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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他们在断桥看到了朝霞,等到了日出,又去了一家常年排队的早餐店。等老板一拉开卷帘门,常乐就冲进去,抢占第一笼汤包。

    “别人熬夜抢头香,我们抢头包。”常乐觉得好笑,又夹起一枚热腾腾的汤包,在酱油碟里蘸了蘸,咬一小口,吸光里面的汤汁,然后囫囵塞进嘴里。

    易诚又端来两碗咸豆花,白白的豆腐脑上堆满了肉酱和葱花,勺子轻轻一搅,酱油色的汤汁便弥漫开来。

    常乐嫌弃地“噫”了一声,拒绝道:“我不吃咸豆腐脑。”

    “是你说的,每一顿都要荤素搭配,健康美味嘛。”易诚将一碗豆腐脑推到她面前,递上勺子。

    常乐疑惑道:“素在哪儿呢?”

    易诚指着豆腐脑上面的一抹绿,“葱花啊。”

    常乐:“……”

    她接过勺子,不情不愿地尝了一口,有些意外:没有想象中的难吃,甚至比甜豆腐脑的口感更丰富,味道也更鲜美。

    吃饱喝足后也才刚到七点,按照家里的作息,林文娟这时候应该已经起床了。

    常乐盯着手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

    “想打就打啊。”易诚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然你这一整天都要纠结这件事。”

    常乐走到路边,找了棵树蹲下,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文娟的电话。

    “喂!咋啦?”林文娟急吼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没事儿,就是……”常乐换了一侧接听,回头望向站在店门口的易诚。

    他冲她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就是……”常乐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我昨天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妈,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林文娟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哎哟,我还当什么事呢,一大清早打电话,又吞吞吐吐的,吓我一大跳!”

    常乐干笑两声,解释道:“妈,我那个……昨天太忙了,没想起来这件事。不好意思啊。”

    林文娟大大咧咧地说:“嗐,又不是什么整寿,忘了就忘了呗。我最近太忙了,要不是晚上回家看到你爸做了一大桌子菜,我都忘了过生日这回事呢。”

    “你在忙什么啊?”常乐好奇地问。

    “学校的事啊,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学校要办期末汇演,这次我要表演二胡独奏呢。”

    “独奏啊?厉害厉害。”常乐真心实意地夸道。

    这半年来,林文娟除了在老年大学上课,还报了补习班,每天坚持去琴房练习。她的琴艺不能说是突飞猛进吧,至少不像驴叫了。就这一点,已经甩她的同学们一大截了。

    林文娟得意地哼笑两声,忽然压低声音:“对了,钟老师还跟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的情况呢。”

    “旁敲侧击?”常乐不禁失笑,“有这个必要吗?他又不是没有我微信。”

    “人家不好意思直接问嘛。”林文娟说,“听说你不回来了,他还挺失望的。”

    常乐:“我可没说我不回来了。”

    林文娟接话:“也就是说,他还有希望喽?”

    常乐:“……”

    林文娟自顾自地说:“其实吧,易诚也挺不错的,但是我心里更倾向于钟老师。他妈妈对你是真的挺上心的,前几天还追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说家里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常乐大惊失色:“她什么意思?不会真我把当准儿媳了吧?我可没同意啊。”

    林文娟:“人家就是喜欢你,听说你去了外地,比较心急嘛。”

    常乐连连拒绝:“别别别,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呢。她要是心急,赶紧去找别人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电话挂断后,常乐双手托腮,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轱辘发呆。

    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失衡了。

    大城市虽然匆忙、拥挤、疲惫,但至少自由。即使父母催婚,也只是隔着电话,不痛不痒地唠叨几句。

    一旦回去,别说催婚了,没准儿第二天就会拉她去配种。

    算了,还是在这里继续苟着吧。大城市机会多,也许下一秒就会有转机呢。

    常乐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转身向易诚走去。

    易诚见她一脸容光焕发的样子,笑着问:“你妈没怪你吧?”

