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方顾旧梦 > 今宵并肩同风雨

今宵并肩同风雨

    天气预报说今明两日有雨,天色阴沉了一天,傍晚时分果真下起了雨。

    梁顾靖下班后,草草吃完一个快餐,在代驾平台接了一单,快赶到目的地时,电话响起来,他以为是客户,没细看那串号码便接了:“喂,您好。”

    “喂,阿靖,我刚到广州,身份证弄丢了,酒店办不了入住,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方朱聆的声音里仿佛也满带滂沱雨意。

    未等他说话,她又说:“我在广州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我现在在你公司这里。”

    雨线如鞭,打在伞上“啪啪”作响,梁顾靖立在伞下,看着雨幕沉默了几秒,到底开口说:“我现在过去。”

    他挂了电话,又给客户拨了一个电话:“喂,王先生,不好意思,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不能接您的单了,您再叫过其他的司机吧。耽误您时间了,实在对不起。”

    客户听他这么说,当即爆骂起来:“你有病吧!现在这些雨是不是都下进你的脑子里了!你有事就别接我的单啊,接了又放我鸽子!我他妈一定要向平台投诉你!我一定要让你受到处罚!”

    梁顾靖沉默地听客户骂完,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

    他和客户交代过后,随即在平台取消了订单。

    这个时间点,售楼中心已经关门,梁顾靖赶回去时,只见方朱聆避在黑漆漆的大门前躲雨,身边立着一只行李箱,时有雨丝随风飘入,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长发和衣衫都有些潮了,背后是紧闭的玻璃大门,她飞了两千里路到这里,像个无处可去的旅人。

    方朱聆从北京来时天气晴好,她没想到广州正在下雨,毫无防备之下,一身狼狈。他说他会过来,她就安心地等着,不急也不躁。

    当看到梁顾靖撑伞的身影在路灯下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的眼里瞬间盛满明媚笑意,仿佛此处又黑又湿的污糟环境再也不能侵染她。未等他走近,隔着远远的距离,她便愉悦地叫了他一声“阿靖”,她很想直接奔过去拥抱他,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等梁顾靖走到她身前,她想起上次在茶楼门口分别时,他说过别再来找他了,像担心他会赶她走似的,方朱聆又把自己的处境重述了一遍:“我的身份证在路上弄丢了,酒店办不了入住,我今晚没地方住。”

    梁顾靖没说什么,接过她的行李箱,温声开口说:“走吧。”

    方朱聆和他一起走入雨中,雨珠打在伞上噼啪有声,让人感觉像是走在枪林箭雨里,路边的低矮绿植和装饰物在黑夜中的轮廓宛如一个个形状狰狞的野兽,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攻击他们。

    今夜有风又有雨的路况这么差,可她贪恋与他这样并肩而行的时刻,即使半身被风雨沾湿,她仍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些,再长些。

    方朱聆有很多话想说,但不想打破眼前这片难得的平静气氛,最终又归于缄口。

    她和他在大路上走了几分钟,然后转入小巷,又在巷道里走了几分钟,才到地方。

    梁顾靖帮她提着行李箱上楼,方朱聆跟在他后面,只走了半层楼梯,就在缓步台那间门户前停下来。

    梁顾靖用钥匙开门后,当先提着行李箱进去,按亮了灯,这是一间低矮狭窄的夹层单间,灯光亮起后,屋内的所有东西几乎是一览无遗,方朱聆见地板洁净,而她脚上那双单鞋在来的路上早已经又湿又脏,她毫不犹豫地脱了鞋子,赤脚入屋。

    梁顾靖把行李箱放在衣柜旁的空隙处,回身正想招呼她进屋,只见她已经赤脚走进来,再想叫她不用脱鞋已经晚了。

    他把电脑桌前那张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她,说:“地上凉,你先坐着。”

    “好。”方朱聆在椅子上坐下。

    梁顾靖拿起烧水壶,转身进厨房接水,插上电烧着,又进卫生间打下热水器的开关。

    方朱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见角落处竟然支着画板,眸光不自觉亮了亮,扬声问他:“阿靖,你还有在画画吗?”

