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导游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巴张了又合,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不敢泄露一丝声音。

    车厢内一时鸦雀无声。有几个乘客挪了挪屁股,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常乐得意洋洋地睨着导游,眼神仿佛在说:

    来啊,小嘴不是挺能叭叭的嘛,来,给老娘汪一个。

    不仅如此,她还缓缓环视四周,眼神带着威胁,看谁敢第一个开口。

    左前方有个戴口罩的大叔,都不敢咳嗽了,憋着气,连背影都透着紧张。

    常乐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她正准备宣布游戏结束时,忽然,一股怪味飘到鼻子底下。

    跟她刚上车时闻到的味道很像,但是更浓郁,也更刺鼻。

    乍一闻,像是有人在吃水煮蛋,但仔细一闻……

    “卧槽!”常乐猛然反应过来,彻底忘了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大喊一声:“好臭!”

    车厢内爆发出一阵哄笑。

    导游的脸色瞬间松弛下来,得意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你输了哦,小妹妹。”她笑眯眯地说,“就罚你给我们汪一声吧。”

    “是真的!”常乐脸皱成一团,紧紧捂住口鼻,仍感觉那一股臭味在直蹿天灵盖。

    她把导游拉到自己站的位置,用微弱的气息说:“不信,你自己闻!”

    导游四处嗅了嗅,陡然变了脸色,“卧槽”一声,急忙用袖口捂住鼻子。

    很快,周围的人也闻到了,一时间,车厢内哕声四起。

    简直是一场灾难级核爆。

    “谁啊?”后排一个大妈用丝巾掩住口鼻,嘟囔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刚刚表演完的大爷转过头,冲最后一排喊道:“赶紧开窗啊!”

    大巴车是全封闭的,只有最后一排的小窗能打开。可是也无济于事,后排离臭味源有一段距离,而且灌进来的这点风,完全不够稀释毒气的。

    “大叔。”常乐拍拍戴口罩的大叔的肩,“还有口罩吗?能不能借我一个?”

    大叔回头瞥她一眼,犹豫了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已拆封的口罩。

    “谢了!”常乐急忙抽出一只,给自己戴上,小口小口吸着气,这才缓了过来。

    周围人也纷纷伸出手。不一会儿,一包口罩一抢而空。

    “对不住啊。”常乐怕大叔不高兴,道歉道,“下车还你一包。”

    大叔咳嗽两声,冲她摆摆手,“没事没事。”

    常乐坐下,跟姥姥吐槽道:“到底是谁啊?封闭车厢还放屁,真没素质!”

    姥姥气定神闲地说:“反正不是我。俗话说得好,人老屁.眼松,放屁响咚咚。刚刚没听到声音,肯定是一个年轻人放的。”

    前后左右的年轻人:“???”

    常乐瞠目结舌,急声辩解:“姥,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不对,你这也没理啊!凭什么就赖到我们年轻人头上了?我们括约肌的消音功能也经常失灵的!”

    前排小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头望着她们,举起手发誓:“肯定不是我。要是我放的,我倒立吃屎。”

    这话更糙。但常乐不管了,也跟着举起手,“我也吃!”

    姥姥斜她一眼,“你吃屎也证明不了什么。你刚刚已经当着全车人的面,承认自己是狗了。”

    常乐噎了下,恼羞成怒道:“姥!你到底是哪边的?咱们都是受害者,要一起找出凶手!”

    “算了吧,你把人揪出来了又能怎样?把他的屁.眼堵上吗?”

    “我会用正义的眼神谴责他!”

    姥姥忍俊不禁,说:“身体里有气,不是从上面嗝出来,就是从下面放出来。这就跟咳嗽一样,是忍不了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戴口罩的大叔又咳了几声,脖子都憋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臭味才渐渐消散,常乐终于敢摘下口罩,大口呼吸着并不新鲜的空气。

    但这事并未结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臭味一波接一波地出现,有时辐射范围小,只有前后几排的人受到毒害。有时量大浓度高,全车的人,包括司机都能闻到。

    导游脸色微微发绿,说话也没了力气:“我想再次强调一遍,请某些人注意素质!车厢是密闭空间,一个人的不文明行为,影响的是大家的健康与安全!”

