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羽合拢了一下笔记本，站起来开始了自己的回答。

    “导师，我对于这一点的理解是……”

    她自认是个好学的人，曾经去往其他世界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地学习过那些世界知识与思想文化。

    虽然大多都因为记忆的丢失而被遗忘了，但哲学思想最有魅力的一点就在于，哪怕丢失了记忆，精神承载的认同感与理解体会也难以忘却。

    也是因此，她对拉帝奥教授讲述的内容，理解得十分轻易。

    在她解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教室重新归于寂静，这样的情景和先前一样，接着，按照以往的流程，拉帝奥教授会根据回答的内容进行或轻或重的点评，然后让学生坐下，开启下一段的讲述。

    “不错的回答，但我对你方才阐述的后半部分内容抱有疑问，请问你为什么认为……”

    这次略有不同的是，教授提了新的问题。

    片羽思索片刻，“导师，这一点在我看来……”

    “新奇的角度，那么依你之见……”

    “我的想法是……”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认为……”

    “……”

    教室中的学生瞧着拉帝奥教授与这位新学生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从最浅显的对哲学理论的阐述，一直问答到他们学期末的课程才有可能涉及到的内容，心里肃然起敬，还特别庆幸。

    拉帝奥教授这么专注和这个女孩辩论，肯定顾不上他们了吧！

    只可惜，这个念头还没能在他们脑袋里盘旋一刻钟，拉帝奥忽然中断了提问，瞥向那些明显懈怠的学生，冷不防开了口。

    “各位同学，就刚才我和她讨论的第三个问题写一份自己的见解，不允许与她的回答雷同，下课后课代表收上来，我会视各位的回答情况将其作为各位平时成绩的参考之一。”

    “啊——”

    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拉帝奥挑了下眉，温馨提醒，“抱怨也算时间。”

    学生：(Ｔ▽Ｔ)

    群组【哲学系——哲专010】

    「救命，谁知道刚才教授和那个女孩子讨论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加一，他们俩讨论到后面我早就忘记第三个问题是什么了」

    「为什么教授和学霸讨论会波及到我们啊」

    「哭.jpg」

    「我之前没见过她诶，是转学生吗班长，她好——漂亮！」

    「第三个问题是……」

    「我录音了，发到了云盘，需要的看。附带一提，她不是转学生，是新来的旁听生，名叫片羽，以后大家记得互相关照」

    「旁？听？生？！」

    「班长伟大！还有录音，太棒了呜呜」

    「还是让美女姐姐多关照关照我吧」

    「拉帝奥教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蔼了」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家人们还聊呢，温馨提示，距离下课只有15分钟了」

    「我听了录音觉得她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完喽」

    「教授说不能和她的答案雷同，那相似可不可以……」

    「你试试」

    ……

    拉帝奥教授与她辩论了许久，其中不乏辛辣锐利之语，但毋庸置疑，他的确是位思维超群，才华横溢的博学者。

    下课之后，在课代表收取问答的时候，拉帝奥教授向她问道，“你是新的转学生，还是……？”

    “我是最近申请来大学旁听的学生，名叫片羽，拉帝奥教授。”

    片羽介绍了自己，又望着他说，“现如今看来，我的选择十分正确，能够遇见您这样出色的导师，实在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拉帝奥这样的天才显然习惯了他人的赞美，对这些夸奖反应平淡，只针对她的表现给出了评价。

    “我们刚才探讨的不少问题，你的见解都很独特。我看好你，希望在接下来的课程中，你也能有这样的表现。”

    片羽笑了笑，“谢谢导师。”

    他们的对话结束之后，拉帝奥教授就离开了这里。

    下一节课不是他来教授，但同样在这个教室，所以不用换位置，片羽便坐下开始整理这一堂课的笔记。

    “……你好呀，同学，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正写着，忽然来了几位学生，很友善地询问她可不可以坐在附近，在片羽示意他们随意即可后，这几位学生就坐了下来，希望和她讨论一下上节课的问题。

    片羽很乐意与他们交流，一开始，这几位还有些紧张和忐忑，待三两句打开了话匣子，便亲切热情起来。

    “片羽，你好厉害呀，我第一次看到能和拉帝奥教授在专业知识上讨论这么久，还没有被他骂一句的学生。”