    梁顾靖刚好忙完出来,语调平静地接口说:“没有,在做枪手。”

    他把自己不堪的一面,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揭开给她看。

    方朱聆听后,整个人愣了愣,胸腔间忽然涌起一股窒闷的酸胀感。自重逢以来,对于过去那几年,他不愿提,她便不去挖他的伤口,但今天在生活残酷的真相面前,她第一次具象地触摸到了他的破碎。

    梁顾靖用“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的语气跟她交代完,探身拿起钥匙,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买点东西。”

    梁顾靖出去后,过了很久,方朱聆才挣扎着从刚才的强烈冲击中稍微抽离出来,她看着这间屋子,狭小的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泛黄的电脑桌、还有一张皮质软沙发,估计是上个租户留下来的,斑驳陈旧,外皮脱落了好几块,整间屋里最新的一件家具就是她坐着的这把塑料椅。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生活,彻底剥去所有的光鲜和体面,他把他的窘迫和落魄直直白白地暴露在她眼前。

    方朱聆的眼眶又酸又涩,泪水源源不断滚落,她从未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这样直接而深刻地体味到生命的疼痛感。

    她完全不敢去想象,当她在伦敦接受外国文艺书画熏陶教育的那些日子里,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痛恨自己在那些至暗的日子没能陪在他身边。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方朱聆不愿被他看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忙起身避进了卫生间。

    方朱聆在卫生间里站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下来,又洗了一把脸,神色恢复如常,才从里面出来。

    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开,梁顾靖用一个不锈钢小盘子接了半盘水,正把盛着滚开水的一次性杯子放进去泡着。

    他转过头,见她赤脚站在卫生间门口,便说:“地上凉,来穿上鞋吧。”

    梁顾靖说完转身走出厨房,方朱聆跟在他后面,见他从一个印着某某超市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她正想伸手去接,他已经弯腰把鞋子放到了她脚边。

    方朱聆怔了怔,心里隐隐动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过去那段恋爱关系里,他对她各方面的体贴照顾早已经刻进肌肉记忆里。

    方朱聆穿上鞋,码数不大不小,长度刚好。她的衣服和鞋子,他都是有数的。

    梁顾靖将那只空的塑料袋顺手放进墙边挂着的收纳袋里,走入厨房,拿起那杯水,因为被冷水泡着,拿起时感知不到真实的温度,他倾斜杯口,倒了一线在手背上,感到温度适宜,随后抽一张纸巾擦干杯身的水,转身拿去给她:“先喝杯水,再去洗个热水澡。”

    方朱聆接过那杯水,梁顾靖又转身往卫生间走去,这里空间狭窄,她侧头就能看到大半个厨房,那只不锈钢小盘子还放在灶台上,来不及收拾,看上去像是他平时用来盛菜的盘子,她刚才看着他把这杯水放进去,还有些不明所以,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加速降温,让她能够尽快喝上。

    方朱聆的心绪在他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里不受控地起起伏伏,她捧着那杯水,珍而重之地一小口一小口喝完,热水入腹,她的身体顿时感觉有暖意腾起,周身若有若无的寒凉似乎也被驱散了几分。

    梁顾靖在卫生间试了试热水器的水温,随后关了烧水的开关,走出来,让她去洗澡。

    方朱聆见他从另一只塑料袋里拿出崭新的毛巾、漱口杯和牙刷给她,她接过来,又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一套睡衣,洗面奶、发圈等零零碎碎的物品,怀里抱着一堆,走去卫生间。

    洗完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方朱聆感觉一身的长途劳顿似乎也被洗去,连同湿衣贴身的粘腻和寒冷都被洗去,浑身上下只觉得无比舒适。

    她边擦着头发,边走入客厅兼卧室,梁顾靖见她洗了头,侧身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吹风机给她。

    方朱聆把头发吹到八成干,关了吹风机,帮他放回原处。

    梁顾靖等她吹干头发,才说:“我们聊聊。”