    到了中午,大巴车在一处高速服务区停下,全车人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中午吃的是盒饭,常乐没什么胃口,把盒饭给了姥姥,自己花钱买了一桶泡面。

    姥姥气不打一处来:“一出门就乱花钱!有饭不吃,吃这种垃圾食品。”

    常乐瞟一眼盒饭里的内容:黏糊糊的米饭、预制菜鱼香肉丝、预制菜梅菜扣肉,以及预制菜麻婆豆腐……

    还不如这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有营养呢。

    吃过午饭,解决完内急问题,大家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常乐试图跟最后一排的两人商量着换个座,结果惨遭拒绝:“不行不行,我晕车,必须得开窗。”

    常乐只好悻悻地回到原位。

    下午的旅程更加难熬。常乐坐得腰酸背痛,只能来回变换姿势,一会儿侧躺着,一会儿硬挺着,一会儿将衣服叠成枕头垫在腰后。但都无济于事,每个姿势只能坚持五分钟。

    她刚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又被导游呵止了:“哎哎,小妹妹别站起来,注意系好安全带。”

    常乐只好又坐回去,侧躺在椅背上,身体扭成S形,呆呆地望着窗外。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身体的难受倒是其次,精神的折磨才让人痛苦。

    短暂的午休过后,文艺汇演又开始了,大爷大妈们各显神通,吹拉弹唱什么绝活都亮出来了,要不是导游不允许,他们都恨不得在过道来一段广场舞。

    常乐的灵魂已经抽离了,双眼怔怔地盯着手机,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手机上显示出她的搜索内容:如何让自己迅速耳聋。

    耳膜的轰炸尚且可以忍受,但随时来袭的臭屁攻击,她是真的忍无可忍。

    唯一的方法是像警犬一样四处嗅嗅,根据屁的浓度判断出毒源。但,就像姥姥说的,揪出来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报警把他抓走吧?

    所以只能忍着。

    远处的夕阳渐渐落下,大巴车终于停在了一栋六层小楼前,一楼是餐厅,二楼挂着宾馆的招牌。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只有零星几栋自建房,亮着微弱的灯光。

    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坐了一天车,早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他们争先恐后地下了车,挤在行李舱前找自己的行李。

    常乐扶着僵硬的腰,缓缓起身,只觉得屁股发硬,双脚肿胀,连路都走不稳了。

    反观姥姥,跟没事儿人一样,依旧活蹦乱跳的。

    也是,她吃得好,睡得香。常乐怀疑她的嗅觉也退化了,因为她从头到尾就没抱怨过一个臭字。

    常乐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大部分人已经被导游带进了餐馆,常乐找到自己和姥姥的行李,跟在他们后头。

    餐馆老板给他们安排了五张大圆桌。常乐和姥姥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刚要喝口热茶缓缓,店员就推着小推车上菜了。

    一盘玉米鸡丁刚上桌,几只勺子齐刷刷伸过去,几秒种后,盘子里就只剩下几颗玉米粒。

    常乐茶刚喝到一半,见此情景,急忙放下茶杯,安慰自己:不要紧,这才刚开始,好吃的还在后头呢。

    第二盘是麻婆豆腐。常乐暗自嘀咕:就没点闽南特色菜吗?

    勺子迟了两秒伸过去,又秒空。

    常乐:这也要抢?这群人是饿了多少天啊?

    第三盘是白灼基围虾。菜还没上桌,全桌人就虎视眈眈盯着盘子,左手端碗,右手举筷,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常乐活动了一下手腕,举起筷子,屏住呼吸,只等盘子落桌。

    谁料,盘子还在空中时,已经有几双筷子伸了过去。

    常乐急忙起身,伸出筷子,刚瞄准了一只大虾,忽然,整只盘子被人端走了!

    常乐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左手边的红衣服大妈居然端着盘子,往自己碗里拨了半碗大虾。

    实在太过分了!

    常乐忿忿不平地说:“大妈,你别那么自私!我们这么多人呢,你一个人都抢光了,我们吃什么?”

    大妈面不改色地将盘子放回桌上,还厚颜无耻地笑笑:“哎呀,你个小姑娘少吃点虾,里头有避孕药的,吃多了生不出孩子。”

    “哈!”常乐两眼发光,“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得多吃点!”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伸出筷子,从大妈碗里夹出一只大虾,放到自己碗里。

    大妈急了,伸手挡住自己的碗,嚷嚷道:“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有没有素质!”

    常乐笑眯眯地说:“跟你学的。”

    说完,她放下筷子,直接伸出手,抓住大妈挡碗的手往上掰,等空间足够大,又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探进她碗里,一把抓住两只大虾。

    大妈又急又气,提起一口气,正要破口大骂,桌上又上来一盘辣炒花甲。

    眼看盘子已经空了大半,她立刻没心情跟常乐掰扯了,着急忙慌地伸出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几枚。

    常乐喜滋滋地看着碗里的战利品,正要跟姥姥分享,一转头,见她碗里已经有了两只。

    “姥,你战斗力可以啊!”她惊叹道。

    姥姥用筷子指了指隔壁桌,“那桌年轻人多,脸皮薄,不好意思抢菜,都给我抢了。”

    常乐:“……”

    还是年轻人好欺负啊。早知道就去那桌了。

    这顿饭吃得……怎么说呢,气氛是烘托到位了,火药味十足,但菜的味道,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她根本没吃几口,纯纯是气饱了。

    一有好菜上桌,红衣服大妈就故技重施,把餐盘抢过去,给自己拨一半。

    常乐看得直怄火,又不能老去抢她碗里的东西,毕竟她碗里还有些残羹冷炙,怪恶心的。

    幸好姥姥时常去年轻人那桌抢菜,抢到什么吃的,都会给常乐分一点。

    常乐吃着碗里的糖醋里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在家里什么美味佳肴吃不到?大老远跑这儿来体验难民生活,何苦呢?

