瓮气地问。

    “这种花据说是荼靡花，花的种子是教父给我的。”黛安娜靠近吉斯，在他耳边悄悄说 “还说这是禁花，让我找个隐秘的角落悄悄种下。”

    吉斯的耳朵红了，他不自在地用手拍了拍脸。

    黛安娜在一旁回忆道：“嗯，据说是异色同株，一株有红、白两种花色。一年前我种下只有白色的花开，没想到如今开了红花。”

    “你的教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吉斯奇怪地问。

    黛安娜耸耸肩，“他说这是，上帝的旨意。”

    “为什么这朵白花没有花蕊？”黛安娜发现了盲点，想要靠近查看。

    “姐姐！！”吉斯突然中气十足地喊，脸颊有不自然的红，“我…饿了。”

    这是这么多天来吉斯第一次主动叫黛安娜吃饭，于是她不再管花蕊，高兴地牵住吉斯的手，向餐室走去。

    吃完饭，吉斯又和黛安娜分开，在走廊漫无目的地乱晃。

    走廊的某个拐角处，马伦亲王的儿子坎桑尼搂着一个侍女卿卿我我。

    “黛安娜？她长得确实好看。”

    “宝贝，生气了？我当然更喜欢你呀。她给我当个情人差不多。虽然小了点，要我说，黛安娜长得真可爱，但是人家身材也不差呀。啧啧，我上次借口摔跤，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吉斯一拳打倒在地上。

    旁边的侍女尖叫一声，连忙把地上的男孩扶起来。他的脸上都是血，话也说不利索。

    “你敢打我？”坎桑尼恶狠狠地说。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很好欺负逆来顺受的吉斯打人这么狠。可吉斯本来就比同龄人高，他也只能仰望他说话，显得滑稽可笑。

    吉斯没有说话，又是一拳、一拳。直到坎桑尼血肉模糊。

    而那个侍女早就不知所踪了。

    “你要是敢说出去…”吉斯笑得异常灿烂可爱，阳光倾斜而下，他被照耀得夺目，“你也可以试试，坎桑尼。”

    吉斯洁白的羊皮鞋一脚踩上坎桑尼的胸脯，他从口袋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哼着黛安娜哼过的小调，悠悠离去。

    他意识到，他想保护姐姐。

    弃子又怎么样？姐姐不会抛弃他的。

    吉斯开始学习击剑和搏斗。他每天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典籍、学习权谋之术。

    吉斯本就聪慧过人，慢慢地，他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过，这些他的姐姐都不知道。在黛安娜眼里，吉斯还是那个孤零零的小哭包。

    一天傍晚，在阴暗的盥洗室，坎桑尼集结了一群附庸，围住吉斯。

    坎桑尼拄着拐杖，狞笑，“你不是很狂吗？让我们决斗一次吧。”

    当吉斯准备动手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吉斯！吉斯！”黛安娜焦急地大喊。

    吉斯忽然弯了弯唇，停下了攻击的招式。

    坎桑尼一脚踹倒吉斯。他的背撞到陶瓷洗手池，洗手池应声而裂，碎片撒了一地，刺得吉斯鲜血淋漓。

    水管爆了，水花四溅，劈头盖脸地浇在吉斯脸上。

    他被一群人围殴，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童年。

    “吉斯！”黛安娜拿着一把斧头，一次次劈向盥洗室的木门，木门被劈开。

    “住！手！”黛安娜生气地大喊，手中的斧头指向坎桑尼。

    她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地狼藉。

    吉斯的金发被打湿，和血液一起粘稠地粘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白金交织的制服早被血水染湿，吉斯整个人浸泡在血泊中，像那朵盛放的荼蘼花。

    黛安娜身后的侍卫迟迟赶到，坎桑尼急忙带着附庸们逃跑了。

    她抱着吉斯，让他枕在她的腿上。

    吉斯被一阵熟悉的、他魂牵梦萦的花香包围着，感到异常安心。

    “吉斯呀，你不要死…德卡医生会救活你的！”黛安娜忍不住哭着说，泪水一滴滴打在吉斯的脖颈上。

    吉斯颤抖着将染血的手抚上黛安娜的脸颊，擦去她的眼泪。他看着姐姐白皙娇嫩的脸上模糊着属于他的血迹，心里燃起了一种汹涌的、吞噬的、黑暗的情绪。

    “姐姐，别哭。陪我。”