    方朱聆知道他这些话早就想跟她说了,却一直忙进忙出,直到让她收拾得一身清爽舒适,才提出要和她谈。她甚至很感激这场雨,如果不是这样糟糕的天气,他根本不会把她带回这里。

    梁顾靖仍然把那张椅子留给她,自己坐进破破烂烂的沙发里,也不做什么铺垫,开口直奔主题:“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如果你对我还有什么……”

    “阿靖。”方朱聆没等他说完,便出声说,“我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她这一句话,瞬间把他刻意营造起来的严肃谈话气氛打破了。

    梁顾靖顿了顿,说:“我这里没有冰箱,只有鸡蛋和挂面。”他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方朱聆说:“没多久就要睡觉了,我想吃清淡一点,不用出去买了,你给我煮个面可以吗?”

    梁顾靖应了一声,起身向厨房走去。

    方朱聆一直看着他走进厨房,厨房处很快传来一片忙碌的声响,电磁炉通电的声音、洗锅的声音、接水的声音、从包装袋里拿挂面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灯光把他的背影勾勒得修韧而挺拔,就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外间的风雨和她之间,她耳边听着锅碗瓢盆间温馨而细碎的声响,忽然产生一种他们就像寻常夫妻在过着柴米日子的错觉。

    她沉浸在这种错觉里,眼眶滚烫。

    梁顾靖很快做好一碗鸡蛋面,装在买面送的大瓷碗里,端来给她。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移到偏角,空出一片地方,让她坐在电脑桌前吃。

    方朱聆闻着淡淡的面香,倒当真觉得有些饿了,她问他:“阿靖,你吃吗?要不分你一碗?”

    梁顾靖说:“我不饿,我吃过饭了。”

    方朱聆便催他:“那你去洗澡吧,你的衣服也湿了。”

    梁顾靖见她用筷子挑起一箸面,呼呼吹着气,似乎很是饿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拿换洗衣物自去洗澡。

    这碗寡淡的鸡蛋面,方朱聆吃得有滋有味。

    梁顾靖洗完澡出来,见她把面都吃完了,正要去洗碗,他伸手去接:“给我吧,我去洗。”

    方朱聆顺从地把碗给他。

    梁顾靖洗完碗和锅出来,方朱聆的一个哈欠正打到末尾,他见她眉目里似有些困倦,便说:“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这张床虽然窄小,但收拾得非常齐整洁净,正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板,她知道他有洁癖,现今即使在陈旧破败的环境中,也努力保持着一份整洁。

    方朱聆看沙发长度不够,提议说:“这沙发你睡不下,要不我睡沙发,你睡床。”

    梁顾靖说:“没事,你睡床。”

    方朱聆见他坚持,也没有再和他推让,她本来已经刷过牙,因为吃了面,就又去刷了一遍,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便上了床:“阿靖,晚安。”

    时隔好几年,她总算又能亲口对他说一声晚安,方朱聆心满意足地躺下。

    “晚安。”梁顾靖回了她一句,他原本想说那些话终究没机会再提起,见她已经躺下,他便关了灯。

    他走到厨房的窗户前擦头发,吹风机的声响太大,他没有用,只用着干毛巾。

    外面仍然下着雨,天空没能透出一丝光,隔壁栋一户人家的客厅漏出一线光亮,斜斜落在他家厨房的窗台上。

    梁顾靖临黑站在窗户前,目光看着窗台边一块擦不净的污渍,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直到把头发擦晾干,他才轻手轻脚回到卧室兼客厅,在那张沙发上躺下。

    一室漆黑人静,更衬得外面雨声嘈嘈切切。

    方朱聆并没有睡着,她望着他窝在比他短一截的沙发里的身影,因这里地方狭窄,他们即便不睡在同一处,也像是鼻息相抵。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整个城市都像被泡在水里,但她有一屋容身,有一张床寝,有一个爱人,即使风雨再肆虐,也与她无关。她与他共同守着这方寸天地,心里只觉是这六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