    晚上的住宿就在这家餐馆楼上,住宿条件也不尽如人意。空调泛黄,马桶反味,床单枕套有不明污渍,桌上放着两瓶不知名的矿泉水,电视机还是那种早该被淘汰的盒式电视机……

    常乐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算了,就这样吧,499,还能指望住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吗?

    群里有人吐槽条件太差,导游大言不惭地说:【相信大家已经住腻了那种连锁酒店,所以这次就带大家体验一下我们厦城的特色民宿……】

    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最后还不忘叮嘱道:【大家早点休息,别忘了明天早上六点集合哦。】

    常乐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起这么早,是要去海边看日出,还是要去学校看升旗啊?

    起早贪黑,累得要死,睡不好还吃不饱,这跟上高中有什么区别?

    “别唉声叹气了。”姥姥蹲在地上,从行李箱里取出两人的衣物,“赶紧去洗澡!”

    在忽冷忽热的花洒下洗完澡,常乐哆哆嗦嗦地出来,从床头柜里找到一台松松垮垮的吹风机。

    这古董般的玩意儿,真的能用吗?该不会漏电吧?

    常乐小心翼翼地插上插头,打开开关,调到热风。

    刚吹了几秒,“啪——”

    断电了。

    常乐对着黑漆漆的房间翻了个白眼。

    手机亮了一下。她拿起一看,群里又炸开了锅。

    导游解释道:【民宿老板说,平时使用大功率电器是没事的,但今天住的人比较多,所以还请大家不要使用吹风机。】

    不一会儿,电就恢复了。

    常乐不敢再尝试吹风机,只得用毛巾一遍遍搓着头发,尽量将水分吸干。

    还不到九点,她已经饿了。她打开手机,想点外卖,却发现必须把定位改到五公里外的小镇上,才能看到寥寥几家门店。

    常乐:“……”

    她错了。这日子比高中还惨。

    晚上睡觉前,姥姥咳了几声,常乐也忍不住跟着咳嗽。

    “姥,我喉咙有点痒。”常乐重新开灯,给自己灌了半瓶矿泉水。

    “我也是。”姥姥有气无力地说,“别喝太多水,晚上要起夜,麻烦。”

    关上灯,常乐躺在床上,心里叫苦不迭。

    被窝是潮的,空气中有厕所的反味,不时能听见楼上的冲水声。

    这才第一天,她就已经历尽人间疾苦,之后的几天可怎么熬啊?

    想想就头疼。

    第二天,闹钟响起时,天还没亮。

    房间里光线昏暗,常乐艰难地睁开一只眼,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揉了揉脑袋。

    姥姥也被闹钟吵醒了。她哑着嗓子,催促常乐:“你先洗,洗完了叫我。”

    常乐挣扎着爬起来,双脚刚一落地,就感觉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

    “姥,我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里头好像有根筋突突地跳得厉害。

    姥姥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瞪着她。

    “肯定是昨天累着了。赶紧的,洗个脸就好了。”

    洗完脸后并没好,常乐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双腿无力,走路都开始打颤。

    姥姥下了床,脚步蹒跚地走到洗手间,开始刷牙。

    她的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透着疲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姥,要不请个假吧?”

    “那不是白来了吗?”姥姥满嘴喷白沫,态度坚决,“来都来了,难道要在民宿躺一天?忍忍就好了,待会儿上车补个觉。”

    常乐轻呵一声。

    补觉?一个大嗓门且话痨的导游,一群表演欲旺盛的大爷大妈,能让她安心补个觉?

    常乐拗不过姥姥,只好忍着头疼换好了衣服,检查好装备,在六点还差五分时出了门。

    天空倒是很美,地平线上蔓延开一抹绯红,渐渐变成橙黄,连接着上方的浅蓝,如同一幅绚丽的水彩画。

    在大巴车前,导游给大家发放早餐。常乐领到了两个温热的小包子、一个温热的水煮蛋,以及一小盒酸奶。

    还不错,至少早餐是热乎的。她打起精神,咬了口包子。

    第一口,没看到馅。

    第二口,没了。

    常乐无语了。

    馒头就馒头呗,她又不嫌弃,干嘛伪装成包子来欺骗她感情。

    匆匆吃完早餐,常乐扶着姥姥上了车。

    她吸取昨天的经验教训,抢先占领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打开车窗,尽情呼吸着清晨微凉的空气。

    新的一天,新的历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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