    “特别强调，没有被他骂一句……不少人都能和他争辩过很久，但最后不是被骂哭就是被骂得逃跑……拉帝奥教授很厉害，但嘴也是真的毒……”

    “片羽之前一定学过不少相关的内容吧，以后打算来这里就读吗？”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噢，我知道咱们学校的各个咖啡厅，便利店，体育馆在哪里……”

    ……

    嗯，同学们很热情，这是很好的一件事。

    只不过……他们似乎没有和她讨论哲学有关的问题呢。

    -

    旁听生的学习有了个不错的开始，顺应着这样的生活，在各个星球自由惯了的片羽也感受到了一种似乎久违了的体验。

    第一真理大学哪里都很好，同学们热情，教授们出色……甚至过于出色。

    在认识了不少哲学专业的学生之后，她自然而然地被科普了那位才思敏捷，天赋过人，容貌俊美，言辞辛辣，脾气不太好的拉帝奥教授的相关信息。

    一位年纪轻轻就在物理学，数学，自然神学，生物学等等专业领域卓有建树，取得优异成绩，加入了博识学会的名副其实的天才学者，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又名「真理医生」。

    片羽有些好奇，“真理医生……他为什么会自称真理医生呢？”

    谈及这件事的同学耸耸肩膀，“可能在拉帝奥教授眼里，我们都是需要开窍的榆木脑袋吧。”

    啊，是因为这个吗？

    但，以人们口中对拉帝奥评价来看，应该不仅仅是为这个而自称医生吧？

    似乎是看出她对拉帝奥教授很感兴趣，同学给她推荐了校园论坛之中，一个围绕着拉帝奥教授成就，工作，日常，智商，才能以及颜值展开的贴吧。

    ——真理医生的学院杂记。

    刷过不少帖子之后，片羽也不禁感叹他的成就之多和意义之重，而其中最为闪耀的，则是他的思想和品行。

    都说天才常有，但愿意低下头望向普罗大众的人难得，当世能有，就是学子的幸运。

    既有如此优秀的导师在，怎么能不多多珍惜呢？

    -

    芮克这段时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片羽在星穹列车的时候，他们分隔两地，互相见不了面，当她到他身边之后，他们好像……还是见不到几次。

    嗯……

    他向片羽要来了她的课程表。

    “目前一周当中，周一，周三，周四的课是排满的，周二的上午，周五的下午，周末以及每天晚上都有闲暇，为什么我并没有在该见面的时刻见到你的出现呢？”

    素白的，涂着赤色指甲的手指伸进他的视野，点在空白的格子上。

    “周二上午我一般会去图书馆，周六也是。”

    “周五下午呢？”

    “偶尔和教授讨论一些问题，偶尔和金妮出去玩，有时同学们的活动也会拉上我……这是公休的时间。”

    “晚上？”

    片羽抱起手臂，“晚上是夜生活的时间，我当然是出去和玩伴们纸醉金迷，享受声色……”

    还不等她说完，芮克搂住她的腰身，将头蹭到了她胸口的地方，仰起脸向她望来。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却拥有一对猩红眼眸的狼犬……

    “我开玩笑的，这段时间我有其他选修课，没有更新在课程表上。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芮克先生。”

    “怎么？”他抓起她的一只手，十指交叉起来，“你不喜欢？”

    “不能这么说。”

    她到底是忘记了过去与他的记忆，即便自己了解自己，她也无法猜到自己对他亲近之后，所喜欢的……嗯……特点（XP）。

    “好吧。”

    芮克叹了口气，状似淡然，状似毫不在意地说，“无妨，我是忆者，清楚记忆恢复无法一蹴而就，所以……我当然也能接受情节转折之后的「余韵」，没关系……呵，我没关系。”

    这么听着，可一点都没有没关系的意思呢。

    “嗯……”

    片羽支起手肘，拖着下颚看向芮克，注视了他一小会儿后，问道，“那么，如果是曾经的我和你的话，你想要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安慰你呢？”

    “什么样方式……你都会答应？”

    她摊开手，“哦，那倒不会，我只是想听听看。”

    有点儿安慰，但不多。

    芮克听着，忽然没脾气地笑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也迟钝了不少，时至今日，时至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

    比起初次见面时，对任何事都反应平平，与其说是理性，不如说是冷淡的片羽，现在的她，明显比过去活泼了不少。

    是因为她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还是因为，她在逐渐熟悉，逐渐接纳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