    方朱聆的思绪沉沉浮浮,一时想到过往,一时想到当下,一时想到未来,越睡越清醒。夜渐渐深了,外面的雨始终滴滴答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第一时间往沙发看去,不见他的身影,她忙拿起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九点多了。

    方朱聆下了床,当即向厨房走去,也没看到他,她又返身回卧室,这才发现电脑桌上放着一瓶牛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隔了无比长远的山河日月,她终于又看到他这一手熟悉的瘦金体,只见上面写着:锅里有包子和鸡蛋。

    在这句留言下面,又另起一行写了一句:昨晚有些话没机会说,但我想你懂我想说什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方朱聆自动忽略了下面那句话,她又重读了一遍上面那句,从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字眼里,自行品读出一种把过日子细化到三餐里的平常滋味,她唇角不自觉起了一抹笑意。

    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去洗漱,外面的雨现在已经停了,但好像还没下透,天色依然阴阴沉沉。

    方朱聆洗漱完,打开灶台上一直插着电维持保温功能的电饭锅,只见里面放着一只流沙包、一个花卷、一块萝卜糕和一只茶叶蛋,随着她把盖子打开,冒出一股淡淡的热气。

    她吃完早餐,今天没什么事情做,心念百转间,其中有一念,想到不如做好午饭,叫他回来吃,她都已经想好,如果他不回来,她就装进保温桶里,给他送过去。

    她有大量的时间和心思来一点点重新走近他,甚至可以说是捡拾他、拼凑他、缝补他。

    方朱聆边喝着牛奶,边上网查了几个家常菜的做法,对于要买什么食材,心里大致有了数。

    方朱聆换下睡衣,正准备出门去买菜,手机响了。

    看来电显示是请来画展帮忙的助理小芹,她接起电话,只听小芹说:“方姐,你现在出发去广州了吗?还在北京吗?”

    方朱聆说:“我已经在广州了。”

    小芹的语气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去到啦!”她声调又有些着急,“今天有一对侨胞夫妇来看展,想跟你聊聊画作的事情。我还想着趁你没去,赶紧拦住你,处理完这个事儿再走呢。”

    方朱聆说:“我明天回去,你帮我安排明天跟他们见面。”

    小芹说:“他们的行程比较紧,明天就要回瑞士了。”

    方朱聆沉默了几秒,最终说:“我现在回去,你帮我安排下午跟他们见面。”

    “好的。”小芹一口答应。

    方朱聆挂掉电话,当即着手收拾行李。

    她收拾完行李,也不多磨蹭,提起行李箱,便出了门,顶着阴沉沉的天色,在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往机场。

    凌晨三点多,梁顾靖跑完代驾,回到租房,只见电脑桌面上,他的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正是他给她留言那张便签纸,她在他的留言后面添了一句:阿靖,我有点事要赶回去,下次再来找你。

    她还在纸面上空白的地方画了一幅简笔画,一个Q版的他和一个Q版的她,面对面坐在一张方桌前,桌面上摆着几道菜,他们两人手里各自端着一碗白米饭。

    梁顾靖拿着那张便签纸,沉默地看了许久才放下。

    他正准备去卫生间烧水洗澡,转身走了几步便顿住了,但见晾衣绳上挂着她昨晚穿过的那套睡衣,她没有带走,似乎是临走前洗干净晾在这里,已经被晾得半干,正随着夜风来回微摆,姿态安闲又惬意。

    用物不知情,只管享受着自然风的吹拂,此刻看到它们的人却怔住了。

    这套睡衣是她来过的一个痕迹,也是她还会再来的一个讯息。梁顾靖看着她留下的睡衣,在这个周身无人的孤独空间中,终年被紧闭的情感强行找到了一个破口,令他恍惚陷入一个来日可期的美梦。

    直到被邻居的一些声响惊扰,他才回过神。

新书推荐: 流放崖州种田日常 奇怪的番外增加了 万梅山庄隔壁 问缈 夫君竟是白切黑男鬼 穿书后被宿敌团宠了 折她骨 四零日子人 反派知道我的穿书身份后 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