    “没有,她自己都忘了这事。”常乐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都说了,林姨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别自己吓自己了。”易诚坐上小电驴,把头盔递给常乐,“走吧,赶紧回去补个觉。”

    --

    回到公寓,常乐还不困,简单洗了个澡后,又自觉地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她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看着昨晚没做剪完的视频,手已经放在键盘上,大脑却迟迟不给出指令,仿佛死机了。

    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望着密密麻麻的文件,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忘了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干,更想不通为什么要干。

    好无聊啊。

    她望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洗,这么好的天气,她应该去公园里散步,像小狗一样在草地上打滚,像小猫一样在阳光下伸懒腰。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常乐无力地趴在桌上,合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全家去划船的那个下午。

    林文娟往她嘴里塞了半个剥了皮的砂糖橘,酸酸甜甜的滋味顺着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湖面上波光粼粼,忽见一条大鱼腾起,“扑通”一声,引得全家人惊呼。

    接着,常建民就开始吹嘘他上次钓的鱼有多大,要不是旁边的钓友老张非要提着鱼拍照,结果手一哆嗦,让鱼给挣脱了……

    说到这儿,常建民痛心疾首,猛拍大腿,直骂老张肯定是故意使坏,就是见不得自己比他厉害,还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一起钓鱼了。

    姥爷接过话茬:“我年轻的时候,下网捕上来一只这么大的甲鱼——”他张开双臂,画了个圆,“至少有二十斤,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过来看热闹。”

    林文娟惊奇地问:“二十斤,那得有咱家的铁锅那么大吧?”

    “你就听他瞎吹吧。”姥姥翻了个白眼,“他年轻的时候,细胳膊细腿的,连只鸡都抓不住,还能捞起一只大甲鱼?”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湖面飘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小船随波摇晃,常乐就这样被晃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办公室里依旧昏暗而空寂,只有她面前的电脑屏幕散发出清冷的白光。

    常乐仰头靠在椅背上,醒了会儿神,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一直往前翻。

    找到了。

    那天,他们在湖边的樱花树下拍的合照,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形象不太满意。常乐放大照片,看到自己的嘴角还残留着淀粉肠的酱汁。

    但是,那天的阳光真好,樱花开得无比烂漫,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所以这张照片,常乐一直留着,也没有修图。

    真实比完美更珍贵,短暂的一瞬,即是永恒的回忆。

    这天下午,常乐没有继续剪视频。她花了一个多小时,认真地做了一份简历,然后打开招聘软件,找到常悦给她推荐的几家公司,一一投递简历。

    --

    日子继续过着,常乐的工作依旧忙碌。那天她没剪完视频,第二天并没有受到责罚,余组长甚至还体谅她工作太辛苦,把她的手上的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刚进组的新人。

    常乐一日三餐的问题也顺利解决了——易诚在公寓里找了一家“小饭桌”,就是那种家庭主妇自己在家里做饭、然后分装成盒饭,卖给附近的上班族。比起外卖,这种盒饭更健康营养,不过价格也偏贵。

    易诚先订了一个月,工作日每天送两顿,一顿二十,一个月将近九百。

    常乐第一次拿到盒饭时,大大地出乎意料——两荤两素,搭配合理,是家常菜的味道,大米也香喷喷的,仿佛在家里吃饭,比外卖好吃多了。

    旁边的小叶也被吸引过来,啧啧感叹道:“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不是男朋友啦。”常乐脸颊一热,慌忙解释道,“只是普通朋友,负责监督我吃饭。”

    小叶一脸了然,“还是暧昧期最好啊。”

    “小饭桌”每天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七点准时来送饭,常乐再也不用为吃饭的问题发愁了。

    除此之外,她还厚着脸皮请了几次假,去参加其它公司的面试。

    面试的结果不太理想,有的公司嫌她专业不对口,有的嫌她工作经验不足,还有的HR直接拒绝,表示空档期超过半年的一律不要。

    倒是那家佳艺文化传媒,一面时,常乐跟那个HR聊得不错,顺利进入了二面。

    二面时,编导组的组长对她正在负责的项目很感兴趣,问了很多专业的问题,常乐都对答如流。看得出来,组长对她挺满意。

    只是,二面已经过去一周了,她迟迟没有收到答复。给HR发短信询问,对方也只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公司还需要进一步讨论,请她耐心等候通知。

    又一次跟常悦约饭时,常乐提到这件事,有些困惑:“为什么要讨论这么久呢?是不是他们公司本来不想招人,只是把我当个备胎?”

