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祝鸿宵与祝岚月不过前后脚的距离。他穿着便服,叫小厮都退下,独自进了后院。

    远远儿瞧见有一众人从另一侧往荣兴堂来,祝鸿宵仔细一看,发现是小女儿。

    他与这三个女儿都不甚亲密。祝岚月和祝青宁养在小宋氏膝下,从来只在后院。而祝婴宁更是从小就被接去了外祖母身边,等到老太太离世才又被接回了京中。三个女孩儿见了他也只有敬畏,少有孺慕之情。

    不知从哪儿溢上了一丝温情,祝鸿宵笑着开口喊道:“月儿。”

    祝岚月站住脚步,发现是祝鸿宵,连忙行礼:“父亲。”

    祝鸿宵点点头,语带欣慰:“月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从前祝鸿宵从不展露这样慈父的一面,祝岚月也摸不准自己父亲的脾气,因此顺着他道:“月儿都要十五了,自然长大了。”

    祝鸿宵便说:“走吧。你母亲该等着了。”

    小宋氏已经备下了晚膳,派人去前院问了,估摸着时辰,叫丫鬟将菜肴都摆了出来。

    没想到祝鸿宵和祝岚月一同过来了。再看祝鸿宵神色,竟然隐隐带着笑容,小宋氏既惊又喜,连忙迎上前去。

    “老爷。”

    祝鸿宵“嗯”了一声:“晔儿下学了没有?”

    “提前同学里说了,今日让他早点下学,这会儿怕是快到了。”

    里间的祝青宁也迎了出来:“父亲。”

    祝鸿宵顺着声音看向她,也点点头:“都进去吧。”

    只是等到入座,都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祝鸿宵问:“怎么不见宁儿?”

    小宋氏遍面露难色:“宁儿她……并不在府中。”

    祝鸿宵果然皱起了眉。但他并不说话,等着小宋氏解释。

    “要说也是宁儿有福气。前几日她同孙家俩姊妹出去听戏,正巧遇到了贵妃。”小宋氏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祝鸿宵的脸色,“贵妃与宁儿投缘,因此邀她前去府中小住,如今也没回来呢。”

    话说完了,席间静悄悄的。祝鸿宵想了一会儿,将小宋氏口中的“贵妃”与张侍郎的女儿对应了起来。

    “你是说新封的张贵妃?”

    “正是。”

    祝鸿宵又不说话了,他不开口,众人都不敢动。只有祝晔读了一天的书,这会儿饿狠了,小声对小宋氏道:“母亲,我好饿。”

    小宋氏朝他使眼色,祝晔虽然平时在母亲姐姐面前毫无礼数章法,但对父亲也是一样的惧怕,因此只好撇撇嘴,对着满桌佳肴舔舌头。

    祝鸿宵也听见了,他抬手执著:“用膳吧。”

    并未对祝婴宁的事作出反应。

    一时饭毕,祝青宁带着未抄完的佛经告退了,祝岚月也领着丫鬟回了后院。临走前祝岚月对祝鸿宵说,最近在看书,有些不懂的地方能否下回请父亲指教一二。祝鸿宵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她专心女红即可。

    祝岚月悻悻回去了。

    不喜欢女儿读书,祝鸿宵却特意留下祝晔问学业如何,只是祝晔吞吞吐吐说不明白,让他发了好大一场火,最后将祝晔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要就寝了,小宋氏才终于敢开口:

    “老爷,晔儿还小呢。”她一边替祝鸿宵宽衣,一边劝道,“他才读了几年书,怎么比得上老爷您的学识。”

    祝鸿宵闭着眼由她伺候,闻言冷哼:“项橐七岁能为孔子师,晔儿已经八岁了,连篇《论语》都背不出来。你是如何教养他的?”

    小宋氏虽然听不懂祝鸿宵说的人是谁,但也知道他是在责备自己,责备祝晔。

    将脱下的外衣交由丫鬟,小宋氏转身,语带娇嗔:“我不过是妇道人家,怎么懂得那些大学问。只知道将老爷您伺候好就行了。”

    她比祝鸿宵小了十岁,当初嫁进祝家,祝鸿宵承认,她的年轻貌美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祝鸿宵又哼了一声,睁开眼:“告诉晔儿,以后每日晚上到我那里去温习功课,我亲自教他。”

    小宋氏连忙应下,又听祝鸿宵说道:“我瞧青儿的年纪到了,也该早点将婚事定下。

    “我选了几个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以后也有前途。你向青儿提一句。等我决定人选,就拿二人的八字去排日子。”

    “老爷费心了,想必青儿一定高兴。”小宋氏对这记养的女儿没什么所谓,只是既然提到了,她自然要为自己的亲女儿问一句:“咱们的月儿也大了,老爷是怎么打算呢?”