    吉斯说完，就在黛安娜怀里沉沉地睡去。

    黛安娜发觉，吉斯的身体真的好脆弱。

    他的伤口时不时渗血，身体也低烧不断。

    她每天都陪护在吉斯的床边，对他说：“吉斯呀，你要快快好起来…”

    黛安娜给吉斯带各种各样的点心，和她做的各种各样的机械玩具，她说这叫鲁班锁。

    在女神像前，祭司惬意地靠在十字架上，晒着太阳。

    黛安娜已经很久没来祷告了。

    他想起那个叫吉斯的男孩，每次都用手掐着自己的伤口，让它再次溃烂。半夜，他会醒来，细细端详着躺在旁边的黛安娜，他的姐姐，用眼神一遍遍描绘着她的轮廓，藏不住的、危险的、缺乏安全感的爱意。

    有意思。

    祭司大人笑了笑，随手碾碎了一朵从窗外探出头的荼蘼花。

    “父皇，我放弃继承王位。”黛安娜郑重地说。

    威严苍老的皇帝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你想好了吗？这些权力、财富，你都选择放弃？”皇帝问道。他确实知道单纯天真的黛安娜不是王位的最好选择，当初也有出于保护女儿的心理，让吉斯去做了质子。

    近年来吉斯愈发长进，颇有他年轻时的样子。或许，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我决定了。”黛安娜抬头望着父亲，行了一个屈膝礼。

    E316年，伦其国为十二岁的吉斯举行了皇储册封仪式。

    黛安娜十二岁时，卡塔尼亚王国的王子，洛瑞，来到伦其国拜访。

    洛瑞有着金色头发，像海洋一样的蓝色眼睛，穿着白金交织丝绸礼服、手握权杖，肩膀的一侧佩着红丝绒战袍，展现出皇室的威严，周围萦绕着上位者的气息。

    他彬彬有礼，极为英俊，无数伦其国的小姐殿下为他倾倒。

    可他频频去找黛安娜，这让吉斯感到十分不快。

    于是，他也暗暗地给洛瑞找了许多麻烦事，减少他见姐姐的次数。

    但是某一天，吉斯看见了，在那株荼蘼花前，黛安娜和洛瑞相拥。

    霎那间，嫉妒、难受的情绪裹挟着吉斯。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任何立场阻止姐姐和别人相爱。

    他从一开始就卑鄙地用弟弟的身份爱慕姐姐，这已经犯规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特权也要被收回。

    吉斯回到自己的房间，抬眸看着自己种的一株荼蘼花，白色的花娇媚地依靠着红花，白花的花蕊全被人为的拔掉了。

    “姐姐，我们是一株花呀。可是我的心是黑色的…你为什么不是…”吉斯用姐姐送他防身的钻石匕首，慢慢割开一道伤口。

    殷红的血液滴落在洁白无瑕的荼蘼花上。

    吉斯却觉得美极了。

    “姐姐，我想和你睡在一起。”吉斯半夜抱着枕头，睡眼惺忪地揉着乱乱的金色头发，看起来像一只可爱的无家可归的萨摩耶。

    黛安娜内心要被萌化了，她拉着吉斯一起睡在床上，狂rua他的脑袋。

    吉斯看着姐姐的动作，用脸去蹭着黛安娜的手心，眼神亮亮的。(?▽?)

    他看着姐姐桌上一堆奇怪的东西。

    “吉斯。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孤独。”黛安娜平躺在床上道。

    吉斯攥着黛安娜的手，“姐姐，你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吉斯长大了呀。”黛安娜强撑笑意，却仍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伤感情绪。

    “每逢佳节倍思亲…吉斯，我想回家。”黛安娜难过道。“你看到月亮了吗，在我家乡，月亮是团圆的象征。”

    心思缜密如吉斯，他很快意识到姐姐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一个猜想渐渐在他心里成型。

    “姐姐，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吉斯看着黛安娜，手牵得更紧了。

    “好聪明呀。”黛安娜又揉了揉吉斯的头发，突然哭了出来。

    吉斯抱着姐姐。

    姐姐的眼泪像灼热的火焰。

    “我叫黛绮。”黛安娜抽泣着，“我的爸妈都叫我琦琦。”

    “琦琦…”吉斯喃喃道，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名字。

    “姐姐，既然你选择了我，就不要离开我，好吗？”吉斯缓缓地，神圣地，吻上姐姐眼睛。

    黛琦窗边也有一束荼蘼花。

    它们静静地盛放着。

    吉斯心口处也缝着一朵荼蘼花。

    白色的花朵，洁白无瑕。

    怪异的是，花朵中心没有花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