    “有这种可能。”常悦淡淡地说,“这个不行就换下一家嘛,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常乐单手托腮,闷闷不乐道:“可是,我面了一圈下来,就觉得这家公司最正规,而且,我跟HR和组长都挺聊得来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拉住常悦的手,恳求道:“哎,你不是有熟人在他们公司吗?能不能让她帮我问问,到底要不要我。”

    常悦放下筷子,想了想说:“她不是人事部的,但是跟HR的关系还不错。行,我问问她。”

    说完,她拿起手机,水晶指甲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行了,等消息吧。”常悦放下手机,继续吃菜。

    “谢谢谢谢!”常乐大手一挥,“今天这顿我请了。”

    “哟!”常悦挑挑眉,“那我再加只波龙。”

    “……”常乐强颜欢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行。”

    吃过晚饭,姐妹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常悦邀请常乐今晚去自己的公寓睡,被她婉拒了:“姥爷晚上还要拍戏,我得去探班。”

    常悦:“他那个短剧快大结局了吧?”

    常乐:“你也在追啊?”

    常悦大笑起来:“我的脑子就是这么看坏的。”

    --

    常乐赶到片场时,姥爷刚刚拍完了最后一场戏。但他没走,依旧坐在折叠椅上,悠闲地喝着冰美式。

    常乐坐在他身边,调侃道:“姥爷,拍完了还舍不得走,等着别人给你办杀青宴吗?”

    “杀什么青啊?”姥爷苦着脸说,“编导说刚刚那场戏拍得不太满意,想再来一条,让我等会儿再走。”

    常乐之前看过小叶写的剧本:老爷和美艳少妇的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儿子。老爷大喜过望,当即叫来律师,准备写下遗嘱,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这个孩子。

    这时,男女主及时赶到,拆穿了美艳少妇的阴谋——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老爷的。亲子鉴定结果显示,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其实是老爷的司机。

    得知真相的老爷大怒,甩了美艳少妇一巴掌。两人起了争执,司机趁机将老爷推下楼梯,他从二楼滚落到一楼,最终,嘎了。

    小叶让常乐提提意见,常乐憋了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还行吧。”她勉强给出评价。

    小叶追问:“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么叫‘还行吧’?”

    “我是觉得……”常乐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剧情太老套了,好像融合了很多古早的小说和电视剧。虽然说短剧都这么狗血,但是也要有点新意吧……”

    小叶脸一黑,干巴巴地说:“是组长让我多借鉴网络上的爆火作品的,你有什么意见,跟她去说吧。”

    常乐一时无言。

    毕竟,这不是她的项目,她无权干涉过多。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喊:“林老师,再来一条。”

    “来了!”姥爷缓慢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

    常乐看着姥爷的背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走路的姿势跟平时不太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歪歪扭扭的。

    常乐急忙追上去,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问:“姥爷,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儿。”姥爷摆摆手,“估计是坐久了,脚坐麻了。”

    常乐仍不放心:“要不你先歇一会儿?”

    姥爷果断拒绝:“这么多人都等着呢,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说完,他抽回自己的胳膊,扶着楼梯栏杆,缓缓走上二楼。

    “无关人员请退场!”工作人员指挥道。

    常乐只好退到摄像机后面。她蹙着眉,紧盯着二楼的姥爷。

    “Action!”编导大喊一声。

    姥爷很快入戏。他抬起胳膊,狠狠甩了美艳少妇一巴掌,愤怒地大喊:“你个贱人,居然敢背叛我!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身体也在前后摇晃、站立不稳。

    常乐终于意识到不对。她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拔腿冲上楼梯。

    可惜还是迟了。

    随着女人的一声尖叫,姥爷的身子一歪,从旋转楼梯上滚落下来,发出接连不断的、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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