    顿了顿,小宋氏补上一句:“还有宁儿,她的年纪最大,论理应该是最先出阁的。”

    祝鸿宵微微思索,想起晚膳前同小女儿寥寥几句对话,颔首道:“月儿确实大了,她的婚事我会细细打算。至于宁儿——”

    话就说到这里,祝鸿宵改口问:“你说她如今还在贵妃府上?”

    “是。”

    祝鸿宵继续往下说:“从前宁儿的外祖母宋老太太在时,倒是提过一句,属意卫家幼子,想同他们家结亲。只是后来老太太仙逝,这事也就搁下了。”

    卫家尚武,祖上挣了不少功业,曾被御赐爵位,圣眷颇浓。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卫平珥,就是他家的长子。老太太看上的是最小的卫平川,要是祝婴宁能嫁过去,既能享福,又不用操心中馈,实在是老太太为这嫡嫡亲的外孙女精挑细选的好去处。

    祝鸿宵摇摇头,可惜时移势易,老太太在时,都没有结上这一门亲,现在更不用说了。

    他说回方才的话:“就算贵妃喜欢她,也不能叨扰太久。何况贵妃马上入宫,事情繁杂,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她?你亲去张府把人接回来。正好过几日是我轮假,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去平安寺中祈福。”

    祝鸿宵甚少领着家人出行,小宋氏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低头应下。

    于是第二日,她便遣了人去张府求拜见。

    张佩宛倒是想多留人住几天,不过入宫的日子渐近,况且人家说了要与家人出行,所以也就没有留人。祝婴宁临走前,她还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召她进宫玩。

    想到这几天在张府过的无聊日子,祝婴宁不是很想进宫了。

    小宋氏在一旁笑得慈爱,替祝婴宁应道:“贵妃娘娘抬爱,小女能得贵妃娘娘另眼相待,是她的福气。”

    张佩宛这才注意到小宋氏似的,转过头,对着她轻轻笑了笑,又转回去对着祝婴宁说:“我马上就请你入宫,你可别跑远了。”

    祝婴宁不懂:“我能跑哪里去?”

    张佩宛松开她的手,没有继续往下说。身边的迎秋正好低声说了几句话,张佩宛点点头,开口道:“我备了些薄礼,一会儿你也带上。”

    又想起什么似的,抬手从发间拔了一根金簪,插在祝婴宁头上:“这个也送你了。”

    祝婴宁想去摸,她制止她:“回去再看吧。”

    然后才对着小宋氏发话:“好了,我也不送了。日后有空了,咱们再说话。”

    小宋氏低头应了,领着祝婴宁行礼告辞,离开了张府。

    祝府来了两顶软轿,小宋氏看着祝婴宁坐进了其中一顶,自己便上了另一顶。

    等到上了轿子,小宋氏才落下嘴角,恨得咬牙。

    她之前也派人向张府递过帖子,可惜张府都以人多事杂谢绝了她的拜访。这次以祝婴宁的名头再往里送,竟然顺顺利利就进去了。

    再看方才张贵妃对祝婴宁的态度,又是送礼又是亲自送到小门,热络得紧。小宋氏不明白,祝婴宁怎么就这么讨贵妃喜欢了?

    小狸也不明白。

    它和祝婴宁一同上了轿子,此刻正身姿挺拔站在祝婴宁的腿上,抬头注视着她。

    “怎么了?”祝婴宁双手虚虚拢住小狸的身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看小狸在张府待着还挺忙的,天天都要跑去院子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以后应该来不了这里了。”祝婴宁嘀嘀咕咕,“佩姐姐都进宫了。不过那个张博看起来倒是挺好使唤的,到时候你想来的话,我向他说一声,进去玩玩也没什么不行的。”

    小狸用力“啧”了一声,恶声恶气打断了她。

    祝婴宁看不出来张博怀的是什么心思,小狸可早就看穿了。仗着自己比祝婴宁小四岁,就整天“宁姐姐”“宁姐姐”地喊,亲热得不得了。祝婴宁一开始还烦他,后来张博学乖了,下了学从外头带些新鲜玩意儿回府讨她开心,祝婴宁也就渐渐习惯了。

    防不胜防,防不胜防!

    小狸转头,走到祝婴宁身边卧下了。

    它一躺下,祝婴宁的手就跟了过来,顺着小狸的肚子揉来揉去,嘴里还在叽叽咕咕:

    “母亲说要一家人去平安寺,到时候我帮你求一个平安符,好不好?”

    又说:“小狸你怎么摸起来涩涩的,有点脏。”

    这几日它在张府各个地方都钻遍了,屋檐房梁、雕画长廊。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飞檐走壁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尤其小猫的身体轻盈,爪子又锋利,行动起来简直如虎添翼。

    小狸眯着眼睛,祝婴宁的手掌在它背上轻抚,又温柔又舒服。

    对于祝婴宁说它脏的话,某狸假装没听到。

    软轿行得很稳,路过热闹的街市,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祝府。

    回祝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小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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